那目光清涼如雪,竟令曉禾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心底驀然冒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寒冷.柴紹轉過頭去淡淡的看了李秀寧一眼,沒有說什么,隨即看了看一旁的岳青,輕聲說道:"他這傷不礙事,不過是傷了心肺,血不歸心,休養兩日就會好了."
曉禾完沒料到他竟會說出這么一番不相干的話來,眼見李秀寧斜斜的歪在那里,面色蒼白,眼神卻越發的冰冷凌厲.不由得在心里暗嘆你們夫妻吵架拖我下水干嘛啊!這種事情古往今來都是最最吃力不討好里外不是人的角色,搞不好還會被人扣上個三者插足的帽子,和公主老公關系曖昧,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曉禾識趣的向旁邊靠了靠,不著痕跡的站起身來,心想還是聰明的趕緊走人的好。//WWW。qb5.Com//就對著柴紹笑著說:"公主醒來一定餓了,這會外面風小了,我去外面找點吃的."
柴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沉聲道:"這大風吼吼,天寒地凍的,你到哪里去找吃的?我們身上都帶著干糧,你快別去忙活了."
曉禾忙道:"你別瞧不起人,等我打只兔子回來,你求我我也不給你吃."轉身就要往外屋走去.隨知柴紹竟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沉聲說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在這里呆著."
曉禾看向李秀寧越發難看的臉色,一時覺得心亂如麻,忍不住一把拉住柴紹的衣袖,輕輕的在身前搖了搖,苦著一張臉輕輕叫道:"柴大哥."柴紹一愣,沉沉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就坐了回去.曉禾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開門走了出去,卻始終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上一眼,緩緩的關上了門,.關上了一室的寂寞.
此時的風的確是小了,月亮在層云堆積的天空中隱隱露了個頭,何大頭那幫兵丁躲到了義莊旁邊的一個角廟里.那廟極小,也就半人多高,幾個泥土鑄成的神像此時都已經被他們扔了出來,斜斜的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不是斷頭就是斷腳.越發的顯得這個地方凄涼敗落.曉禾小心的從那堆瓦礫中走過去,隱約聽到幾句閑言碎語傳進了耳朵里.
"要說人家李家的公主就是不一樣啊!俺老劉活了這大半輩子,就沒見過誰家的女兒生成這樣的,那一下子,嚇的我到現在還膽顫呢."
"要不怎么人家李家得了天下呢?李淵會生養啊,兒子個個那般厲害,女兒也絲毫不差,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可是不也出了李元吉那樣的窩囊廢!"
"快別胡說,咱們現在發兩句牢騷也就罷了,以后到了唐軍,再這樣說話,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天下注定是李家的,連神仙都幫著他們."
"只是可憐了張將軍"
曉禾低頭往前走著,將那些聲音緩緩的拋在腦后.這會,月亮慢慢的自漫天云層里露出了大半張臉,曉禾順著那些慘白的光輝向那片洼地看去,就見到張達死不瞑目的尸體,許是怕李秀寧怪他們顧念這個叛賊.連尸體都沒有掩埋,就那么胡亂的扔在那里,一雙眼睛不甘的睜著,在這樣漆黑的深夜里顯得格外的詭異.只是許是這些日子以來經歷了太多的殺戮和血腥,即使現在面對這樣詭異的畫面,.曉禾也并沒有怎樣的害怕.曉禾自嘲的苦笑了一下,如果現在能夠回去,也許她再也不會害怕上解剖課了吧.畢竟對于一個殺過人的人來說,真的沒有什么再可怕的了.
洼地的另一邊,是張達的那兩個忠心的親衛,其中一個被柴紹削斷了腿,上半身正面朝下的趴在那里,而兩條腿則被遠遠的扔在旁邊.
一股悲涼的酸意緩緩的自曉禾的心底升了上來,榆次城里那些震天的的哭喊哀求突然回蕩在她的腦海里,她想起了小小的阿魚,想起了她死時的那句話:"下輩子不要做人了,要做就做一條小魚,做人太辛苦了."
這些東西她都沒有忘記,可是,看著眼前的罪魁禍首她卻提不起一絲的恨意.人死如燈滅,死亡真的可以消除一切的東西,包括曾經那些念念不忘的痛苦,刻骨銘心的仇恨,無法忘卻的悲涼.
所以現在的她真的可以毫無芥蒂的站在這里,看著那張曾經在夢中都會被嚇醒的臉,真真切切的為他著想著.面對那樣滔天巨恨誰又能夠冷靜的面對,.這個雙手染滿血腥的絕代將軍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曉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走下去,費力的板正了他的身體,整理了一下他染滿鮮血的衣冠.突然一個物件自他的腰間夾兜掉了出來.曉禾低頭撿了起來,見是一只水粉的荷包,針腳細密,正面繡了兩只戲水的鴛鴦,背面卻是一行清秀的金體繡字:只羨鴛鴦不羨仙.
一時間,仿佛有一只手在她的心里狠狠的抓了一把,鼻子一陣發酸,一行眼淚就那么的流了下來.曉禾緊緊的抓著那只荷包,感到一股巨大莫名的難過,她終于無法抑制的悲泣出聲.
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張達死后才稍顯平和的臉上,她緩緩的蹲下身去,將那荷包放在貼近他胸口的地方.這濁濁人世,所為何來?他這樣位高權重之人,奔波勞苦半生,卻終連自己的妻兒老小的護不周全,想要守護的人都沒有了,打這天下,爭這江山,薄薄虛名,朗朗忠義,還有什么用處?這天下于他而言已是空蕩寂寥滿是灰燼.
或許死了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吧.
曉禾蹲在他的身邊,任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心里暗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今日他的下場未嘗不是償還那榆次城里的萬千幽魂,而那個欠他性命的人,終于還是會在將來的玄武門內為他多年多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曉禾伸出手來,緩緩的扶過張達的睜著的眼睛,輕聲道:"張將軍,你閉上眼吧,別人欠你的,終有一天會還給你的."
收回了手,張達微合了眼睛,這天地之大,總算有了他的安息之地.
曉禾從旁邊捧來了一些雜草碎土,緩緩的蓋住了他的尸體.
何大頭等人呆在角廟里,冷風颼颼,誰也睡不著,突然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不由得警惕的探出頭去.然而剛一出去,驀然就人人愣在了那里.
一座新墳孤孤單單的立在那里,遠遠的,曉禾抱著那雙被扔在一旁的斷腿,走過去給那個親衛接了回去.
"隊長?"何大頭突然顫聲叫著,"真的,是女仙吧."
"吱"柴門被緩緩的打開,一個人影從里面走出來,曉禾將最后一把土添在二座墳前,用手抹了一下額角的汗水.驀然一只干凈的手帕替了過來.曉禾轉過頭來,就看見柴紹溫和的眼睛,曉禾笑笑就接了過來,"柴大哥."
"不累嗎?"
"還好."曉禾將那帕子拿在手里,輕輕的笑笑.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他害過你很多次啊."
曉禾目光凄迷,聲音似乎有些沙啞,喃喃道:"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柴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你是從哪里來的呢?這個地方實在是不適合你的.為什么還不走呢?你不是有你的理想嗎?既然有了那么多可以離去的機會,何苦還在這旋渦里苦苦掙扎呢?"
驀然仿佛一根緊繃在心底的弦就那么的斷了,曉禾抬起手來緊緊的抓住胸口,聲音顫抖,神色飄遠,一滴大大的眼淚滑過她尖瘦的小臉,滾過她蒼白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許久以來一直苦苦壓制的情緒就那么崩潰了,她顫聲說道:"有一個人,在青水旁對我說了一句話,我要找到他,然后問他,還是不是真的.再告訴他,我也是一樣的."
柴紹神色一暗.許久,緩緩抬起手臂,攔住曉禾的肩膀,沉聲道:"大哥陪著你去找到他,幫你去問他,這個世間,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漫天的烏云散盡,月光柔和的投下,灑下一地清冷的光輝.
不遠處,破舊的門扉里,一滴晶瑩的淚珠瞬間滑落.
天空中的一線光明慢慢的露了出來,漫長的夜晚就要過去,明天,又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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