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她的手機再度響了,這次是直接打進(jìn)來的電話。</br> 她剛接下,就聽到薄硯焦灼的聲音傳來,“媽媽,媽媽,我叫不醒爸爸了,他,他好像暈倒了。”</br> 醫(yī)院。</br> 幸好米悅是在這里扎根長大的,各行各業(yè)都多多少少有幾個朋友,很快的叫了救護(hù)車把他送到醫(yī)院。薄錦墨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br> 五十多歲的穿著白大褂的本土美國醫(yī)生看著他們,問道,“誰是家屬?”</br> 米悅看了看醫(yī)生,又看了看盛綰綰,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br> 醫(yī)生看著盛綰綰,臉上是克制不住的嚴(yán)厲,“你們是怎么照顧病人的?病成這樣,高燒三十九度八,再晚點送過來腦子都可能燒壞!”</br> 盛綰綰低著腦袋沒說話,也沒有辯解什么。</br> 她也是真的沒想到這男人隔幾年才偶爾感冒一次,就一個晚上能燒到這么厲害。</br> 薄硯站在盛綰綰的身邊,抿著小嘴低著腦袋也沒說話。</br> 醫(yī)生又嚴(yán)厲的叮囑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才離去。</br> 米悅看她一眼,“我去辦住院手續(xù),你跟小硯在這里。”</br> “好,麻煩你了。”</br> 因著米悅的關(guān)系,薄錦墨住的也少是高級病房,盛綰綰在沙發(fā)前坐下,慢慢的俯下身,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短發(fā)滑落了下來,一下子覺得身心疲憊。</br> 薄硯站在她的面前,“媽媽。”</br> 她伸手,輕輕的把他入懷,“乖兒子。”</br> 他伸出小手,不似七七那樣柔軟,但動作很輕,“媽媽,爸爸說他以前做過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他?”</br> “沒有。”</br> “那你為什么,不肯見爸爸?”</br> “因為……小硯,有些事情你要長大才能明白,媽媽跟爸爸已經(jīng)不在一起了,以后也不會在一起,那不見面的話,對媽媽跟爸爸都會更好。”</br> 薄硯困惑的看著她,“可是我覺得爸爸他,很想見你。”</br> 盛綰綰抿唇,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沒說話。</br> “爸爸問我,你在舅舅家,開不開心,問你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有沒有陌生叔叔跟你說話,他很想你呀。”</br> 兒子都要成為他的間諜了,這個男人……</br> 她還沒說話,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br> 盛西爵長腿幾步跨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的是米悅,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br> 盛綰綰連忙站了起來,“哥,”她笑了下,“你怎么也來了?”</br> 他站在病房,立即顯得高高大大的,瞥了眼病床上的男人,淡淡的道,“聽說他腦子都差點燒壞了,所以我?guī)Я藗€專業(yè)的看護(hù)過來照顧他,我給顧南城打過電話了,他會聯(lián)系他的手下,坐最快的航班過來。”</br> 盛綰綰點了點頭,“哥,麻煩你了,”她低頭,牽著薄硯的手,“小硯,這是舅舅,叫人。”</br> “舅舅。”</br> 盛西爵走了過去,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淡淡的笑,“好孩子。”</br> 米悅在后面道,“到吃午餐的時間了,反正有看護(hù)照顧他,我們要不要先去吃個飯。”</br> “好啊。”</br> 薄硯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沒有出聲。</br> 盛西爵跟米悅走在前面,盛綰綰牽著兒子跟在后面,看護(hù)準(zhǔn)備留下。</br> 反手拉著門把準(zhǔn)備帶上,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綰綰。”</br> 盛綰綰聽到聲音,還是站定了腳步,朝著他看了過去。</br> 薄錦墨已經(jīng)睜開了眼,眼鏡被護(hù)士取下,臉色呈現(xiàn)出病態(tài)的蒼白,但一雙眼眸格外的漆黑,又暗又深,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要將人吸進(jìn)去。</br> 她記憶里,從沒見過他如此虛弱的模樣。</br> 雖然他受過更重的傷,也曾幾度住院,但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透著從里到外的疲倦,虛弱,死寂。</br>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淡淡的出聲了,“給你吊了點滴,醫(yī)生說你燒得很嚴(yán)重,至少休息一個禮拜,我哥給你請了專業(yè)的看護(hù),顧南城會聯(lián)系你的秘書或者助理,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好好養(yǎng)病吧。”</br> 他看著她,漆黑的眸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那你還來嗎?”</br> 聽得出來,他現(xiàn)在出聲都有些困難。</br> 那眼神平靜而執(zhí)拗,盛綰綰跟他對視幾秒后,很快的錯開了視線。</br> 她沒回答,既沒有直白的拒絕,也沒有給予肯定的答復(fù)。</br> 最后,還是薄硯出聲打破這對峙的沉默,“爸爸,我會來看你,”他抬頭看了眼盛綰綰,又補充道,“媽媽會送我過來。”</br> “嗯,好,你帶媽媽去吃飯。”</br> 盛綰綰牽著薄硯出去,將病房的門帶上。</br> 安靜的病房里,只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br> 經(jīng)驗豐富的看護(hù)小心的看著病床上即便病態(tài)也仍然俊美的臉,看著他眼里微弱的燈光漸漸的熄滅了過去,又想起剛剛那個小男孩叫他爸爸,叫那女人媽媽,大約就猜到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br>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您是先打完點滴,還是我現(xiàn)在就給您拿飯過來。”</br> 男人淡淡的闔上眼,“晚點吃。”</br> “好的先生。”</br> 吃完飯后,薄硯想回病房陪薄錦墨,盛綰綰沒法拒絕,也不能讓兒子不要關(guān)心自己爸爸,于是起身帶他去。</br> 盛西爵跟米悅于是點了兩杯冷飲,等她下來,然后帶她一起回去,晚上叫司機過來接薄硯。</br> 走到門口的時候,薄硯牽著她的手道,“媽媽,我們打包一份飯給爸爸帶過去吧。”</br> 盛綰綰低頭,“醫(yī)院里有飯菜吃啊。”</br> “我覺得我們剛剛吃的菜,好吃。”</br> 當(dāng)然好吃,因為剛哥哥就在說,米悅沒事干的時候最大的興趣就是嘗遍各地美食,紐約是她最熟悉的城市,她帶來的餐廳自然是沒話說的。</br> 盛綰綰摸摸他的腦袋,“好,那就帶一份。”</br> 點餐的時候,服務(wù)生問薄硯,“小朋友,你爸爸喜歡吃什么啊?”</br> “爸爸發(fā)燒了,要清淡一點的。”</br> 小小年紀(jì),他怎么連感冒了要吃清淡一點都知道?</br> 盛綰綰還是開了口,點了幾個薄錦墨喜歡的又偏清淡的菜色。</br> “好的夫人,請您稍等。”</br> 半個小時后,看護(hù)聽到有人敲門連忙過去開。</br> 薄硯站在門口,抱著食盒,“我給爸爸帶了午餐,阿姨你不用去醫(yī)院拿飯菜了。”</br> “好好好,我正準(zhǔn)備去呢,先生的點滴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就沒有了。”</br> 薄錦墨已經(jīng)小睡了一覺,正靠在墊高的枕頭上看手機,見薄硯抱著食盒進(jìn)來,啞聲問道,“誰送你過來的?”</br> “是媽媽。”</br> “她人呢。”m.</br> 薄硯把飯放下,才看著他道,“媽媽已經(jīng)走了。”</br> 他面色掠過極冷的嘲諷笑意,隨即毫不猶豫的掀開被子,拔掉了枕頭,直接下了床。</br> “爸爸,你干什么?”</br> 薄錦墨已經(jīng)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帶出一陣氣流,只聽到他扔給看護(hù)的一句話,“看著我兒子,別讓他亂跑。”</br> 等他的話說完,人也已經(jīng)消失在門口了。</br> 薄硯睜大眼睛看著他消失在視線里,還沒說出的話已經(jīng)被咽下去了。</br> 爸爸鞋子都沒穿。</br> 盛綰綰走進(jìn)電梯剛轉(zhuǎn)過身,就看到迎面追了上來的男人。</br> 她站在那里皺著眉頭,既沒有讓電梯快速合上,也沒有阻止電梯合上。</br> 他穿著白色的病房,這在醫(yī)院很常見不奇怪,但他沒穿鞋子,赤腳走在醫(yī)院冰涼的地板上,長腿大步的超她走來。</br> 在電梯合上一半的時候,他人已經(jīng)進(jìn)來了,還沒等盛綰綰反應(yīng)過來說點什么,整個人都已經(jīng)被男人抱在了懷里。</br> 甚至因為他用力過猛,她人被他撞得后退了一步,差點撞到了后面的墻上。</br> 電梯里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其他的兩三個人見勢都條件反射的閃到了一邊,神色各異的看著他們。</br> 男人的手臂纏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鎖在了懷里。</br> 電梯門已經(jīng)合上,往下降落。</br> 盛綰綰蹙緊眉頭,“薄錦墨。”</br> 他抱著她,很用力,濃烈的氣息淹沒她的嗅覺,侵襲著她的神經(jīng),她用力,想要掙扎出來,但怎么都敵不過他的力道。</br> 薄錦墨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嵌入自己的骨血,他也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甚至是其他的。</br> 渾身都很燙,說話時帶出的唇息亦是炙熱,聲音更是粗噶得難聽,“你就這么不愿意見我?”</br> 盛綰綰沒說話,只是不斷的用力想要推他。</br> “我問你,是不是以后就算是送薄硯過來,你也都打算只送到門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讓你這么討厭看都不想看到?”</br> 電梯里其他人都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即便如此也能清楚的感受到男人語氣里的</br> 質(zhì)問甚至是……委屈。</br> 盛綰綰掙扎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沒再動了,“你先放開我。”</br> 他非但沒放開,反而箍得更緊了,下巴就擱在她的肩膀上。</br> 電梯已經(jīng)到了一樓,電梯門口,其他人都出去了,當(dāng)然,也有想上去的人進(jìn)來,只有他們始終以擁抱的姿勢站在那里。</br> 進(jìn)來的每一個人都面帶異樣的眼神。</br> 因為他們是亞洲面孔,也因為他們有著相當(dāng)精致的容顏,再加上這種……愛情電影的劇情。</br> “薄錦墨,你放開我,我們回病房說。”</br> 薄錦墨抱著她,不吭聲,也沒松手。</br> 電梯上上下下了幾次,盛綰綰好說歹說,他就好像進(jìn)入了沉默模式,就這么抱著她,任由她說什么他都沒有回復(fù),固執(zhí)的抱著她。</br> 被人圍觀了將近五分鐘,盛綰綰從最初頭皮發(fā)麻的尷尬逐漸變成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泰然,隨他們怎么看,怎么用英文自以為他們聽不懂的低聲議論,或者是嘲笑。</br> 被嘲笑的時候,她偶爾也會翻個白眼過去,然后對方會馬上噤聲。</br> 最后一次上去的時候,她閉著眼睛道,“薄錦墨,你知道我身體不是太好,有車禍后遺癥吧,你這么用力,是想廢了我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