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機中的照片拷貝到電腦里,投影在幕布上,說:“死者應該和模特的姿勢是一致的,上身以及大腿應該是基本直立的,朝前方傾斜,所以尸斑在大腿前側;雙臂應該有東西架住,所以雙臂也沒有尸斑。死者的膝蓋著地,所以尸斑最重;小腿和腳向后翹起,所以沒有尸斑。也就是說,尸體是以膝蓋為底點,呈現一個“V”字型的姿勢直立在那里。”
“說得好恐怖。”林濤嘀咕了一句。
我接著說:“被害人死亡后,肌肉會松弛,肯定不會自己保持這個姿勢。那么肯定是周圍的物體把她擠壓成這樣的姿勢。那么,什么地方會有這樣的物體,可以把一個尸體擺成V字形直立,雙臂架起呢?而且,關鍵的疑點是,死者全身都沒有擦傷,生前傷和死后傷都沒有,那么說明把尸體架起來的物體,表面是光滑、柔韌的,不可能是墻壁、床沿之類的東西。那么,這是個什么東西呢?”
“什么?”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說:“開始我也想不出來,后來我結合死者的鞏膜黑斑和死者的頸部損傷,終于想明白了,只有在車里!第一,這種天,如果兇手也在車里陪著尸體待十幾個小時,肯定要開空調,那么車內空氣就會非常干燥,符合鞏膜黑斑的形成環境。第二,兇手的殺人兇器是一個幾厘米寬的繩索,顯然不順手,是臨時起意、就地取材的。車里就有這樣的繩索。”
“安全帶!”陳詩羽說。
我微笑著點點頭,說:“第三,如果被害人死亡后,尸體在后排。上半身緊貼著前排座椅,雙手搭在前排座椅的頭枕兩側,膝蓋著地,身體前傾,小腿和腳反翹架在后排座椅上,完全可以形成我說的那種形態的尸斑!”
“座椅都是軟的!”大寶說。
我接著說:“依據以上的推論,我斷定死者是在一輛汽車中被害的,案件性質很有可能是臨時起意的性侵。至于死者的錢包手機丟失,肯定是兇手順手牽羊而已。結合房三水的供述,死者原本是要打車回家的,死者既然是死在車里,那么,很有可能是出租車司機臨時起意,謀性殺人!”
“這太好辦了,調查全市出租車的GPS信息,迅速進行研判。”陳局長說。
我說:“我覺得一輛出租車不可能載著一具尸體到處跑,而且尸體的拋尸地點也就在死者回家的路線上。所以我分析,死者在車里的這十來個小時,車應該是停著的,而且應該是停在一個隱蔽的地方。”
滿懷著破案的信心,看著鈴鐺買回來的嬰兒衣物,我睡得很香,一覺醒來已經八點多了。我慌慌張張地洗漱完畢,開車趕往市局專案組。
林濤、大寶和我幾乎是同時到達專案組的。林濤和我一樣滿面紅光,而大寶則帶著一對黑眼圈,一臉灰暗。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這句有些戲謔的話,從滿面嚴肅的陳局長嘴里說出,顯得很不相宜。
“先聽壞消息吧。”我說。
陳局長說:“經過研判,全市所有的出租車,都被排除了。”
“什么?”我有些驚訝,這個壞消息遠遠壞過了我的想象,“那……那下一步豈不是沒得查了?我的推斷有錯誤嗎?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們在房三水家去鴛鴦湖的路上,找到了一處比較符合推斷的隱蔽地點。”陳局長說,“這是一處綠化帶,一般不會有車開上去。但是我們在這個地方發現了汽車的輪胎印痕。”
“也就是說,有車輛反常開上去了?會不會和本案無關?”我說。
“不管有沒有關系,都要當線索去查。”陳局長說,“而且,從這處輪胎的新鮮程度判斷,車輛軋出輪胎痕之后,已經過了三四天;這個地點,也是這條路線上獨一無二的隱蔽地點,絕對不會有人去注意。”
“那通過一個輪胎印痕,怎么去開展下一步工作?”我問。
陳局長笑了笑,說:“我們找了個專家,確定了這個品牌的輪胎,只用于三個品牌的車輛。于是,我們就在這條路上所有的監控里,尋找這三個品牌的車輛。”
“對呀!”我拍了下桌子,說,“時間很緊張。死者是晚上八點從房三水家出來的,十點之前就遇害。從房三水家出來,如果立即乘車,開到這里也就八點半的樣子,那么只要找八點半到十點之間,路過這里的這三個品牌的車子就可以了。”
“是的。經過一夜的調查,監控顯示只有七輛符合條件的車輛經過。”陳局長說,“這七個車主的信息,我們也就很快掌握了。”
“難道要一個個抓來抽血檢查DNA嗎?”大寶問。
陳局長搖搖頭,說:“你們有沒有想過,死者倪妙妙是一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女孩,平時也很謹慎,那么她為什么會上別人的車呢?”
“熟人?”我問。
陳局長搖搖頭,說:“七個人和倪妙妙都沒有關系,這一點,調查可以確定。”
“那你描述的這種性格的女孩,怎么會隨便上一個陌生人的車?”我反問道。
陳局長微笑著看著我們,提示性地說:“別忘了,倪妙妙的目的,是打車回家,而全市所有的出租車都被排除了。”
“黑車!”我和林濤同時叫道。
“對,黑車。”大寶的反應慢了半拍。
陳局長哈哈一笑,點頭說:“據了解,這七輛車中,就有一輛是跑黑車的。”
“晚上八點,在外聚餐的市民都散場了。”我說,“這個時間點,省城的出租車是很難打到的,所以倪妙妙上了一輛黑車!”
黑車司機牛強被抓捕歸案后,還沒等民警采血,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牛強因為賭博被處罰后,就被原來所在的工廠辭退了。除了駕駛沒有別的本事的他,買不起被炒得昂貴的出租車營運證,只有開起了黑車。
6月6日晚,牛強和往常一樣,駕駛著他的黑車,來到了房三水家附近。
遠遠的,他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伸手打車。于是他駕車靠近,拉起了生意。
省城的黑車很多,運管處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深入治理。所以在上下班高峰以及很晚的時候,市民們都會選擇乘坐黑車。
倪妙妙自然也不例外。
忙碌了一天,又和房三水云雨了許久,剛剛洗完澡的倪妙妙困意上涌,巴不得馬上回到自己家中柔軟的床上。所以她連價格也沒問,就上了牛強駕駛的黑車。
倪妙妙的家離房三水的家有十幾公里的路程,而且市區的路有些堵,倪妙妙很快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就睡著了。
而一旁的牛強,被倪妙妙出水芙蓉般的睡姿和她誘人的體香誘惑得天旋地轉,頓時心生歹意。
車子開出市區后,駛入大路,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那一片隱蔽的綠化帶。牛強看看后視鏡,發現周圍竟然沒有一輛車,索性把車開進了綠化帶。
車輛軋上綠化帶時的顛簸,依舊沒有讓沉睡中的倪妙妙醒來。牛強停好車后,悄悄放倒了倪妙妙的座位,開始撫摸倪妙妙的全身。這時,倪妙妙驟然醒來,開始劇烈反抗。
汽車的空間畢竟還是狹小的,在倪妙妙的反抗下,想要順利得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牛強甚至被倪妙妙抓破了臉頰。為了不讓倪妙妙高聲呼喊,牛強順手拉過倪妙妙身旁的安全帶,繞在了倪妙妙的頸部,并且用力去勒。這一招果然讓倪妙妙的反抗減輕了不少,牛強開始一邊勒頸,一邊伸手去脫倪妙妙的內褲。倪妙妙的反抗越來越無力,在牛強得逞后,才發現倪妙妙已經斷氣。
牛強把倪妙妙的內褲重新穿好,把尸體放進后排,讓尸體呈現直立的體態。據他說,他要思考怎么處理尸體,而在這思考的期間,萬一有路人經過,可能會發現倪妙妙的異常。讓倪妙妙直立在后座,經過的路人也不會起疑。
后來,思考中的牛強居然在車里睡著了。這一睡就是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將近七點,才陡然醒來。
原來夢里的殺人,不只是夢,現實中的他,也確實殺了個人。
色心平靜后,恐懼頓起。車窗外的天已大亮,好在新區早晨的人也不多。
尸體是必須要處理的,而且要盡快處理,不然大白天載著個尸體到處跑,風險實在巨大。
牛強開著車慢慢沿路邊行駛,徑直駛入了城市公園中央的鴛鴦湖邊。公園偶有幾個晨練的老人,但都相距甚遠。牛強壯著膽子從后座把倪妙妙的尸體架下車來,小心翼翼地走到湖邊。從遠處看來,不過是一對男女,清早在湖邊并肩而坐談戀愛而已。
反復確認四周沒有人注意后,牛強把尸體順著岸邊放到了水下,甚至沒有激起一點兒水聲。回到車里,牛強看到掉落在副駕駛座位下方的死者的皮包。
他打開發現里面的錢包里居然還有三四千塊錢,甚至還有一個蘋果手機,這真是意外的驚喜!
留下了死者的錢包,牛強把皮包扔進了湖里,駕車逃離了現場。
不知道他是運氣太好,沒有被一個人發現異常;還是運氣太不好,因為一個輪胎印痕而被抓住了尾巴。
“看起來黑車還真是不能坐。”陳詩羽的表情告訴我們,她有些后怕,“我要攢錢買車!”
“你還是個學生呢,就有這么遠大的理想!”林濤嬉笑道,“我們每個月工資只有三千塊!”
“還是找個有錢的老公比較靠譜。”韓亮點燃一根熊貓牌香煙。
陳詩羽瞥了他一眼,說:“我以后即便是嫁了個有錢人,也是看中他這個人,而不是看中他的錢。”
“我說,你們還幫不幫我追回我老婆?”大寶一臉無助。
“是前女友。”陳詩羽還是不依不饒。
“你不是情圣嗎?”林濤對韓亮說,“幫幫大寶。”
“很簡單好吧,一束玫瑰,一個一克拉鉆戒。”韓亮說。
大寶露出更加無助的表情說:“買不起。”
“和你的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樣,寶嫂不是拜金女。”我說,“你們說,寶嫂那么漂亮,她看上大寶哪一點了?換一句話說,大寶哪方面是最有特點的?”
“大寶有特點嗎?”韓亮笑著說。
我說:“雖然大部分女人都喜歡浪漫、喜歡鮮花,但是這些招平時用用還可以,在寶嫂放下狠話要分手的時候,還用這種爛大街的辦法,估計是不行的。”
“同意。”林濤說,“寶嫂太有個性了,她不是一般女人。”
我說:“從心理學角度看,寶嫂性格比較直,疾惡如仇,做事比較干凈利索,這樣的女人控制欲比較強,眼睛里揉不進沙子,而且非常要面子。據鈴鐺的消息,寶嫂平時最喜歡看的是綜藝節目,這樣的女人愛幽默。而我們大寶最大的特點就是聽話、呆萌,完全符合寶嫂的擇偶條件。”
“然后呢?”陳詩羽饒有興趣地問。
我趴在大寶的耳朵上耳語了幾句。
“啊?太賤了!這不行!”大寶說。
我哈哈一笑,拍拍大寶的肩膀說:“沒什么行不行的,看你愿不愿意了。寶嫂是個好女人,不要放棄她!加油!”
注釋
[1]蛙人,這里指接受過特別訓練的特種警察部隊的水底行動人員。
[2]白眼珠,就是眼球上白色的部分。
[3]拭子,就是繞在小棍一端的一小團有吸收能力的材料,如棉花。
[4]散在性,指的是散發存在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