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錢局長興奮地說道,“我看,你們可以去睡個午覺,再回龍番。如果快的話,你們出發前我給你們看訊問筆錄,如果慢的話,在你們到達龍番的時候,我就可以把訊問筆錄傳給你們?!?br/>
我們沒有睡成午覺。
在午餐的時候,我接到了南和省公安廳李磊法醫的電話。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預知案件的?!崩罾谡f,“總之,被你說中了?!?br/>
“說中什么了?”我瞪起了眼睛。
“剛才,我們接報,在和你們森原市交界的我省森茂縣,幼兒園的一個孩童被害了?!?br/>
“什么?具體什么時間?死因是什么?有沒有頭緒?”我連珠炮似的問道。
“一言難盡,不然等我去過之后,把現場情況發給你?”
“不用了?!蔽艺f,“我現在恰好就在森原辦案,我們下午就趕過去,當面說!”
因為森原市和森茂縣之間不通高速,又是山區。僅僅100公里的路程,我們開了將近三個小時。
在路途中,心情復雜的我接到了錢局長打來的電話。錢局長把訊問的情況很詳細地轉述給了我:
被訊問人:趙啟銀,男,16歲,輟學,森原永康汽車修理廠修理工。
問:我們是森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民警,這是我們的工作證,這是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現在你明確你的權利義務了嗎?
答:明白了。
問:你的簡要情況。
答:我就是本鎮子的人,16歲。初一的時候就輟學了,現在在修理廠打工。
問:你的家庭情況。
答:我小時候父親去世了,母親改嫁了,我跟著奶奶長大?,F在奶奶也去世了,我就一個人。
問:知道為什么要找你來刑警大隊嗎?
答:知道,我殺人了。
問:你把事情經過說一下。
答:前幾天,我的堂叔叔趙平請我們修理廠的幾個師傅喝酒。因為他的車子出問題了,是我們廠里的師傅給修好的。當時也喊我過去了。趙平叔喝大了些,在那里胡言亂語,然后就說到翠屏阿姨的事情了。
問:你把你所謂的“翠屏阿姨”的情況說一下。
答:她姓什么我忘了,我叔叔和廠里的師傅都叫她翠屏,她是我們鎮子最漂亮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她好。她是我叔叔的同學,所以我就喊她阿姨了。
問:繼續說。
答:當時我叔叔說,他和翠屏阿姨經常那個。
問:那個是指什么?
答:就是偷情。叔叔還說翠屏阿姨的口活兒特別好。然后我就記住了。大前天,也就是14日晚上,我和以前的同學喝了點兒酒,回廠子以后,看見大壯叔開車出去了。大壯叔每次出去干活兒,都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來,所以我就想夜里去找翠屏阿姨說說話。然后我就帶著扳手到了翠屏阿姨家的屋后面。他們家防盜窗的螺絲型號我早就看好了,所以我就直接用扳手把螺絲去掉了。去掉螺絲后,我就從窗戶翻了進去,直接上了二樓。
當時翠屏阿姨和雅雅已經睡著了,我就用打火機照明,用我帶去的鐵釬捅了捅翠屏阿姨。翠屏阿姨醒來后,嚇了一大跳。我就故意變著聲音說:“給我脫衣服!”翠屏阿姨可能不知道是我,嚇得不停地抖,但還是乖乖地把衣服脫了。然后我就在她身上摸了摸。這時候雅雅翻了個身,好像是說了句夢話。翠屏阿姨就說:
“哥哥,能不能去隔壁,你想怎么搞都可以?!比缓笪揖陀描F釬逼著翠屏阿姨走到了隔壁,讓她坐在床邊給我那個。中間她好像還把旁邊的紙簍拖過來吐了兩口。我還挺內疚的,我好幾天沒洗澡了。不過她最后還是乖乖地幫我弄了。
完事以后,我想起最近輪到我請幾個小哥們兒上網了,但我前不久買了一雙耐克鞋,身上沒錢了,就逼問翠屏阿姨有沒有錢。翠屏阿姨就說錢在樓下,然后帶著我走到樓下一間小破屋子里。當時翠屏阿姨說看不見,要開燈。如果開燈了,她肯定認得出我,所以我就沒準她開燈,但是因為打火機的光不夠亮,她說看不見藏錢的抽屜,問我怎么辦,我就只有隨手亂摸,后來從旁邊的一個柜子上摸到了一把衛生紙,我就用打火機點燃了,給她照亮。后來她找到了抽屜,把錢拿給我的時候……
問:拿了多少錢?
答:一千七百塊錢。
問:錢呢?
答:在修車廠我的宿舍里有一千二,這兩天我請幾個小哥們兒喝酒、上網花了五百。
問:繼續說。
答:她把錢拿給我的時候,從火光中認出我了。
問:你怎么知道她認出你了?
答:因為她說,呀,你不是小啟嗎?我小名叫小啟。我當時非常害怕,而且衛生紙都燒完了,燒到了我的手,我也非常生氣。所以我就一把把她掐在地上。
她當時腿不停地亂蹬,過一會兒就不動了。然后我就在地上摸我的鐵釬,地面上好像還有水,不知道哪里來的水。在摸到我的鐵釬的時候,我發現翠屏阿姨好像嘆了一口氣,我估計她還沒死,就很害怕,拿著鐵釬就捅她。
問:你害怕什么?
答:因為她已經認出我了,我害怕她沒有死的話,會報警來抓我。
問:你是怎么捅的?捅了多少下?
答:(用手模擬捅刺狀)就這樣,大概捅了十幾下。然后她就徹底不動了。
這時候我好像聞見了一股臭味,用打火機照亮,發現我新買的耐克鞋踩上了屎。
我也不知道翠屏阿姨是什么時候拉的屎,我什么時候踩上的。我覺得特別惡心,所以就在她身上蹭了半天,把屎都蹭掉,就從大門跑了。
問:繼續說。
答:我回到宿舍以后,發現我的衣服上有好多血,鞋子上也有血,還有沒蹭干凈的屎。所以我就把衣服脫了下來燒掉了,鞋子不舍得燒,就清洗了。
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答:我殺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會被判死刑吧?
問:那是法院的事情,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答:沒有了。
“已滿十四周歲,未滿十六周歲的未成年人,犯幾大類重罪,是要負刑事責任的?!绷譂f,“不過未滿十八周歲,不會判處死刑?!?br/>
“一口一個翠屏阿姨,卻還能做出這么惡心的事情?!标愒娪鸢欀碱^說,“簡直是天理不容啊!”
“那種環境下長大的未成年人,又中途輟學謀生,從小教育缺失,確實是社會隱患?!蔽艺f,“真心希望社會能夠關注這類人,給他們充分的重視。如果教育到位,我相信他也不會干出這等膽大妄為的事情。”
“社會問題,不是我等改變得了的。”林濤感嘆道,“但從這個案子里可以看出,我們判斷出的偵查方向是多么重要!之前判斷是槍案,整個偵查范圍錯了,才會導致案件陷入僵局。一旦偵查范圍圈對了,破案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是啊。”我說,“這也是我們的職業榮譽感所在,還有,這也再次提醒我們,不能先入為主。即便是看似扎實的訪問證據,也不能左右我們的科學判斷。科學證據還是應該比言辭證據更為可靠?!?br/>
“在我看來,夢涵的案件不破,我的職業就沒有榮譽感可言?!贝髮毧吭谲嚧吧?,凝視著窗外說,“還有多久才能到?”
注釋
[1]池子的案子,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三季《第十一根手指》。
[2]站臺碎尸的案,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二季《無聲的證詞》中“站臺碎尸”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