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朝廷的人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在兵士們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方才還威嚴萬分的幾位家主,都被看管了起來。
那些兵士們像是開了天眼一般,從眾多一字排開的船中找出了幾艘特殊的,再從船艙中搬出許多木制的箱籠。
那里頭放著什么,幾位家主都心知肚明。
但當箱籠大開,帶著些濕氣的布匹被抖散出來,細小的顆粒隨風撲落在臉上時,幾人的心才徹底沉了下去。
兵士們抓到了證據,對這些人更是不客氣,也不管出現在碼頭上的是誰,一律都被嚴密看管了起來。
半個時辰后,封浮霜出現在了碼頭。
前幾日還熱鬧非凡的碼頭,此時相當安靜,一眼看過去,甚至會察覺到幾分詭異。
貨物還在碼頭上、甲板上,人卻消失不見了,船依舊被栓在岸邊輕輕浮動,船上的人卻不見蹤影。
封浮霜繞過面前散落一地的貨物后,才瞧見了明赤軍此時的首領。
“蕭統領。”她揚聲喚。
蕭崇林聞言回頭,見是她才放松了些,他行過禮后,便帶封浮霜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個倉庫。
那也是他們關押那些人的地方。
一路上,蕭崇林的眉頭皺的死緊,幾次想說話都沒開口,到了倉庫門口,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朝封浮霜道:“郡主可知這里頭有多少人?”
封浮霜的腳步頓住,“揚州城里三分之一的人?!?br />
蕭崇林搖頭,“不止,若算上有牽扯但還未被抓起來的,起碼半數。若將這四家一網打盡,恐怕揚州城將十室九空?!?br />
封浮霜知道他想說什么,“蕭統領也覺得我應當放了這些人嗎?”
蕭崇林毫不遲疑:“違了國法,他們該死?!?br />
但他頓了片刻,又道:“只殺主犯不知可行否?”
這是第一次,蕭崇林對封浮霜帶了些商量的口吻對話,往日里,兩人一個只負責下令,一個只負責完成。
蕭崇林也并非是個心軟的人,此時說出這話,顯然是有所觸動了。
封浮霜鄭重其事的道:“我答應大人,不會妄造殺孽。”
蕭崇林聞言心神一松,反應過后才苦笑道:“這地方的人,說無辜也不盡然,說有罪但不至死,偏偏他們又是一切的根源,實在是叫人難下擇斷?!?br />
封浮霜輕輕嗯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這倉庫原先也不知是放什么的,空曠的很,此時里頭卻關押著許多人。
偏這里本不是用來關人的,因此兵士們將人帶進去后,會幾個一串的將人捆在柱子上。
他們并不怕這些人想跑。
之前那個想跑的下人,已經用自己的性命為他們做了警示。
封浮霜慢慢踱步到幾位家主面前時,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諸位,又見面了?!?br />
幾人中的周老爺子,此時的心緒才是最不平穩的那個。
他年少得志,而立之年便做了周家的家主,一掌權便是幾十年,在揚州城高高在上慣了,慢慢的也不再將朝廷的人放在眼中。
更何況,那些所謂的朝中重臣,一個個都要靠他們的銀子養著,他哪里看得上一個郡主?
偏偏上次見面時,他還能與這位郡主同桌而坐,這次再見時,他卻淪為了階下囚。
沒人答封浮霜的話,她也不甚在意,自顧自的道:“私販官鹽、刺殺御史,你們既敢做了這些事,應當也不怕掉腦袋吧?!?br />
郭老爺子此時終于忍不住了,“郡主,郡主,我郭家可從來沒參與過這些事??!”
見他也被捆了起來,封浮霜才想起來這事。
她笑著點點頭,與旁邊的兵士說:“替郭老爺子解開吧,他費心為我們拖住這些人,著實是吃了不少苦?!?br />
這話一出口,被關押在這間倉庫中的眾人都朝郭老爺子投來了仇視的目光,恨不得將他扒皮抽骨。
其他三位老爺子更是目光陰沉。
他們雖然早知郭家人無恥,但沒料到,他們竟然也能將自己家的生意拱手送給朝廷,實在是令人不齒。
被放開的郭老爺子聽清這話,差點兒背過氣去,不用回頭看,他也知道此時這里有多少人想殺了自己。
她這是要讓他背鍋啊。
可真是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郭老爺子在心中嘆息,到底沒否認,他總得撈著一頭的好吧。
等他離開后,封浮霜才慢慢悠悠的道:“對了,忘了告訴幾位,之前我已經派人去了諸位府上,若能查出一二,諸位開不開口都是一樣的。”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還是沒人開口。
封浮霜看了眼其余被關押起來的人,心中嘆息。
即便是她將這些人都殺了,不久后就會有一批新的家族頂上,只要揚州還是整個大業最繁華的地界,這里就永遠會有人覬覦。
封浮霜轉身離開。
即便不能長久,她也得給他們另一條路。
這次她去了揚州城的官衙。
明赤軍的人能這么快進城,還是托他們的福。
官衙大門緊閉,像是掛了打烊字樣的客棧,明明白白的告訴來人,恕不招待。
封浮霜卻毫不在意,直接喊人來將門踹開,她已經沒有耐心了。
等他們闖了進去,里頭才終于有了動靜。
“何人竟敢擅闖府衙?”有道聲音喝問。
若按照以往的流程,封浮霜非得在此處與他們耗上半天不可。
若不然就是亮明身份,若不然就是與他們講理,但她此刻卻半點耐心也無,徑直朝府衙正廳走了過去。
她冷聲道:“去告訴你們莊大人,從今日起,揚州城府衙內的一切事務由我接管,若有異議,讓他盡管來找我?!?br />
話音剛落,她帶來的兵士就將藏在暗處的人一一揪了出來,要么扔出府衙,要么強迫其在封浮霜面前跪下。
能被留下的,都是些府衙中的小官小吏,本就是見過她,知道她身份的。
此時見她這陣仗,頓時大氣也不敢出,都安安靜靜的跪在原地等著吩咐。
封浮霜下的第一道令卻是:“將劉好妥善安葬了?!?br />
她說出名字的那刻,底下的眾人大都沒反應過來,偏偏有個嘴快的出了聲:“府衙里沒有這號人啊?!?br />
一直跟在封浮霜身后的那人終于忍不住了。
“是,府衙里沒他這個人,他半月前就被你們打死了!”
話里滿是怨氣。
嘴快的那人悚然,頓時閉了嘴。
想起那守門的衛兵,封浮霜嘆息一聲。
“莊大人的師爺呢?”她問。
底下有人吶吶答:“那位大人幾日前剛走?!?br />
封浮霜嗤笑一聲,“他倒是跑得快。”
誰能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城門守衛的死,竟成了揚州城城門大開的契機。
封浮霜對著身后的青年道:“劉淮,你去吧,將你兄長好好葬了?!?br />
“謝郡主?!?br />
城門領頭的守衛為了自己那個憨憨傻傻的小弟,已經丟了一條命,若他所求的還得不到,那恐怕在地底,他也不得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