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浮霜回京第一天,就碰上了林夫人。
正是那位幾個月前還懷著孩子的,被石淞救下的那位夫人,林堯的夫人。
封浮霜拉開車簾,眉頭便輕輕皺起。
片刻前,街上行人還吵吵嚷嚷的,極為熱鬧。
此時不過過了十幾息,那些吵嚷的人就像被堵住了嘴,沒一個人再開口。
白日耀眼的霞光下,人群中央,鐵質甲胄的碰撞聲極為刺耳,只聽著就讓人覺得心慌。
更別提那些兇狠的護衛(wèi)還在不住的驅趕周圍的人群。
等街上空曠了些,護衛(wèi)們就畢恭畢敬簇擁著一個嬌小的人影,將個看著就弱不禁風的女子圍住了。
那嬌小的人影雖帶著兜帽,但那熟悉的趾高氣揚,只一眼,封浮霜就認出了她是誰。
再看她面前被壓著跪下的女子時,便也不難猜出她是誰了。
猜出倆人是誰時,封浮霜已打算走了,她沒必要摻和進這兩人的糾葛里。
他們的馬車離那兩人還有些距離,且停在街角,因此并未遭到驅趕。
此時封浮霜開口說要走,蕭崇林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去。
馬車掉了頭,打算從另一條路進宮。
駿馬揚起蹄子,踏的街上一陣灰塵揚起。
馬車連街角都未曾繞過,方才那被圍起來的角落里卻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嚎叫聲。
那聲音中滿含苦痛,像是世間最凄厲的鬼魂,發(fā)出的最后一聲哀嚎。
即便再冷血的人聽了,心中也不免覺得一顫。
馬車里的云韻忍不住回頭去瞧,卻只瞧見了個模糊的影子。
她自然也認出了那兩人是誰,雖然心中憐憫,但她絕不會先于主子做出決定,她也是有私心的。
此時見封浮霜閉目養(yǎng)神,她便也不再動作,只安靜的坐在車里。
下一刻,卻聽自家主子突的開口。
“我們上次見她時,她是不是還懷著身孕?”
云韻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自家主子問的是誰,她答得很快,“是……”
這時云韻反應過來不對了。
剛才她瞧見的那跪著的女子,分明肚子平坦。
即便此時她穿著厚厚的衣裳,但如今按月份算,她明明應當已經(jīng)快要臨盆了,怎么會……
“孩子沒了啊……”
云韻聽到自家主子這么說。
話中帶著嘆息聲,不知怎的,莫名的讓云韻想哭。
“掉頭。”封浮霜道。
*
元汐月恨毒了眼前這女人。
她的人生就是叫眼前這女人毀了的。
如果不是她,她原本可以風風光光嫁給林堯,做他的正妻,為他生兒育女,與他舉案齊眉。
她的母親不會為了救她出那個地獄,甘愿將自己賣給齊妃,如今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與齊妃撇清干系。
更糟的是,倘若日后是三皇子登基,那他們此時的舉動無異于在拔老虎須,三皇子怎么可能放過他們?
想到此處,她對眼前這女人更加怨恨。
顧不上身邊嬤嬤的勸阻,元汐月蹲下身,掐著那女人的下巴,仔細打量她那張年老色衰的臉,冷笑一聲。
“你以為林堯還會護著你?你也不想想你的孩子是怎么沒的?本公主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看著那女人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后痛苦嚎叫的姿態(tài),元汐月只覺心中一陣快慰。
只有叫別人更痛,她才覺得心情舒暢。
街上早已沒多少人了,剛才還停在街角的一輛車隊見勢不妙也早已離開。
元汐月氣勢洶洶的站起身,朝押著那女人的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
“將她帶回去。”她道。
“呵。”那女人隨便落到了如今的境地,還是一副倔強的模樣,看得元汐月心中一陣窩火。
她上去狠狠朝那女人肚子上踹了一腳。
見她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才笑道:“從沒有人敢在本公主面前做此姿態(tài),你要是不想活了,大可以繼續(xù)。”
“表姐還是一如往常。”輕淡的女聲含笑開口。
那熟悉的語氣卻讓元汐月背后一僵。
察覺到自己的畏怯后,她狠狠攥了攥手,纖長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朝聲音來處望過去。
馬車在街道停下。
一道高挑清瘦的人影走了下來。
她也披著件寬大的大氅,卻同元汐月那躲躲藏藏的姿態(tài)毫不相同。
她沒有任何遲疑的走到元汐月面前,絲毫不將她身邊的護衛(wèi)放在眼里。
元汐月警惕的朝后退了兩步,將手心中的汗與血水悄悄在不起眼的角落擦干凈。
她拉過身側的嬤嬤,讓她隱隱擋在自己的面前才道:“表妹不是在廟里清修,怎么有空回京?”
她問出這句話時,封浮霜只覺得啼笑皆非。
情況竟是顛倒了。
被皇帝發(fā)落去皇寺的大公主,絲毫不避諱人的出現(xiàn)在大庭廣眾之下,欺壓臣子家眷。
她竟還敢反問她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我自然想出來就出來,不過表姐出來,可得到了舅舅允準?”封浮霜笑著道。
元汐月臉色變了變,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長的道:“表妹若是好奇,自可以進宮去找父皇問個清楚,何必在這里與我多費口舌。”
這樣子,竟是不想與封浮霜多起爭執(zhí)。
性子倒是變了許多。
她要走,封浮霜并未攔著她,但當她身后的護衛(wèi)將地上那人一起帶走時,封浮霜腳步一轉,擋在了那人身前。
“你還想做什么!”元汐月極為惱怒,她已經(jīng)再三忍讓,這人竟是要得寸進尺嗎?
封浮霜實在理解不了她,也不打算與她多說,只與她道:“你要走自然可以,但她得留下。表姐可別忘了,你是為了什么才惹得舅舅發(fā)怒的?”
元汐月想想自己幾個月在皇寺里吃的苦,更是將面前這兩人恨的又深幾分。
“我若是不讓呢?”她冷笑一聲,“你準備也殺了我嗎?”
任憑旁人如何解釋她也不信,面前這人與盧家那小娘子的死毫無瓜葛。
封浮霜卻并未如她預想般的動怒,她只是依舊攔在那婦人面前,與元汐月的護衛(wèi)僵持著。
“二哥可是已經(jīng)抓到你的小辮子了,自己已是個泥菩薩了,還想著去救別人。”
情緒激蕩之下,元汐月冷笑著說出這番話,只話剛說完,她頓覺一陣后悔。
她不該將這事告訴她的。
她該讓封浮霜吃盡苦頭后,再居高臨下的嘲諷她才對。
封浮霜并不意外。
她在揚州的動作不小,但凡有心之人就能猜到,明面上她留在京城皇寺清修,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說不準此時的二皇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前往皇寺尋她了。
“我準備進宮去看看舅舅,表姐要跟我一起嗎?”
封浮霜當做沒聽到她的話,元汐月冷笑幾聲,“你又想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別以為我不清楚你那點小心思。”
看這樣子是打算走了,封浮霜松了幾分心神去注意身后的女子。
元汐月的話卻還沒完,她又向地上的人聊了幾句狠話才離開。
她走后,蕭崇林才現(xiàn)出身形將地上的女人抱了起來。
如非必要,封浮霜并未打算暴露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