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州衛!”有人小聲驚呼。
馬上的幾人仿佛聽到了底下的竊竊私語,那拿著長弓的人大跨步下馬,動作干脆的蹲在那被流箭射穿咽喉的中年男子身邊。
周圍的人默契的為他讓開了路。
卻見他觀察一會,抬手扶正那人頭顱,毫不遲疑地拔出那人喉中的箭,中年男子喉中噴濺出來的血液被他側頭擋過,只有零星幾滴沾在他身上。
“這箭是我射的,如今物歸原主。”他甫一開口,因著他動作嘈雜起來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仿佛一群鵪鶉。
擦干凈收好箭后,那人直直朝封浮霜過來。
云嵐被他氣勢所壓,忍不住后退一步。
封浮霜卻從始至終未改變過動作,靜靜站在原地,看那剛剛殺了人的男人朝她靠近。
男人還只是個年輕人,看著唇紅齒白,身形纖瘦,卻握了把質地粗硬的大弓,與他堪稱秀美的容貌并不相稱。
但在此時此刻,從他剛剛做出的事中,在場的人其他人也都知道,面前這人并不是個良善的。
“見過郡主。”年輕人在眾目睽睽下卻一撩衣袍,徑直跪在封浮霜面前叩頭,“青州衛封貞,見過郡主。”
他一連說了兩遍見過郡主,說完后便抬起頭直視封浮霜,咧嘴笑起來。
那笑容感染力極強,封浮霜眉頭松了些,臉上也有了些笑意。
其他人這下看明白了,突然出現的這么一伙人,就是被昭華郡主叫來的,為了什么目的也顯而易見,看來這盧娘子死了也就白死了。
其他人看著建寧王世子的人與護國公府上的護衛,神色幾經變換。
除了站在封浮霜身后的那個手握長弓的年輕人,其他青州衛仍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仿佛一柄半出鞘的利刃,威懾力十足。
此時,沒了領頭人的建寧王世子手下的護衛,終于能跟封浮霜平心靜氣的說話了。
他們重新選了一個有些地位的護衛,站在封浮霜面前,與她說起今日榮信侯府里的事。
“郡主。”那人有幾分警惕,針對的自然是封浮霜背后的封貞,見他沒有更多動作,那人才繼續往下說。
“今日之事,實在是太混亂了些。我等身負護衛之職,今日不僅沒能護住主子,還未抓住兇手,情急之下才冒犯了郡主,還請您見諒。”
這話倒是沒有剛剛那中年男子話中的譏諷,全然是一片歉意。
只字不提他們方才懷疑封浮霜才是兇手的做派。
“小事。”封浮霜輕笑一聲,冒犯她的人已經死了,確實沒必要與這些人計較。
“你們想要抓到嫌犯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可以為你們提供一點線索。”
此時封浮霜的話,才有了幾分嫌犯為自己自證的樣子。
“盧大娘子今日在宴席上,與榮信侯府的二小姐多有來往,也不知她們說了些什么。
自那之后,盧大娘子身邊的丫鬟神色便不太對。”
頓了下,封浮霜繼續道,“你們方才應該也聽說了,盧大娘子已經去了,但她的丫鬟還活著,你們或許可以從她那里知道些消息。”
護衛們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這才道謝,“謝郡主指點。”
“不客氣。”封浮霜不介意做一次好人,告訴他們真正動手的人。
這件事建寧王世子可能參與其中,但他絕對不會將此事告訴這些護衛,若真不能抓住兇手,那他們也難逃一死。
至于剛剛還答應她不參與此事的榮信侯夫人,這件事可不是她想能不參與就能不參與的。
這件事暫告一段落,上了馬車的封浮霜在眾多兵士的護衛下回了府。
“主子。”云嵐眼中仍有憂色,今天那些人只是在強權之下暫時服了軟罷了,封浮霜損毀母親牌位,與她是推盧大娘子下水的兇手的傳言,在強權壓迫之下必然爆發。
封浮霜的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只看著馬車外的封貞笑起來,她嘴上還不忘安慰云嵐。
“有流言才是正常,只要不當著我面說,他們在背后說我又能如何?嘴長在別人身上,要說什么隨他們去吧,不必為此事憂心。”
“郡主。”云嵐的語氣更加焦急,“我們不做點什么嗎?可以進宮去找……”
“對!”封浮霜一拍手,云嵐以為她是想通了,準備進宮去求皇帝,卻被封浮霜接下來的一通話砸蒙了。
“我無緣無故遭了這回災,建寧王叔是不是得給我賠禮道歉?”她朝云嵐眨了眨眼。
“啊?”云嵐徹底被搞蒙了。
她家主子自己身上麻煩一大堆,怎么還有空去找別人麻煩的?
更何況今日這事,連她都能看出來,是盧家娘子與榮信侯府合起伙來做的,人手是建寧王世子給的,雖然有點關系,但怎么好直接找到建寧王頭上?
“他們等著抓我把柄已經很久了,放給他們就是,能拿我怎么樣呢?”封浮霜毫不在意。
她回府安頓好那些青州衛便去了宮中,消息早已傳進去了。
她踏進殿門時,魏九都失了往日的分寸,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見她身上沒什么傷,才放下心來,笑著請她進去。
封浮霜一進去,便迎上了皇帝關切的眼神,看的出來,他許久不曾做這樣明著關心別人的事,頗有幾分生澀。
“不就是去吃個飯,怎么還鬧得如此大?”他語氣中的責備,封浮霜聽來卻滿是關心,話中充斥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關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的夢,封浮霜的情緒在皇帝面前更加難以收斂。
“舅舅。”她小聲喚,像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
皇帝看她進來,身上沒什么痕跡,本來放松的眉頭又因為這聲低喚皺起。
“抬頭。”冷冰冰的命令口吻,“你是大業的郡主,有人敢欺負你,殺了他。不必如此哭哭啼啼的,你越軟弱,旁人只會更加肆無忌憚的欺負你。”
封浮霜有些恍惚,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但上一次,是什么時候來著?
對,是她被舅舅從榮信侯府接出來的時候。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她被人欺負,他就如同現在這樣告訴她,得強硬起來,得殺了那些欺負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