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信侯府發生的事傳播的很快,當日去赴宴的人本就有很多,后面兩方軍士對峙,更是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最多人相信的傳言是,昭華郡主在張老夫人的壽宴上,失心瘋似的毀掉自己母親的牌位,這事被盧大娘子撞到,昭華君主就殘忍的推她進了水里,導致盧大娘子溺死。
誰知昭華郡主不僅不覺得愧疚,反而叫來了自己府上的護衛,以強權壓人。
“唉,那盧家小姐也是可憐。”茶館中有人嘆息。
“誰說不是?我聽說,盧大娘子落水時,在場的只有三人。”有人低聲道。
“難道這事還有內情不成?”聽他這么說,剛剛嘆息的那人來了精神。
“不是不是。”說話的那人搖搖頭,“我說的那三人,除了昭華郡主與盧娘子,那時在場的就只剩盧大娘子的貼身侍女,你說這事還能是誰?”
“唉,苦命的盧娘子。”
“不過護國公也進宮里去了,說不準這事還能有轉機。”
茶館中的人說著說著就提起了別的事,畢竟官家小姐離他們太遠了,就是已經死去的盧家娘子,身份地位也不是他們可以高攀的。
說話的這幾人并未注意到,茶館角落中坐著一白衣青年,靜靜聽完了他們這一番討論。他喝完杯中的茶,起身離開了茶館。
青年步履輕緩,不緊不慢的去了近些日子里京都最熱鬧的地方。
*
大理寺的動作很快,得了皇帝圣旨后,就將張老夫人宴席上的可疑之人扣押下來,榮信侯府的下人,護國公府的護衛,連那個與盧大娘子一起落水的婢女都被喚去了大理寺。
事件中最重要的人,昭華郡主封浮霜,卻因護衛貿然披甲入京被罰禁足。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這是不想讓她參與這件事,但其他人的證詞又再清楚不過,大理寺卿正頭疼,就聽人稟報,官衙外有人求見。
這時候他哪里還有空見人?
大理寺卿揮揮手,示意將那人趕走,卻聽來稟報的人說,“大人,那人說,他是昭華郡主府上的。”
這個時候派人來,肯定與案子有關。
那人被喚進來之后,張大人卻是一愣。
“你……”他像是想要說些什么的樣子。
“見過大人,在下聞肅。”青年笑著先開了口。
他一身白衣,臉生的清俊,身形卻單薄,動作間寬大的衣袖隨風輕晃,顯得他越發清瘦。
“你是郡主府出來的?”竟是把剛剛那人已經問過的話,再問了一遍。
聞肅半點沒有不耐,反倒極為認真的開口解釋自己的來歷與目的。
“在下是為郡主做事的,此次來大理寺也是為了郡主的名聲,案子若再不破,京都中人恐怕已經給郡主定罪了。”話說的極為懇切,舉止更是賞心悅目,還拿出了郡主的信物。
可惜,張大人清楚地知道面前人是誰,但他并不打算拆穿他。
張大人沉默片刻,笑著開口,“怎會?”
他放下手中案情詳記,帶著些俯視意味的朝廳堂中的年輕人看去。
“陛下已經下旨,讓我等細查此案,你且回去告訴郡主,讓她不必擔憂,大理寺不會放過作奸犯科之人。”
話越到后面,他音調漸高,像是在說給誰聽,目光卻直勾勾的看著聞肅,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挑釁他。
“那是自然,陛下何等圣明。”聞肅含笑應下,沒像張大人預想中的轉身離開。
而是道,“但大人未免辛勞,再者,郡主說了,她當日也在那宴席上,按規矩應來大理寺一趟,此時郡主卻被陛下罰在府中禁足,便由在下出面替郡主走這一趟。”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昭華郡主作為參與者,這次是鐵了心的要讓她的人進他們大理寺了。
“大人若不便,在下便只能自行查案了。”青年仍是那副含笑的樣子,語氣中卻帶了些苦惱。
“郡主還真是心懷天下啊。”張大人這狀似感嘆的話讓一旁的寺丞面色微變。
聞肅卻不見半點心虛,反而含笑應他這話,“大人真是慧眼,郡主為盧大娘子的事憂心不已,已經幾日吃不下飯了,這案子再不結,唉……”他長嘆一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張大人眸光微動,這時才像是正視起了面前這個年輕人,他看聞肅的視線慢慢有了些不同,聞肅端正站著,任他打量。
張大人的眼神越來越銳利,仿佛鋒利的刀刃,想要一層一層將聞肅剖開看個清楚。
廳堂內一時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張大人才笑道,“我這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了,有你們這些年輕人幫忙也好。”
“大人客氣了,是在下來麻煩了您才是。”青年一如既往的謙遜有禮。
聞肅暫時被打發走了,借口是還有卷宗未拿來,讓他去拿。
他卻半點不著急,一副等著人家安排他事情的樣子,絲毫不見剛剛寸步不讓的跋扈。
“大人,這……”寺丞見他離開,才湊到張大人跟前,話還沒出口,張大人像是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冷笑一聲。
“他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大理寺不會放過作奸犯科之人,但那人若陛下想保,你還能如何?”
寺丞嘆息一聲,安靜了片刻又道,“大人,真讓那人攪進這案子里呀?郡主可是……”
“說派人來就派人來。”張大人也很是不滿,哼了一聲,“但你若不讓他進來,你信不信明日就會有圣旨下來?”
寺丞被堵了一下,終于徹底安靜了。
聞肅毫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他只仔細的翻看了卷宗上的那些證詞。
證詞大多來自榮信侯府的下人,他們說看見了昭華郡主與盧大娘子爭吵,而后盧大娘子與其婢女便落了水。
還有一部分證詞來自建寧王世子的仆從,他們說,護送盧大娘子去張府的路上,與昭華郡主產生過沖突。
此外,還有其他物證。
仵作查驗過,證實盧大娘子確實是生前溺水而亡。
如此,生前與她最后一個接觸,且有過沖突的昭華郡主,自然是最大的嫌犯。
以大業律法來看,三人以上證詞吻合的,便可定罪。
但問題就在于,當時場面混亂,眾人只看見了盧大娘子與昭華郡主有過接觸,發生了爭吵,卻沒人看見盧大娘子是如何落入水中的。
且那仵作查驗時有盧家人在場,只是大約的瞧了瞧,并未仔細翻看她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痕。
這案子便拖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