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時候,公典免感覺有人在暗處盯著他,一直。
“除了我,還有人在看著你,典免。”我伏在公典免耳邊輕聲說道,公典免脖頸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坐在床上,兩眼直勾勾盯住前方不遠處的黑暗角落,表情兇狠,身體僵硬。
誰在偷窺我?!
公典免抓狂地想著,手忍不住地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發出沉悶的聲響。
公倚欄聞聲驚醒,他立馬坐起,制止住公典免的手臂。
“哥?你怎么了!?”他驚慌到,不安的雙眼瞪著盯著公典免顫抖的嘴唇,公典免在喃喃自語。
“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他魔怔道,公倚欄趕緊搖晃他,企圖把他弄醒。
“哥!看我!沒人要害你!”
“不,不,你看,他們就在那里!”公典免瞪著眼球幾乎要掉出眼眶,他激動地指著那處角落,渾身抖得像篩子,嘴角也流下口水,他看起來恐懼,又好似上癮跡象復現。
公倚欄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卻什么也沒有。
公倚欄皺眉,他看公典免自言自語,完全意識不到他,他只好走下床,將燈打開,回到公典免身邊,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后半夜四點。
隨著屋子被照亮,公典免指的那個角落,除了些灰塵,什么也沒有。
公典免被燈光刺得捂上臉,他用被子將自己裹住,在那里他瑟瑟發抖。
“你們都在騙我,都在演戲…”
公倚欄好像聽到了,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慘白。
他無助地看著公典免,公典免不是第一次這樣半夜驚醒然后像瘋子一樣自言自語了,他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
他隔著被子將公典免緊緊抱住,頭垂下,貼在公典免后腦勺的地方,睫毛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公典免終于安靜下來并睡過去,公倚欄將他放倒在床上,出神地望著他,不知為何,聽到公典免那句話之后他就無法安心入睡,所以他只是躺在公典免的身側,等待鬧鐘響起。
然后像往常那樣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和公典免一起上學。
公倚欄抬手,撫摸著公典免的側臉,如果公典免此時能睜眼看他,一定會錯覺是早已死去的母親在安慰他。
此時睡夢中的他忍不住地去貼近這溫暖的源頭,公倚欄手一頓,心里越升起一股喜悅。
自己正被哥哥依賴著。
公倚欄的手指間滾燙,他下意識地將公典免攬在懷里,垂眼看著公典免安靜的黑色發頂,他心念一動,唱起了早已模糊,聽過沒多少次,母親曾給他唱的搖籃曲。
“聯合聲明來到人世間,心宿三永遠遠離了太陽系,鑲嵌在黑鵝絨上的星星們,嘲笑著可憐的人們——”
“你們永遠也見不到我們啦!你們永遠是被遺棄的罪犯!”
公倚欄半闔著眼隨意地哼唱,視線飄在落地窗外擠過城市高樓大廈縫隙中泄露出來的金色陽光,那漸漸變得白藍的天空。
聞到熟悉的飯菜香味,公倚欄自然地睜開眼,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也睡著了,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眼,他走下床,脫下睡衣換上校服。
經過客廳的時候看到做好的飯菜早已放在桌子上,冒著熱氣等著被享用,他來到衛生間,看到對著鏡子熟練拿著繃帶將自己胸裹上的公典免。
“哥,你的藥吃完了,昨天我去醫院給你新買了兩盒,醫生問我你的情況,我告訴了他,他說你在吃一個月的藥基本會康復。”
公倚欄說著,將墻上藥柜打開,拿出藥盒放在公典免手邊,公典免將身后的繃帶繞道肋下,簡單隨意地系了個小結,公倚欄視線掃過他淺淺的乳/溝又飛速挪開,故作鎮定地刷起了牙。
公典免套上白襯衫,看著鏡子中平坦的身體后他才確信地穿上校服外套,來到餐桌前與公倚欄一同進食。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誰都沒玩手機,各懷心事的模樣。
公倚欄有些尷尬,嘴里的粥都變得沒味,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他的校車快到了。
“哥,我——”
“嗯,你走吧。”公典免下意識地應道,然后又頓住,公倚欄略帶疑惑地望著他,眼神中暗含期待。
“哥,你要跟我說什么嗎?”
“你以后都別坐校車了,我跟你一起上下學吧。”公典免說著,盯住公倚欄,后者臉騰地變紅。
“哥?怎,怎么了!?”
“最近我看新聞,你們學校附近,危險分子太多了,我怕你被人欺負。”公典免說著,拿手紙擦了擦嘴將碗筷收起扔到洗碗機里,公倚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手藏在桌下捏著衣角,嘴角勾起,像一個等待被主人遛彎的狗。
“走吧。”公典免背上書包,與公倚欄在門口攔了個出租車。
出租車的車載播放器喋喋不休地講著。
碰上早高峰,車速慢了下來,走走停停的。
公典免懶散地靠在車窗上,眼底一抹青黑,他無神地看著窗外的城市風景,色彩鮮艷的巨大廣告牌,幾乎遮住了天空,其上的宣傳依然酷炫,一個身材前凸后翹的有些駭人的女人,滿臉幸福地吃著速效減肥藥,她的神情淫/蕩無法自拔,大廈下人頭攢動,不同于各大公司扎堆的德斯特尼大樓附近的街景,這里的人們不去工作,他們慢悠悠地走著,閑逛著每一家奢侈品店,貸款買著自己的身家根本配不上的名表,滿臉笑容地邁出店鋪,接著再進到下一家。一些人扎堆在昏暗的小胡同,視線還沒進入那里,就能看到入口處的地面,滿是五顏六色的小廣告卡片,和一些閃亮發光的東西,仔細瞧瞧,是被用過的針頭,被用來干什么,自然心領神會。
封閉的車廂內,司機也一聲不吱,他們三個不約而同地沉默著,只有播放器在講話。
“近日來,警方總局宣布了校園毒品案的一些進展,前日警方在某知名高校的附屬高中的廢棄倉庫內翻到了一批毒品,據研究人員分析,這些毒品是一周之內生產出來的,其時效性讓許多人震驚,許多家長在校門口聚集示威,讓我們聽聽這些家長的看法。”
“‘你不覺得這事很離譜嗎?在校園里翻到毒品!?我交了這么多錢,學校的安保是干什么吃的?’”
“‘再說了,那毒品居然能是一周之內制作出來的,我家樓下的小賣鋪賣的香腸都沒有它這么新!’”
“‘我現在只想知道警方什么時候能把那些畜生抓住,我兒子已經兩周在家學習了,學校和警方連這些孩子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護不住,那他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你說是吧?’”
“上個月,校園內毒品交易十分嚴重,甚至有些學生毒販子逼迫或引誘自己同學去吸毒買毒品,導致一些學生急性中毒送去醫院緊急治療,而經過警方24小時校園內的強力監管巡邏,此跡象減輕,到今天,該情況已經解除,但取而代之的是,校園周邊的娛樂設施的毒品交易變得比之前更頻繁,本地警力也出現缺乏跡象。”
“據學校附近的某家餐廳表示,即使命令禁止在店內買賣毒品,但依然會在每天打烊之后在座位上和角落里發現用完的針管或者其他小袋子。”
“而上個月警方關于此事的代表…”
“哥,你看的那個新聞,是不是這個毒販子賣學生毒品的啊?”公倚欄突然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眼神瞟著公典免的臉,觀察他的神情。
“…”公典免先是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嗯,那些毒販子很猖獗,而且我也怕那些吸了毒的學生亂開槍攻擊別人。”他依然看著窗外的風景,沒給公倚欄多余的眼神。
司機抬眼順著車鏡飛速看了一眼公典免。
車鏡下面的掛件小幅度地擺著,車里又落入了安靜。
前面的堵車緩解,車速快了起來,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劃過公典免一動不動的眼球,直到恍惚間他看到一個流浪漢,癱坐在街邊,低垂著頭,安靜的像死去一般,胸前的牌子,寫著“身體出售”的牌子,被暴力地折成兩半,像被打開的鎖一樣,撇在身體兩側掛在那流浪漢的脖子上,心跳猛地加快,公典免收回了視線,痛苦地支住腦袋。
他滿腦袋都是那折斷的牌子。
身體售賣。
身體售賣。
恍惚間,他逐漸昏暗的視線,好像看到了那流浪漢釋然的笑容,在那骯臟的,粘滿了垃圾碎屑的,糟亂的胡子下的笑容,破舊的不合季節的縫補棉襖,歪斜的腦袋。
經過他面前從不停留,說說笑笑的人們,廣告牌里,笑得像天使一樣的小男孩。
內心的聲音變得嘈雜且吵鬧起來。
忽然變得安靜,頭疼也消失不見,他錯愕地抬頭,卻看到自己正坐在大街上,而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垂眼看向他,滿臉的嘲諷與惡意。
他這是才發覺,不知何時,他變成了那個流浪漢。
他嚇得身體動彈不得,微張著嘴說不出話,心臟一直在向無盡深淵墜落,突然,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公典免看到有個人穿過人群,推開圍觀他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是他自己,是我。
“你現在的樣子可真狼狽。”我笑了笑,逼近公典免,后者連忙弓起腿,縮起身子,嘴唇顫抖,“你,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穿著干凈整潔的校服,身影籠罩住了骯臟的公典免,“我只是,想減輕你的痛苦。”
“你想不想知道我會怎么做?”我側過頭,余光瞥向那群面無表情,像演員一樣的人們,挑了挑眉,“想不想報復他們?”我又轉過頭看向公典免,笑道,捧起了對方的臉,公典免不得不看向我,看向對方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肆意地笑著,不知為何,看到這個表情的自己,內心涌動的除了懼怖之外,還有一絲快意。
“哥?”
車子停了下來,公典免冰冷的身體恢復溫度,他抬眼看向側身貼近他的公倚欄。
“沒什么,就是頭有些疼。”他淡淡地說著,“到你學校了?”
“嗯。”公倚欄眉間依然有些擔心,“要不我們去醫院吧,哥?”
“不用,倚欄,你去學校吧,晚上,我來接你。”
“…”公倚欄沉默一會,“好。”
看著對方有些不開心的模樣,公典免扯嘴笑著,有些大力地拉過公倚欄的頭,嘴唇在他臉邊輕輕貼了一下,公倚欄嚇得挺身,頭磕在車頂,聲響惹得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
“注意好安全,發現不對勁就告訴老師。”公典免吩咐著,伸長手臂為公倚欄將車門打開。
公倚欄捂著頭滿臉通紅地下了車。
“好,好的。”車開走了,他摸著臉頰小聲說著。
車載播放器繼續播放著。
“自從上個月,費恩先生就消失不見,當被問及時,警方卻對此閉口不談,有人猜測,費恩先生或可能被毒販子報復…但也有人猜測,費恩化身臥底去搜查線索了…關于此事眾說紛紜,但警方一直未對此事做出評價,也不進行辟謠…”
“到了,小伙。”
公典免下車,還未向前走幾步,就被人堵住,公典免看過去,是文圖若。
“怎么玩弄了我之后就跑了呢?一點都不負責。”他有些像是少女一般嗔怪,修長的手臂一把摟住公典免,絲毫不在乎四面八方的視線,毫不在意地親密著,他在公典免耳邊嘟囔著,“我要是懷孕,你也要跑?”
“你別惡心我。”公典免有些無奈,推開文圖若,卻沒有甩開他,而是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等著文圖若追上來。
“前幾天你說的,我每天都去找你,你就會派人保護倚欄。”公典免隨意地說著,看向文圖若,“我昨天回家是因為擔心我弟,另一方面,除了你,我也要完成T給我的任務,總和你做,和別人做就得吃藥了。”他漫不經心地說出這些讓旁人聽到會驚掉下巴的話,不過話里話外也滿是交易的意味。
“你說的好像你在與我做買賣,典免,我們可是情侶,我想你陪著我,不是很正常嗎?”
“嗯,我的確是這個意思,只不過,你之前也說過,這是德斯特尼的契約,邦德家族無法干涉,所以你并不能替我還債,所以我也得考慮一下我的工作。”公典免熟練地應答這文圖若的刁難,兩人走到教室門口。
“好了,你該走了,不要跟著我了,現在是在學校,我們還都是學生,得好好學習。”公典免放下書包拉開座椅坐下,抬眼看向跟進來的文圖若,坐在他前方的座位上扭頭看向自己,那個座位的同學沒來,而且現在還沒上課,所以文圖若可以逗留一會,調戲公典免。
“典免。”文圖若支著下巴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公典免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變得害羞。
“我當然知道,你也很愛我,這點誰都不能反駁,但是…你昨天沒來,讓我等了你一晚上。”文圖若柔軟的發絲在空氣中微顫,像他主人一般試探著。
“我記得我給你發短信了。”公典免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打開聊天框,看著自己發的消息——今天有點事不來了。
備注是“最喜歡的人”,后面還加了個心,當然,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是文圖若的作風,因為他給自己的備注也是這個。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文圖若威脅一般掃了四周偷看他滿臉好奇的同學,壓下聲音,說秘密一般“今天,在這里,補上昨天那次,好嗎?”
“一定要在學校嗎?”公典免皺眉,壓下內心的不耐,“放學我要去接公倚欄,還要去審判大樓見T,他找我有事。”
“可是每次晚上你來我家,一定又會用各種理由讓我教你做題,教完之后,你說聲謝謝就走了,都不管我。”文圖若撇嘴道,委屈的模樣。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本要拒絕,公典免抿了下嘴。
掃了一眼前方某處空空的座位,那是柴良瑯的座位,他因實驗室的研究進度問題請了一周的假,公典免改變了想法,于是他張口說道。
“當然可以,不管是在這里,不是學校,我指的是我的座位,或者是你的座位,你想在哪就在哪,幾次都可以。”他有些緊張,喉結上下滑動,盯著文圖若的臉,生怕他發現什么。
“真的嗎?”文圖若驚喜地看著他,眼睛瞪大,淺色的眸子下,黑色的裂縫猛地收縮,公典免克制住面部表情,他感覺到我在歡呼雀躍。
“真的。”公典免刻意地放慢聲調,誘惑的感覺,“只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文圖若自然是想也沒想就回答。
“你得告訴我,你前幾天給我注射的東西,它的事情…”
文圖若興奮的表情僵住,但只是一瞬,下一秒又恢復原樣,但是公典免清晰地察覺到,文圖若眼里的喜悅消失不見了,轉而變成了警惕與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