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近三千囚徒的加入,圍城以來最緊張的一次進攻被打退了。青瞳讓士兵們善待百姓,也善待那些囚犯,并將自己的住所遷到他們身邊,以增強他們的信心。</br>
接下來兩天,拔密撲并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戰局又膠著起來,能看得出他越來越急躁,他試過一次放火,但城中都是黃土建筑,點不著,青瞳猜測他肯定十分后悔用光了所有的地獄之火,可惜用完了就是用完了,現在也毫無辦法可想。</br>
剩下的就只是舍命強攻罷了,城中士兵經過這些天的實戰,守城已經形成套路,不用在一旁盯著,也知道一步步該做什么了,青瞳和烏野仍每天在城頭巡視,更多的作用卻已經從指揮變成了安撫民心。</br>
“看來我們守到大軍回援,肯定沒有問題。”烏野長久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邊甚至露出笑容。</br>
青瞳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嘆道:“我們不能守了。再這樣下去,拔密撲恐怕要狗急跳墻,一定要給他一點希望,讓他覺得只要再努力一下,就會把我們一網打盡才行。”</br>
“我們準備……突圍!不小心被他發現的突圍!”她嘆氣湊近烏野耳邊,低低吩咐起來。烏野神色說不出的無奈。</br>
當天夜里,城中也效仿馬匪,用大量點著了的枯草扔下去,這些枯草摻了狼糞,刺目的濃煙足足升起一丈高,熏得城外人等不得不后退十里。</br>
等他們后退,城中人等突然殺出,一時氣勢如虹,竟將一路人馬殺退,讓他們逃了出去。</br>
由于逃跑的人沒有足夠的馬匹,只跑了幾十里路就被圍困在那條煙波浩渺的大河旁邊。</br>
“馬匪”追來時,這些人利用殘破的守城器械拼搭起一座浮橋,正從橋上奔竄。</br>
“馬匪”們快快追趕過去,大部分人都過了橋,只有小部分人還在對岸時,上游突然順流漂下兩根巨大的圓木。很多“馬匪”還認得這正是絞車上那根奪去了他們多人性命的“狼牙棒”。</br>
只輕輕一碰,浮橋就被那根“狼牙棒”撞得粉碎,橋上幾十個正在過河的士兵頓時被大水沖得無影無蹤。</br>
青瞳站在高坡,看著這一幕,輕輕嘆息:“如果不是為了吊住他們,我會在中間攔個水壩,讓巨木順流而下的時候沖開水壩,引來一陣洪水。那拔密撲的這些士兵,至少能給我留下三分之一來!”</br>
她居高臨下,遠遠地看著那一群小點,右手在他們頭上虛虛切過,終于強行忍住心中那股升騰而起的噬血欲望,撥轉馬頭,喝道:“跑吧!”</br>
可賀敦人莫名其妙地跟著這隊士兵奔跑很多天,直到抓到兩個活口,拔密撲這才知道,不知什么人在城中散布了振業王被馬匪殺害的消息,所以城中士兵才沒有動力再守城,而是拼力突圍,一部分奮力北上,看著像是要去聘原報信,其余的分成幾個小隊,向不同的方向逃命。</br>
拔密撲十分氣憤,這個散布謠言的人簡直是給他添亂!</br>
實力的懸殊使得拔密撲既不怕這些士兵戰斗,也不怕他們困守,更不怕他們進攻,他只怕這些人沒有了斗志,四散奔逃,那么他就算有再多的人馬,也難保能一個不剩地殺死這么多人。</br>
雖然現在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懷疑草原馬匪就是他可賀敦的人馬,但是他卻不敢心存一點兒僥幸。他們一個不剩全部死了也就罷了,但要讓他們一部分人活著回到聘原,就算開始不懷疑,一點點核對線索,聘原朝中總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br>
振業王遇害是天大的事情,這些人就算為了推卸責任,他也一樣要倒霉。只有把這些和振業王接觸過的人全部殺了,一個也不剩地全殺了,那才來得及從容布置,到時候想做出什么假象就做出什么假象,想推給誰都行了。</br>
振業王何曾死了?不是還好好地在他軍中嗎?本來還要留著他做最后用途,此刻他卻只能提前露出這張底牌給人看了。西瞻士兵逃跑是因為振業王死了,如果他們知道振業王沒死,他們就不會放棄希望,就會堅持到底。</br>
拔密撲仍然要化裝成馬匪,他本人因為有很多人認得,不方便追趕,只能讓其他人率眾急追。但是他又如何能忍得住待著不動,于是便只能跟在自己的軍隊后面,做出一副率領可賀敦殘兵準備追擊馬匪、支援西瞻士兵的模樣。</br>
他甚至想辦法派出了幾個游騎,繞過“馬匪”和西瞻士兵接頭,說可賀敦人已經趕來支援,請他們再支持一陣,意圖騙得西瞻士兵停下腳步。</br>
可惜西瞻士兵們實在沒有了斗志,他們什么也不顧,只想跑。</br>
拔密撲無奈,只好傳信,讓“馬匪”帶著蕭圖南出現一次,這才終于讓看到振業王的西瞻士兵留了下來,只是連番奔跑讓他們的隊形拉開很長,西瞻士兵消息傳播困難,且戰且退折騰了幾乎一天時間,拔密撲才好不容易再一次困住這些漏網之魚。</br>
“屬下看到王爺了!”烏野上前,激動得全身發抖。</br>
“王妃,您所料不差!拔密撲果然還不敢真的傷了王爺性命!我們現在做什么?”</br>
“突圍。”</br>
“可是王爺就在那邊!”烏野急道,“我們不想辦法救他出來嗎?”</br>
“怎么救?”青瞳深深嘆口氣,“他們是故意給你看的,就是要引得我們去拼命,他現在在哪里,哪里就一定是陷阱!等我們的命全拼光了,阿蘇勒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br>
“那我們什么時候才能救出王爺?”</br>
“等我們把命都拼光的時候。”青瞳眼望遠方,“準確地說,是等拔密撲認為我們把命都拼光的時候。”</br>
“烏野,回復可賀敦的使者,我們看到王爺了,王爺仍然無恙!就說我們會盡力支撐,請他盡快支援!”</br>
“是!”烏野道。</br>
于是新一輪的追逃又開始了,只是這一次,西瞻士兵們必須戰斗得更艱苦,更努力。必須在付出極大的代價之后才能后退突圍!必須讓拔密撲占據絕對優勢,必須讓他有信心打贏!那么才能將他拖住。但是,那要多少生命才能換回這些時間?她自己能不能支持到那個時刻?</br>
她不得不一次次拋棄對她有利的局勢,制造下一個個危局,好將可賀敦人吊住。可她怎么能保證,每一次險之又險的局面都能在她的算計之中,剛好化解?只要有一點失誤,她就實實在在應了一句成語——作繭自縛。</br>
誰都是在為生命而奮斗,所以誰都拼盡全力。青瞳無法停歇,她只能一路向前,想盡一切辦法,向前!就像一支最銳利的長箭,一層層地撕開危機,但是無論多強的利箭,都有勢盡的時候,她又能支持多久?</br>
風起,塵飛,天地昏暗。</br>
青瞳他們現在的藏身之地是一座荒棄的黃土圍子,大概一兩百年前,這里曾經是一個大部落的牧場,至少要幾萬頭牛羊才需要這么多的圈舍。如今圈舍的籬笆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縱橫交錯的黃土分隔,那些曾經能擋住牛群的黃土壁壘如今風化得嚴重,只剩下半人高的輪廓,輕輕一碰,大片的黃土就簌簌往下掉,揚起一陣灰塵。</br>
他們的士兵就躲在黃土墻后面,一個小隊還四周警戒,用弓箭威脅著敵人,其余人全都就地休息、吃飯、喂馬,抓緊時間恢復體力。</br>
追來的敵人也已經累慘了,人數甚至還不如他們,分成前前后后的幾塊,遠遠地和他們僵持著。</br>
這是因為,青瞳他們是有備而走,干糧帶得足夠,追兵是匆匆趕來,飲水都沒有了。他們又不敢丟下這些異常狡猾的敵人,只好一半人繼續僵持,一半人回去取水。</br>
明顯不能等著他們回來,再休息片刻,青瞳他們就必須利用這個機會突圍而去。</br>
“我們現在突圍嗎?”</br>
“不行,還得等等,拔密撲的耐心怕也用盡了,所以這一次,我們要非常危險才行。”</br>
烏野輕輕嘆了一口氣,“非常危險”這一句意味著什么,他一路走來已經十分明白了。</br>
“阿蘇勒說他為了我險些死了三次。”青瞳的面容異常憔悴,目光卻異常明亮,“這一路來,我們遇到了多少次危險?絕對不止三次了,烏野,你說,我是不是不欠他了?”</br>
“王妃……您?”</br>
青瞳微微一笑,干裂的嘴唇掙出來幾道血口:“別怕,我沒打算丟下他不管,我只是奇怪,我心里覺得已經不欠他了,為什么還是放不下呢?”</br>
太陽正當中空,陽光利箭一般射下來,很久沒有喝水的“馬匪”們都蔫蔫的。</br>
卻有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從北面傳來,不一會兒地平線下就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身影。</br>
黃土墻內外的人一起提起精神,“馬匪”拉開架勢,一個人縱馬迎上去,遠遠地喊起來:“我們當家的在做生意,對面是哪個部落?識相的就快滾!草原惡魔是你們能惹得起的嗎?”</br>
往常無論什么人,被這一聲都能嚇得落荒而逃。</br>
誰知這一次“草原惡魔”四個字出口,對面人馬反而迎了上來,一個人縱聲高叫:“老大快來!這里有人搶我們生意!”(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