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早讀鈴時間，同學們都已經陸續在教室坐好。
    楊莉悄么聲從后門進來，輕輕扣了扣江風與的課桌和白帆的課桌，叫他們兩個出來到辦公室說話。
    樓道里還有許多沒進教室的同學，互相推搡打鬧著，看到楊莉的身影都趕緊低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貼著墻從老師身邊溜過，待人過去之后還要好奇地回頭再看好幾眼。
    原因無他，楊莉身后跟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年級里聞名的江風與，沒什么表情地跟在老師后面。旁邊還有個低著頭帶黑框眼睛的短發女生，看起來就局促緊張極了。
    江風與放緩腳步，那女生也跟著慢下來，只見江風與目不斜視，微微歪頭跟那女生說了什么，那女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厚劉海和眼鏡框擋住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楊莉率先拐彎，隨后兩人也跟著消失在樓道盡頭。
    悄悄圍觀的人見主角已撤，便也不再張望了。
    走在最后的白帆回頭去關辦公室的門，一扭頭就對上物理老師的視線。
    她略僵硬地走過去，站在楊莉辦公桌前。
    楊莉也沒坐，靠在辦公桌旁，看著他倆：“昨天事情經過我都聽劉老師說了，怎么發生這種事情……你們也別緊張，老師就是了解了解情況。”
    江風與站得很直：“老師，真的沒事。就是起了一些口角。”
    物理劉老師端著中年人必備保溫杯，站在一邊插嘴：“得是什么口角才能打起來，年輕人太沖動了！”
    楊莉也點點頭，看向白帆：“你就是放學路過看見的嗎？”
    白帆悄悄看了一眼江風與，說：“嗯……我昨天給劉老師整理卷子，回家時路過胡同看到的。”
    楊莉接著問：“那你看到的時候是已經打起來了嗎？”
    當然不是。
    當時江風與靠在自行車邊，隱忍又暴躁的樣子好像要一個打一百個。對面說了一句話他就立馬開干了。
    白帆輕輕地蜷了蜷手指，低著頭，用頭發去遮蓋說謊時的臉紅：“沒有，我當時看見他被幾個人圍堵在墻邊，有點無措，好像是……好像是被收保護費，然后他不肯，那幾個人就立馬拳腳相加。”
    說完這串話，白帆感覺到旁邊人傳來的疑惑和略微震驚的視線，又咽了咽口水，接著說：“我害怕，就趕緊找人來幫忙，回頭看見劉老師正好出校門，我就跑過去叫老師了。”
    物理老師把課本往胳肢窩下一夾，端著水杯往外走，像是要去看早讀，添油加醋地抓緊時間說：“嗯確實，我看當時白帆嚇得不輕，撲到我車上說同學在胡同被打。”
    江風與歪頭看向白帆，又越過白帆低著的頭看向物理老師。
    辦公室其他的老師看上去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實則都豎著耳朵聽八卦。
    物理老師一邊開門一邊給江風與以鼓勵的目光：“……我就趕緊跟老李過去了，還好去的及時，唉……”說完就關上門，留下辦公室一片寂靜。
    白帆低著頭不敢再多說，楊莉也皺著眉有點心疼地看向江風與。
    江風與發覺這件事情好像朝著不對的方向發展了。
    他艱難開口：“老師，這件事其實……”
    “那別說了，徒增傷悲。”楊莉打斷他的話：“這件事我也清楚了，老師其實就是想關心關心你，不是存心揭你的傷疤。以后還是放學早回家，和同學盡量結伴，不要給社會青年可乘之機！白帆，老師也是想表揚一下你用正確的方法救了同學，你也是以后放學盡量早回家。”
    白帆點點頭。
    江風與欲言又止。
    楊莉拍拍江風與的肩膀，說：“那你們兩個快回去上早讀吧。”
    低了十分鐘頭的白帆此刻倒是立刻站直：“老師再見。”
    江風與便也說了一句“老師再見”，然后跟著白帆出了辦公室。
    楊莉看著二人的背影，重重嘆了一口氣，坐到座位上喝了一口水，跟英語老師說話：“這么大高個，怎么還被要保護費，這孩子脾氣是太好了嗎……”
    英語老師也終于搭腔：“可不是，我看江風與從高一開學開始就一直樂呵呵的看上去沒什么心眼，真是，這種事……”
    ————
    出了辦公室的門，白帆貼著墻快步一溜煙地往回走。
    江風與大步跟上，跟她平行走：“你就是這么跟物理老師說我的？我怎么記得沒打之前我就看到你在胡同口了。”
    白帆一聽，才知道自己原來老早就被發現，窘極了：“我怕老師怪你斗毆。”
    頭頂傳來一聲很輕的笑，在早讀聲震天的樓道中只一瞬便消失了，江風與含笑的聲音傳來：“你這人，怎么又怕我打不過別人，又怕老師怪我打架。”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管。
    白帆心里這么想著，又說不出話，于是接著往前走。
    教室離辦公室本就不遠，現在已經到了教室后門口。
    江風與停住，笑著輕嘆了一口氣，像是沒忍住，他一邊開門讓她先進一邊小聲說：“騙你的。打架之前根本沒看到你，從胡同出來之后才看見你蹲在垃圾桶旁邊的。”
    ……江風與怎么套她話！
    白帆又驚又惱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就對上了他那月牙一樣的眼睛，又瞬間漲紅了臉，趕緊逃也似的回了座位。
    江風與跟在后面慢悠悠地坐下，剛翻開書，旁邊的人就湊上來：“江哥，第36頁。”
    江風與懶得看他，自己翻書。
    韓舟也沒死心，接著他那邊湊：“班主任找你又啥事兒啊。”
    “韓舟，你上來讀。”看早自習的老師盯他半天了，“剛剛昏昏欲睡，現在又打擾同學，你來坐講臺上讀吧。”
    韓舟裝作很靦腆地笑著搖頭，把臉埋進書里。
    “害羞什么，上來讀！”
    推辭不得，于是韓舟拎著語文書，真的站到講臺上，開始大聲讀起來，一字一頓，做作得很。
    全班憋著笑又不敢笑。
    “誰笑誰也上來！早讀都不安生……”老師繃著個臉，抱著雙臂，嚴肅得很。
    突然手機鈴響起，老師掏出手機，又看了一眼大家，還是決定開門去樓道接電話，臨走之前還吩咐：“韓舟，你給我盯著大家，誰說話誰上來！……哎王老師，怎么了……”
    老師站在班門口，一邊接電話一邊透過玻璃朝里看。
    早晨時間，鳥兒站在玉蘭樹枝頭叫著，陽光從葉間縫隙照進教室，同學們端著課本朗讀著。
    白帆低著頭，想起剛剛自己自作聰明地給江風與想借口，還被江風與小騙了一下，就又尷尬地扣起書邊。
    椅背被人輕輕拍了拍，白帆微微扭頭，看到凳子上面被人貼了一張小紙條。
    她的心又有點怦怦跳起來，趕緊背著手把紙條小心地揪下來，輕輕地展開，入目便是少年瀟灑有力的字：你沒實話實說。
    在去辦公室前，江風與在樓道里放慢步子，歪頭跟她說：“待會老師問什么，你實話實話就行。”
    結果她說他因為不交保護費而被混混揍。
    想到這，她不好意思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頓了頓，她掏出筆在紙條右下角寫上自己小而端正的字：“你也沒有。”你也沒有實話實說，居然空口套她話。
    寫完，她不輕不重地把紙條貼回原位。
    身后又傳來一聲笑。
    白帆臉有點紅。
    “江風與！你上來跟我讀！”韓舟眼尖地看到江風與在笑：“我看到了，你快點上來，不要害羞！”
    江風與愣了愣，也不扭捏，拿起語文書，就真往講臺上走去。
    經過白帆座位時，大拇指往她課桌上按了一下，卻也幾乎沒做停留。
    江風與站上講臺，也拿著課本開始讀。
    白帆的視線從他的手，到他按在她課桌上的東西，又目送他上了講臺。
    其實從他手指離開桌子時就看到了。
    他大拇指下按著那張小紙條，上面多了一個字：“嗯。”
    也從他經過她座位時，她就聽到他的心聲了。
    他說：“前桌還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