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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已經(jīng)揣摩出一些味道來了。
能讓史湘云忸怩的,還能有什么事情?
那甄家不是也有一塊寶玉,叫甄寶玉的么?
據(jù)說和賈寶玉差不多在性格上都算得上是同胞兄弟了,年齡相近,性格相仿,也是不喜讀書,但是卻愛好詩文,在金陵城中頗有才名。
這一點金陵肯定沒法和京師城比,賈寶玉那點兒文才在菁華薈萃的京城里,根本不值一提,但甄寶玉的才名卻在金陵城中不小。
據(jù)說這甄寶玉也是一個十分頑劣的少年郎,仗著甄家在金陵城中的威勢,很是招惹了一些是非,仗著家中的勢力倒也沒出什么大問題,這一點上比賈寶玉更甚。
現(xiàn)在金陵知府賈雨村據(jù)說也是和甄家攀上了一些關(guān)系,但具體關(guān)系如何卻不得而知。
汪文言應(yīng)該對甄家有更深層次的了解,不過當(dāng)時馮紫英主要心思都是放在揚州上了,對于包括金陵在內(nèi)的南直隸其他地方興趣不大,甚至還不及蘇州,所以并沒有多過問。
“甄家啊,知道,也見過。”馮紫英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道。
“馮大哥您見過?”史湘云大喜過望,但是猛然又回過味來,對方見的肯定不是自己所說的那個人,“您見過誰?”
“當(dāng)然是甄家的家主甄應(yīng)嘉甄大人了。”馮紫英詭秘的笑了起來,注視著史湘云,“云丫頭,莫不是你以為我還會去見那甄寶玉不成?”
噗地臉頰上泛起兩團紅云,史湘云知道自己的心事被對方看穿了,好在她也是一個豪爽性子,索性就落落大方地道:“嗯,小妹說的就是那甄寶玉,有人向我叔叔打聽小妹,……”
“哇,這甄寶玉居然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云妹妹這般人才,他也想覬覦?”馮紫英夸張地張大嘴,笑著道,但內(nèi)心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甄家的情形他雖然不是太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甄家的發(fā)跡應(yīng)該是得益于太上皇的那幾次江南之行,而且多半這甄家也和義忠親王有些牽扯瓜葛。
當(dāng)然這江南豪門大戶和義忠親王有瓜葛牽扯的多了去,當(dāng)年義忠親王是太子身份,不但陪伴過太上皇南巡江南三次,而且還單獨來過江南幾次辦事,和江南諸多士紳豪門都十分親密。
即便是義忠親王被廢太子降為義忠親王之后也一樣如此,因為被廢太子之后義忠親王又復(fù)位太子,也讓很多人看到了義忠親王的實力,所以更是愿意來押注。
只不過義忠親王二次被廢就再也沒有翻身機會,一直到忠孝王上位為永隆帝。
但即便如此,仍然也有不少人看好義忠親王,馮紫英很清楚不但是江南諸多豪門大戶如此,便是武勛群體中持有這種態(tài)度也不少。
太上皇仍然牢牢掌握這京師內(nèi)外的軍權(quán),而義忠親王乃至其世子仍然頗得太上皇寵愛,尤其是那位義忠親王世子,至今仍然時常出入大明宮,常伴太上皇左右。
這位義忠親王世子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加之生得一表人才,風(fēng)度翩翩,和年輕時候儒雅風(fēng)流的元熙帝極為相似,不少老臣都是這般夸贊,馮紫英估計永隆帝對此只怕也是坐臥不安。
前明明成祖朱棣以皇孫定皇位的故事廣為流傳,這等事情在大周再演一場另類翻版也未必就不行。
但馮紫英并不看好義忠親王,至于說以皇孫定皇位,或許有這種可能,但是并不大。
起碼永隆帝沒犯錯誤,坐在他這個位置上,不犯錯誤就是最大的優(yōu)勢,只要一直不犯錯誤,他的皇位會越來越穩(wěn)。
哪怕太上皇一直把持京城內(nèi)外軍權(quán),但是那又如何?當(dāng)上下都覺得永隆帝就是繼承者時,就算是太上皇想要做什么,那些忠誠于他的武將們都要三思了,是不是太上皇老糊涂了?他們也需要考慮自己的親眷子弟的未來。
而且永隆帝不但沒犯錯誤,相反他還在不斷的贏得文臣武將們的認(rèn)可。
西疆平叛,很大程度上讓京城以外的武將們認(rèn)可了他,開海之略又讓文臣和一部分武勛看到了希望。
這種情形下,義忠親王想要靠自己兒子在太上皇身邊玩些小花樣,就算是贏得了太上皇的喜歡,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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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太上皇真的是老糊涂了,真以為自己還能操控大局,還能決定一切。
這個時候甄家又要和史家聯(lián)姻,甄寶玉求娶史湘云,這是什么神操作?
史家早已經(jīng)沒落了,史湘云兩個叔叔都是閑散人員,分別掛在后軍都督府和左軍都督府里邊混日子,雖然一門雙侯,但這等虛銜,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固然威風(fēng)十足,但是對真正的朝內(nèi)人來說,就不值一提了。
馮紫英怎么看史家那兩位都不像是隱藏的大佬,難道說這里邊還真的有什么不為人覺察的貓膩?
當(dāng)然,馮紫英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點兒陷入陰謀論的感覺,看什么都覺得里邊似乎隱藏著不為自己知曉的隱秘,都覺得內(nèi)里有深意,未必不是自己太敏感。
這甄家是金陵新四大家之首,和老四大家的賈家關(guān)系莫逆,而且甄應(yīng)嘉嫡長女嫁給了北靜王水溶為嫡妃,現(xiàn)在為自己嫡子求娶同為老四大家之一的史家又是嫡女也說得過去,甚至可以說有些娶低了,史家應(yīng)該感覺到榮幸才對,沒毛病。
但馮紫英始終覺得這里邊沒有那么簡單。
饒是史湘云豪爽大方,也被馮紫英的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給羞紅了臉,跺著腳,幾乎要掩面而走了,馮紫英趕緊笑著寬解:“呃,云妹妹,小兄這話也是肺腑之言,情急而出,那不知道云妹妹你兩位叔叔是何意思?”
史湘云父母雙亡,嫡親長輩就只有兩個叔叔,賈母都做不得數(shù),一切要看其兩位叔叔的態(tài)度。
史湘云搖了搖頭,“這事兒只是剛說起,也未必就是馮大哥所說那般,不過馮大哥也知道小妹在府里邊和外邊兒沒什么聯(lián)系,也不知道甄家的情況,更不知道甄家那位公子的情形,所以也只能托馮大哥來打聽一下了。”
馮紫英有心想要敲破鑼,但是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甄家現(xiàn)在的情形也是如鮮花著錦,算得上是金陵城里的豪門,而且雖然大家都知道甄家是靠著太上皇起家的,就算永隆帝即位,對甄家至少現(xiàn)在看起來沒太大影響,連賈雨村都對甄家禮遇有加,你說哪里不妥?
至于甄寶玉本人,都說他和賈寶玉差不多,既然史湘云和賈寶玉都如此投緣,那甄寶玉又有什么不可以接受?
雖然現(xiàn)在從汪文言那邊得到的消息是甄家肯定和義忠親王有些勾連,但是江南和義忠親王有瓜葛的也不少,只要能及時轉(zhuǎn)換門庭,那也不是個事兒。
關(guān)鍵在于這甄家現(xiàn)在還能掉頭么?他愿意掉頭么?
這沒人知道。
思考了一下之后,馮紫英才緩緩道:“云妹妹,這甄家小兄雖然也了解一些,但畢竟我在南直隸這邊呆的時間有些短,所以了解不深,嗯,至于那甄寶玉么,小兄也可以讓人幫忙問一問,不過以為兄之見,云妹妹現(xiàn)在年齡也還小,不急在這一年半載,不妨多等一等看一看,多了解一些,再做決定,……”
史湘云臉上露出一抹愁色,“馮大哥說得倒是輕巧,小妹已經(jīng)滿了十三了,這個年齡議親訂親正是時候,人家既然托了人來問我叔叔,我叔叔他們肯定要給人家一個回復(fù),哪能像你說的那么拖著的?就算是真要打聽,哪也不過就是兩三個月的事情,和人家說等一年半載,那就是變相拒絕了。”
馮紫英也有些尷尬。
史湘云所說的才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自己那種動輒等一等看一看,在這個時代的婚姻之事上是不合適的,人年找上門那就是有意而來,你就是要緩兵之計了解對方情況,那也就是十天半月就要給答復(fù)的,哪有說讓人家等一年半載的?
人家也只說訂親,又沒說馬上成親,一般說來訂親后三四年后成親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看樣子馮大哥應(yīng)該是對甄家的情形不太認(rèn)可,所以才會這樣說?”
史湘云也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孩子,從馮紫英的面部表情和神色也能揣摩出一二來,試探性地問道。
“不知道馮大哥可否方便告知小妹一二,小妹也好轉(zhuǎn)達給我叔叔?”
馮紫英搖了搖頭。
這卻不能答應(yīng)了。
甄家的情形縱然自己知道也不可能明說,甚至連暗示都不行。
一旦史湘云把話傳回去,甄家那邊沒準(zhǔn)兒就能知曉一二了,那引發(fā)的后果就不好預(yù)測了,自己在江南的布局還沒開始就要遭遇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