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身命運不祥的預(yù)感讓大家一時心情沉重,好半天沒有人說話,直到岳岑忽然開口打破這讓人無比難受的沉寂:“我們不要忘了,這四幅巖刻里還有兩個問題沒有解決。</br> “一個是四幅畫的排列順序,這個問題很關(guān)鍵,不同的順序所表達的內(nèi)容和意義甚至可能是大相徑庭的,也影響著我們對最終真相的判斷;</br> “另一個問題就是這面‘祭禱’主題巖壁上的內(nèi)容,這些圖符圍成圓圈所祭拜的、位于圓心的那片空白,究竟代表著什么意思?!?lt;/br> “小岳說得對,”華霽秋道,“巖畫的排列順序很重要。小邵的看法是眾生→洪水→死亡→祭禱;我的看法是洪水→死亡→祭禱→眾生。</br> “瞧,這就是兩種不同的走向,小邵的順序,讓巖畫上所記錄的整個事件停留在了一個不確定的階段,祭禱的結(jié)果是什么?是神賜一般的新生,還是死亡一樣的安寧?</br> “而我的順序,可能偏于理想化了,我給了它們一個新生的結(jié)局,但現(xiàn)實是否真能這樣美好,很難說準。</br> “而如果再換一種排序呢?比如……眾生→祭禱→洪水→死亡。</br> “看,這就成了另外一個故事,充滿著陰謀,殘酷和暴戾。原本眾生繁榮的世間,有人生出了欲念,可以是貪欲,可以是權(quán)欲,可以是任何一種想要操控眾生或凌駕一切之上的**,甚至,還可能是反人類反社會的滅絕主義。</br> “于是這個人,或者這一個有著共同信念的群體,用祭禱的方式施展巫術(shù),為了一己之私或個體的極端信念,讓這人間洪水滔天。</br> “最后,私欲所引發(fā)的這場不計后果的劫難,為人間帶來了死亡,或者說,是生靈涂炭的惡果。</br> “這種排序所描繪的故事,倒也貼合了你們對我講過的《重啟》那幅畫所暗示的線索,每一個文明的滅亡,都和主宰它的高級智慧生物脫不開干系,戰(zhàn)爭,權(quán)力,財富,貪欲,戾氣,都可以成為毀滅自己的文明的元兇。</br> “一個文明毀掉了自己,那么相應(yīng)的,另一個新的文明就會接替它,取代它,所以,這一場死亡過后,也許迎來的就是一個新生的世界,只不過刻下這些巖畫的那個時代的人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看見新的文明誕生了?!?lt;/br> “華館長的說法很有道理,”邵陵道,“有人說我們現(xiàn)在的文明并不是地球上第一代人類文明,據(jù)說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曾發(fā)現(xiàn)過更久遠的文明。</br> “我記得似乎是在非洲,就曾發(fā)現(xiàn)過20億年前的核反應(yīng)堆,而有科學(xué)家就曾推測,上一個人類文明毀滅于核戰(zhàn)爭。</br> “所以我們是否可以推斷,山海世界,很可能就是介于20億年前和現(xiàn)代人類文明之間的,真正的上一個文明?</br> “它可能不應(yīng)該算是人類文明,但它肯定是一個主宰過世界的高級智慧文明,然后它毀滅于那場史前大洪水,在此之后,并沒有隔去很長的時間,人類的文明誕生了,甚至很有可能……人類實則就是山海文明的后裔!”</br> “所以……這個巖石臺上的壁刻,很可能是人類的祖先、山海先民們記錄下來的,為了不讓人們忘記那段歷史和那個世界?”顧青青的目光里帶著些悵然。</br> “為了不讓子孫后代忘記那段歷史,就要用入畫這種形式來害自己的子孫?”柯尋一手撐著下巴,揚起眉毛,“這可說不通。而且別忘了,他們祭禱的是一團空白,如果他們想要求大發(fā)洪水,中間畫上洪水的圖符不就好了,又不是不會畫,或者不那么直接,也可以畫個龍什么的吧?龍不是管水的神嗎?反正我就覺得,這片空白不是因為不會畫,也不是因為畫不出來,它肯定是有用意的?!?lt;/br> “那會不會,他們祭禱的其實是……死亡?”秦賜道,“死亡也意為虛無,所以祭禱儀式的中心是空白一片,而洪水只不過是導(dǎo)致死亡后果發(fā)生的一種手段,如果不是洪水,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方式,比如地震,比如龍卷風(fēng),而只不過碰巧發(fā)生的是洪水這種天災(zāi)而已。這么看的話,巖畫的順序就應(yīng)該是眾生→祭禱→洪水→死亡了?!?lt;/br> “那么他們?yōu)槭裁匆矶\死亡降臨呢?”吳悠問,“難道真像華叔說的那樣,是一群反人類反社會的家伙想要和所有人同歸于盡?”</br> “我很想知道,這四幅巖畫和另一個世界有什么聯(lián)系,”柯尋坐直身子,“記得懌然之前的猜測嗎,這個死亡之谷里的景象很可能是兩個世界的疊加態(tài),或者說,白天是我們這個世界,晚上是另一個世界,兩個世界交替出現(xiàn)——別忘了我們之前總結(jié)過的每一幅畫為我們暗示出的線索,有兩個世界存在是已經(jīng)可以確定的事了。</br> “而那個巖石臺,它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它的巖壁上為什么會有另外半部《山海圖》,為什么《山海圖》一半在我們這個世界,另一半在那個世界?</br> “為什么在那個世界的一半,會刻畫著這四幅畫上的內(nèi)容?”</br> “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用常理來試推一下,”邵陵道,“大洪水之后,死去了很多的人和動物,那時的人們會是怎樣一種心理狀態(tài)?”</br> “當(dāng)然是傷心難過了,”衛(wèi)東道,“很可能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葬身在了洪水中,家也沒了,田地也沒了,財產(chǎn)也沒了,那種感覺一定很絕望,換位思考一下,我可能會覺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又無助又悲痛?!?lt;/br> “但比起無助來,悲痛一定占據(jù)上風(fēng)?!笨聦ぢ曇粲悬c發(fā)悶。</br> 衛(wèi)東看了看他,知道又觸到了他心底最痛的那道疤,正想著要怎么安慰他一下,卻見他抓了抓頭發(fā),臉上繼續(xù)自若地接著說道:“他們一定會無比想念自己逝去的親人,希望他們能重新活過來,這是最強烈的一個愿望。這個愿望實現(xiàn)不了,就會退而求其次,希望哪怕能再見親人一面,看一眼也好,再說一句話也好,總之……就是希望能再和親人有所交流……咳?!?lt;/br> 一直一言未發(fā)聽著眾人分析的牧懌然,聽出他假借著咳嗽掩蓋自己有些變了腔調(diào)的聲音,伸手過去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而后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輕輕握住他的后頸,把掌心的溫度傳遞給他。</br> 柯尋不顯痕跡地深吸了口氣,又說道:“交流的愿望實現(xiàn)不了,就只能選擇最后一個愿望,那就是希望親人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為他們祈福,祝禱。”</br> “所以——”邵陵道,“古往今來,人的心和感情,都是一樣的。在經(jīng)歷了大洪水之后,幸存的人的心理狀態(tài),想必就是柯尋所說的這幾種。</br> “那么重點就在這里了,古人是信奉鬼神之力的,或許他們會相信,鬼神之力可以令他們的親人起死回生,可以讓他們和已經(jīng)在死去的世界的親人們進行交流,再或,至少也得讓他們?yōu)樗廊サ挠H人進行祈福和祝禱。</br> “古時的大巫干的就是這樣的行當(dāng),那么巖刻上這場盛大的祭禱活動就順理成章地發(fā)生了。</br> “如果鬼文是另一個世界的文字或媒介,那么在祭臺上和祭器上刻滿鬼文,描繪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用以寄托生者對死者的哀思、祝愿,甚或是以鬼文同另一個世界的主宰進行溝通、商量、乞求,以達到起死回生之類的愿望,就都是非常合理的解釋了。</br> “所以這四幅畫被刻在了巖石臺上,以某種方式傳遞到另一個世界,正是用巫禱通鬼神的證明。而我,仍然堅持我之前對于巖畫順序的看法,就是眾生→洪水→死亡→祭禱?!?lt;/br> “然后呢?你的這番推理解釋不了后續(xù)的問題,”朱浩文道,“山海時代眾生繁榮,忽然爆發(fā)了史前大洪水,導(dǎo)致生靈涂炭,洪水過后幸存的人類進行祭禱,緬懷逝去的親友,并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讓親友復(fù)活,或是希望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br>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把一部《山海圖》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鑄在做為祭器的九鼎上,另一部分刻在做為祭臺的巖石上,然后用了某種法子,把祭臺送入另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九鼎相呼應(yīng),達到聯(lián)通兩界的效果。</br> “至此為止,一切似乎都還說得通,但后續(xù)呢?為什么九鼎上的《山海圖》成為了我們的骨相?難道是想要讓我們代替九鼎繼續(xù)和另一個世界保持聯(lián)系?幾千年都過去了,這場祭禱還不肯停止嗎?</br> “以及為什么要讓我們?nèi)氘??為什么每晚的龍卷風(fēng)柱越來越龐大?每幅畫暗示出的線索里提到的,另一個世界想要接替取代這個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br> 一連串的提問讓邵陵一時難以回答,華霽秋也陷入思索,在一陣艱澀的沉默后,邵陵抬起眼,看向始終保持著聆聽和獨自沉思狀態(tài)的牧懌然,道:“也該說說你的思路了,我不相信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理出一個自己的思考脈絡(luò)?!?lt;/br> “我的確,有一個自己的脈絡(luò),和你們所有人的看法都截然不同。”牧懌然終于開口,眾人的目光齊齊望著他,聽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我認為這個‘主角’,不是大禹,也不是人間的首領(lǐng)或大巫,而是另一個世界的,一位具有‘觀察之力’的大巫。</br> “這塊巖石祭臺,也不屬于人間世界,它屬于另一個世界。</br> “巖石上的巖畫,記錄的亦不是人間的祭祀或巫禱行為,而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巫禱?!?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