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兩個多月，楚歡終于回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他藏在聞香樓的房頂上，看著走廊里來回走動的跑堂伙計，觸景生情瞬間想起了很多往事——他在這里度過了整個童年，直到現在長大……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懷念小時候。
    年少時天真無慮，不用考慮將來，閑了聽一首逍遙曲，渴了喝一口自家釀的糯米酒。
    而現在……再也回不到從前。
    聞香樓在樂寧有諸多產業，如酒坊、金店、琴行等。
    最大產業其實還是一些房產，如聞香樓，包括聞香樓下面的土地都是眉小魚的——這是前幾代聞香樓老板娘用了近百年的心血換來的。
    不同于其他一些家族父傳子，作為采蓮河的招牌之一，聞香樓一直都是師父帶徒弟，為了防止子孫禍亂祖產的情況出現，一般情況下聞香樓的家主都不會嫁人，而選擇一個聰明、漂亮、無私的徒弟來當家。
    師父雖然不是父母卻勝似父母，年齡大了有徒弟養老送終，這種傳統在樂寧的一些傳統行業里非常常見，如刺繡，雜耍。
    對此，楚歡很是不能理解，就像有一次，楚歡問眉小魚，眉姐你要是賣了祖產攜款潛逃怎么辦？
    眉小魚則是笑了笑，說了一句當時楚歡聽不懂的話：
    這個世界是需要秩序的。
    每個人的內心也都有自己的道德準則。
    現在這句話楚歡明白了一些，但是并沒有理解透。
    后來長大了一些，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歷屆聞香樓的家主沒有做出出格的事，因為第一任家主在神宮那里有裁決令。
    裁決就是追殺。
    就像眉小魚繼承家業的時候，在她師父的授意下捐出了一筆錢給神宮，眉小魚以為捐錢是為了行善，剛開始并不知道自己是上了裁決名單，如果她出現楚歡所說的情況，神宮會除去她然后等新的裁決名單。
    那個時候楚歡理解中的神宮是一個殺手組織。
    現在看來……是一個權利很大的信仰組織。
    不止楚歡懷疑，就是眉小魚也知道神宮和聞香樓之間一定還有秘密，只是年代久遠，也沒有神宮的人來，她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
    楚歡搖了搖頭，把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一邊，趁著沒人，他一個倒掛金鉤借勢落在了七樓的走廊上。
    聞香樓今天的客人不多，相較于半日閑而言，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都是因為門口那撥人嗎？這樣想著，楚歡快速的向六樓走去，平時沒事的話，眉小魚會在那里的一間房子里呆著。
    路上遇見了一個伙計，楚歡點頭致意，那人還以為楚歡是客人，垂手站立在走廊靠墻的一側，等楚歡走過去后才繼續做自己的事。
    房間內沒人，不過楚歡并沒有離開，關上房門后，他看了一眼屋內熟悉的布置，然后向臥室走去，臥室里有暗門，在那里還有一間屋子。
    聞香樓的所有機關暗道，楚歡一清二楚，對這里更是輕車熟路。
    他剛打開暗門，就聽到一句熟悉的聲音傳來，是眉小魚的聲音：
    “你不用擔心，繼續在這里呆著吧，需要什么給我說，我親自給你送來。”
    嗯？楚歡一愣，眉小魚這是和誰說話，竟然把對方帶進了密室？
    “我還是想出去。”對方的聲音楚歡聽上去有些耳熟：“在你這里躲幾天沒事，還能躲一輩子？”
    “有些事總要面對。”
    腦中靈光一閃，楚歡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江小靈。
    楚歡腦中冒出來那個倔強要強的丫頭，想起最后一次見面，江小靈說自己要參政……難道現在聞香樓的處境是因為江小靈？
    上次是因為錄像，江小靈失去了記者的身份，現在她又捅出了什么簍子，竟然要到眉小魚這里來躲避？
    “我知道原因了。”腦中芯片這時忽然說道：“江小靈踩到那些權貴的尾巴了。”
    “怎么回事？”楚歡更想不明白了，什么事能鬧的聞香樓都受到牽連？
    “因為江小靈的一篇文章。”
    然后腦中芯片從數據庫里調出了那份早已被全網刪的干干凈凈的文章。
    一些字出現在楚歡眼里的視網膜上，楚歡快速讀起江小靈的文章來。
    “這個世界是自私的。”
    “從古至今，人類只有兩個目標，一個是壽命的長生不老，一個是權利的世襲罔替。”
    “目前大多數人都沒有脫離這兩個終極目標。”
    “我們都學過歷史，歷史上也有人想推行真正的平等和自由，結果卻被暗殺，如星塵聯邦的上一任總統，強制推行民主投票，結果卻死于車禍，而更早一些的君主，因為觸動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死后還被人從墳墓里拖出來鞭打。”
    “你們沒有發現嗎？這些年來，沛國的皇權越來越集中，我們甚至失去了言論的自由。”
    “因為那些權貴不再維護大眾利益，開始把所有資源傾向于少數人類精英。”
    “前一段時間我在網上說過權貴子女特權的問題。”
    “然后就是被辱罵，被封號，甚至有人給我打電話問我算什么東西。”
    “你們看，在那些人的眼里，我連人都不是，只能算是一件東西。”
    “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人們的壽命越來越長，這就導致他們再也不愿放棄已經擁有的。”
    “凌云的房產一平方需要上千金幣，好點的需要三千金幣甚至更多，就像我們樂寧，很多人覺得生活苦不堪言，多半是因為房子。”
    “樂寧現在的房價是一平方七百金幣……有多少人一個月能掙七百金幣？你們要清楚的知道，房子之所以這么高……這是他們故意設置的一種手段，不是目的。”
    “這個社會還不夠文明，因為物質不夠豐富，所以會有不同的階層，然后一個階層對另一個階層**。”
    “就算沒有房子，也還會有其他的東西讓你的生活繼續痛苦。”
    “當資源一定的時候，有人想要占有的更多，必然會**另一階層。”
    “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你想天天躺著就有人伺候著你吃喝，那必然會有一個人為你服務，那……如果原來服務于你的人天天躺著等著人伺候，你還能躺著嗎？”
    “所以，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富人最大的財富不是金錢，而是窮人。”
    “所以我在這里呼吁同胞們，一定要勇敢的站出來，拿出你們的勇氣對這個社會現有的秩序說不。”
    “讓他們知道我們雖然渺小，但是卻可以星火燎原。”
    “咱們團結在一起，不要讓他們再像以前那樣覺得我們都是懦弱者、不值得一提。”
    “他們為了世襲罔替，特意告訴我們有錢就有一切，讓我們崇拜物質，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所擁有的物質才能更好的傳給下一代。”
    “你們要明白，當整個世界都默認這種游戲規則后，持有更多物質——如土地，房產，金幣，以及生產資料的人，將會在這個游戲中獲得絕對的碾壓優勢，權貴們代代相傳，有錢的更有錢，沒錢的只能賣命。”
    “他們說不要有信仰……因為信仰說一切都是神的，很明顯這種言論不適合他們，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你們看到的樣子。”
    “這也是他們想要的樣子，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再到現在的王權，其實本質并沒有改變。”
    “時代雖然不同，但是土地也好、財富也罷，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誰掌握了權力，誰就掌握了一個國家。”
    “而他們想要世襲罔替，必然會不斷吹噓自己有多么的強大，這也是沛國為什么會對大荒洲發動戰爭的目的之一。”
    “歷史上的封建王朝為什么很多沒有超過三百年？因為會被反噬，這種反噬一部分來自底層的反抗，一部分來自資源枯竭國力衰退，還有就是被外界強者毀滅。”
    “就像我們非常熟悉的上個封建王朝就是這個樣子，不是我們想要改變，而是他們一直想要改變，他們通過不斷發展基因變異和智能科技想要逆天改命想要永世傳承的權利。”
    “我們應該提高自己的精神層次，不要被他們騙到，但是直到今天這種內耗依舊在繼續。”
    “咱們人類作為智慧生命的代表，如果不能改變現有的階級利益，我們就永遠不能開啟屬于人類自己的星際時代！”
    “世界的真相就是這樣……”
    “你們愿意和我一起改變這一切嗎？”
    不到三分鐘，楚歡把江小靈在網上發的文章看了一遍，皺著眉頭的他明白了江小靈現在的處境。
    江小靈這那是踩了權貴的尾巴？
    這是想要權貴們的命。
    密室內的談話依舊在繼續。
    “現在凌云派人來找我，說我和一起盜竊案有關……”江小靈說著露出一絲苦笑：“這是多明顯的圈套啊。”
    “我現在都能猜出他們下一步要做什么，先是抹黑我，然后把我關起來，再以我的名義寫一封道歉信……這事就算過去了。”
    “現在還拖累了你們。”江小靈說著心里生出了一股絕望：“我現在幾乎站在了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對立面，杜懷禮不是已經說了嗎，讓我不要在胡鬧了，可以在樂寧給我一個議員的位置。”
    “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啊。”
    “我想喚醒民眾，讓他們清醒的知道，人類的征途應該是星辰大海，而不是無休止的內耗。”
    “你不用擔心。”眉小魚安慰江小靈道：“我可以安排你出國，現在網上支持你的人很多，只是……”
    “只是他們都是底層。”這句話眉小魚沒說。
    先出國，在國外迂回呼吁……江小靈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真的能改變這一切嗎？以前的她很自信，可是現在的她也沒了主意。
    和江小靈又談了幾句，眉小魚讓江小靈早點休息，隨后便離開了密室。
    出了密室，她長嘆了一口氣的便匆匆向聞香樓的大門趕去。
    因為走的匆忙，她并沒有發現躲在窗簾后的楚歡。
    “為什么不打聲招呼？”腦中芯片有些不解的問楚歡。
    “我來就是想問問發生了什么。”
    “現在即已知曉原因，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只會徒增傷悲。”
    “你打算怎么辦？”腦中芯片問道。
    “江小靈真是啥都敢說啊。”楚歡想起來那些內容就有些頭疼：“那些權貴要是能善罷甘休才怪。”
    “不說國王，假如我現在是樂寧的議員，我也不愿意現有的權利丟失。”
    “是個人都會這樣。”腦中芯片肯定的說道：“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
    “我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有三個月了吧，最近我不斷的在研究這個大陸的歷史，試著從里面找出一條關于未來的捷徑。”
    “結果我發現你現在所處的社會就是徹徹底底的一個物質社會。”
    “像你們沛國，很多人每天過的渾渾噩噩，只有極少數人在認真的面對生活，更多人過的其實不過是商業社會創造出來的消費人生。”
    “很多人覺得錢能解決一切，覺得愛情是物質的，覺得權利能帶來愉悅……而忽略了自身的修行。”
    “如果有一天，人們不再尋找愛情，只是去愛。”
    “當很多人不再想著成為人上人，只想著做好手頭的每一件事。”
    “當人們不再追求財富的增長，而是不斷的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人生才算是真正開始。”
    “沛國已經建國五百年，我有一種預感，在不久的將來，沛國會有一場滅絕性的災難，而江小靈說的那番話弄不好就是導火線。”
    發覺楚歡似乎有些不信，腦中芯片繼續說道：“我這不是危言聳聽，你等著看就是了。”樂文小說網
    “就像我之前一直說的那樣，崇拜物質財富的社會沒有未來。”
    楚歡沉默，他知道腦中芯片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每個人的力量太過于渺小，在國家機器面前，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你聽說過嗎？”
    楚歡搖頭。
    “君舟民水，這是我之前所處的時代非常有名的一句話，回頭我給你好好講講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你先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先在網上把江小靈的帖子復原。”
    “刪帖？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堵不如疏的道理都不懂，我就讓他們嘗嘗人言可畏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