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鳳凰花開  第十三章  鳳凰于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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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過了很久，屋子里還是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只有大宮主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一陣一陣。  禹司鳳靜靜看著他，微藍的晨光下，大宮主的臉模糊隱約，下頜處輪廓分明，他微微側著臉，鼻梁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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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低嘆一聲，輕道：“我真是個傻子，爹，你我的側臉豈不是一模一樣么。  我竟到現在才發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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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一掌拍在桌上，跟著桄榔一陣巨響，桌子硬生生被他拍成碎片，散了一地。  他厲聲道：“是柳意歡那老賊告訴你的？！他違背了誓約！他什么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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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低聲道：“不，他什么也沒告訴我，是我自己猜的。  我猜對了，是不是？其實……你是我親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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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要說了！”大宮主厲聲喝止，深深吸了幾口氣，終于漸漸恢復平靜。  半晌，他才低聲說道：“這事你以后也不許再提，今天我就當作沒聽見。  解藥我放在這里，要不要喝看你自己。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也到了應當承擔責任的時候，好好想想什么才是自己應當做的，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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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轉身就走，禹司鳳在后面急道：“爹！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不能告訴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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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頓了一下，又徑自往外走。  一面沉聲道：“不要叫這個字！莫忘了這里是離澤宮，你是我的徒弟，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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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吸了一口氣，在床上怔怔坐了半晌，緩緩低頭看放在案上地藥。  天色已然大亮，藥汁在晨光中泛出一種珠寶般暈目的光芒，寶石一樣的藍色。  漂亮得像一個夢——讓他忘記所有情仇愛恨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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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其實大宮主說得對，他已經到了應當承擔責任的年紀。  很多事情不可以隨著喜好來任性。  離澤宮等于是他的家，他可以因為自私，拋棄整個家庭嗎？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永遠開開心心，那是璇璣地孩子話，人活在世上，本來就不可能事事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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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輕輕捧起那個碗。  藥汁緩緩搖晃，其色溶溶，不知為何令他想起許多前塵往事。  與她相識、相伴、相離，不過是短短五年的事情。  可，五年仿佛就度過了他地一生，他生命中所有能夠燃燒的力量和感情，都在五年里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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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將藥汁送到唇邊，正要狠心一飲而下。  眼前突然浮現出璇璣的臉，笑吟吟地看著他，柔聲道：司鳳，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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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心中忽然一痛，像被蝎子蟄了一下，麻麻的痛感一圈圈蔓延開。  那其中似甜、似苦、似酸、似愛、似恨、似怨……竟是萬種味道橫陳。  他曾謹慎又羞澀地告訴她：世上還有更好的人。  可是現在他卻要選擇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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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們兩人。  究竟是他對不起她比較多，還是她對不起他，此刻已經是糾纏不清，分不出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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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想了很久很久，終于還是開窗，將藥汁盡數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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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的一生，真地是入魔了，慘敗在她手里，一絲一毫余地也沒有。  長嘆一聲，取過窗邊的七弦琴。  他又開始緩緩撥弦。  鳳求凰，斂云操。  曲破九天之外——她可曾聽到一絲半點他心中的憂郁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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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迷蒙中，像是有人在殷殷叫他的名字：司鳳，司鳳……你聽見了嗎？他突然一驚，琴聲頓止，窗外陣陣喧囂，有許多人在奔跑，低聲交談，噪雜聲中還夾雜著一個嚷嚷：“司鳳！禹司鳳！你個死小子快給老子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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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柳大哥的聲音！禹司鳳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披上外衣就推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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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當日柳意歡聽到鐘敏言復述若玉的話，便立即明白禹司鳳身份的事在離澤宮是瞞不住了。  當年大宮主有了私生子的事情，他開始也被蒙在鼓里，老宮主去地牢看他地時候，含含糊糊帶過去，于是他只知道禹司鳳是大宮主的兒子，至于他娘是誰，兩人怎么認識的，他是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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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由于他是下任宮主之尊，身負十二羽，生了個孩子也是十二羽，所以違背離澤宮鐵律的事情絕不能外傳出去，比他柳意歡當年出事封口還要嚴厲。  老宮主一死，當年幾個師兄也走的走散的散，留下來地也都是被大宮主管得服服帖帖，誰也不會把這秘密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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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知道這個秘密，并且有膽子說出去的，想來只有那妖妖挑挑的副宮主了。  離澤宮本來沒有正副兩宮主一說，純粹是因為老宮主恨大宮主違背戒律，才硬生生把宮主拆成兩個，分給他兄弟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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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對這兄弟倆了解并不多，和大宮主因為禹司鳳的事情接觸過幾次，只覺他深藏不露，但并不是十分穩重之人，某些方面更可以用毛躁來形容，急功近利，這點從他這次派人去浮玉島搗亂便能看出來，計謀是好的，只可惜太沉不住氣。  倘若他能再忍得片刻，將褚磊他們幾個修仙門派掌門人帶到僻靜的地方再下手，璇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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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至于副宮主，他見到他第一反應便是厭惡，不愿意接近。  副宮主給他的感覺十分不好，如果說大宮主像深潭里的水，看似平靜深邃，里面卻是暗潮洶涌，那么副宮主便是一團水霧，朦朦朧朧，虛虛實實，完全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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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個人要是有野心，對大宮主來說還真挺頭疼的。  禹司鳳這次回去離澤宮，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根本就等于掉進了龍潭虎穴。  何況雖然當年大宮主答應他不讓禹司鳳參與救無支祁地事情。  不過那副宮主要是逼得緊了，難保大宮主不會病急亂投醫，把禹司鳳牽扯進去。  作為禹司鳳地半個爹，他是絕對不能同意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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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離開少陽峰，立即便朝離澤宮趕來。  這次沒有璇璣那個厲害地戰神將軍助陣，他一個人難免勢單力薄，停在離澤宮上空不敢下去。  坐在大石劍上一個勁嚷嚷，試圖用喊功把禹司鳳給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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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跑出來的時候。  看到的景象就是離澤宮大門口亂成一團，許多年輕弟子在海灘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半空中飄著一根巨大的石劍，柳意歡坐在上面，手里抓著一本書，攏成圈靠在嘴邊。  大聲叫嚷：“禹司鳳！你個死小子快給老子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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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哭笑不得地走過去，叫了一聲：“大哥，你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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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一見到他，眼睛登時一亮，把書一丟，對他招手：“小鳳凰！快過來快過來，讓大哥看看你！瘦了呀！這才幾天沒見，你家師父是不是根本不給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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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笑道：“大哥你倒還是老樣子。  為什么坐那么高？不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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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連連搖頭：“不可不可！你那師父太兇了！我怕他突然出手，還是留在上面比較好，逃跑也比較快！對了，小鳳凰，你過來，我問你。  你師父有沒有和你說什么……嗯，暗示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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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愣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柳意歡怒道：“該死地東西！他果然違背誓約！罷了，你跟老子走！不要留在這鬼地方！馬上和我走！”他彎腰去拉禹司鳳，他卻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不，大哥，我爹他……我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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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急道：“大哥來找你吶！你要真留在這鬼地方才是什么都不明不白！你老爹根本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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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未落，只聽前面傳來一聲厲喝：“柳意歡！”卻見離澤宮大門敞開。  里面黑壓壓涌出許多人。  當頭的便是方才大喝一聲地大宮主，離澤宮五名長老十四名堂主都站在他身后。  那氣勢，明顯是不打算放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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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一驚，急道：“大哥，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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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冷笑一聲，坐直了身子，大聲道：“你這個小宮主，帶了許多人來，是要嚇唬我嗎？老子可不吃你這套！正好人都在這里，不如讓他們都來聽聽你這英名神武的宮主年輕時做下的好事吧！也好讓他們瞻仰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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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臉色鐵青，沉聲道：“柳意歡，你不要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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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得寸進尺的人是你才對！”柳意歡呸了一聲，“當年的誓約怎么說？你眼下要把小鳳凰怎么樣？！違背誓約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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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后面有幾個長老低聲道：“宮主，這人向來放蕩不羈，行事癲狂，留著總是個禍害，不如今日就將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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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緩緩搖頭，突然吩咐道：“你們都進去，把弟子們也帶走。  我有話要單獨和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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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眾人都是大驚：“宮主！留下此人后患無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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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搖了搖頭：“快去！”眾人只得將弟子們撤回大門內，將宮門合上，海灘上頓時空空蕩蕩，只有蕭索的風聲不斷，綿綿細雨打在身上，冰冷地。  大宮主站了一會，才說道：“我也有苦衷，司鳳作為離澤宮弟子，有義務承擔他的責任，逃避永遠也不是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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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冷笑道：“借口！你有屁的苦衷！還不是指望把無支祁救出來，求他把均天環還給你們罷了！這事離澤宮那么多人，誰不能辦？干小鳳凰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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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臉色微變，似是驚奇：“你也知道均天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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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以為老子是傻瓜？不要岔開話題，眼下在說司鳳的事。  當年的誓約，你是決心詆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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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宮主沉吟半晌，才道：“大局為重，這等私人誓約，自然放在最后。  司鳳身負十二羽，將來宮主一位非他莫屬，離澤宮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撇清。  我言盡于此，你如何想，是你自己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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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呵呵笑了兩聲，“這樣說來，誓約便算取消了。  很好，很好！司鳳，你想必也知道了吧，你爹就是這個大宮主。  他年輕時膽子可大地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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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見大宮主神色陰晴不定，知道他是尋找時機下手對付自己，便又道：“你要殺我自然是輕而易舉，不過眼下趁著四周沒人，何不將多年的秘密說給他聽呢？司鳳雖然是你的孩子，但他現在也大了，總有權力知道自己的身世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