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陽府,天問海。
夜間巡邏的弟子們稍稍偷了懶,從懷中掏出酒囊和同伴們坐在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分著。
“也不知家主最近在想什么,小公子都跑了那么些天了,都不差人去空蟬府問問。”ωωω.ΧしεωēN.CoM
一人接過了酒,仰頭灌了一大口:“知道人在哪兒就成了,小孩子發脾氣常有的事。”
“你們知道小公子為什么離家出走嗎?”
他們這些干夜間巡邏苦差事的,大多都是外門弟子,接觸不到關于瑞獸和宋晉遙用瑞獸血解毒的信息,只好隨意瞎猜。
“聽說星羅府的盛小姐喜歡小公子,咱兩家要聯姻來著,但小公子不樂意?怕不是逃婚吧哈哈哈哈。”
“盛小姐貌美如花,又是藥修奇才,不是說過幾個月便要送去浣云宗培養了嗎?小公子看不上她……不太可能吧?”
“有人生來就好命,這等美人都挑挑揀揀,嘖嘖。”
喝了酒的弟子們越聊越上頭,唯有一位年紀最輕的弟子訕訕開口:“我們歇這么久了,不太好吧……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其余弟子們全是老油條了,一聽他這話全部輕蔑的笑了:“能出什么事兒?傅靈均又離不開廣陵府,只要咱不被派出去送死,這天問海固若金湯的,有什么不安的?”
“不是的。我真的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話音剛落,黑夜之中一陣地動山搖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你們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有人遲疑著問。
伴隨著鏈條碰撞的清脆聲響,夜色中走出了一個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這是一個身長超過九尺的大塊頭,渾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滿了凌亂的傷痕。他面上戴著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嚇!”澤陽府弟子被突如其來的人形怪物嚇到了,不自覺向后退去,“你、你是什么人?這里是澤陽府宋家地界,你最好馬上離開這里!”
渾身傷痕的大塊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后退,只是步履沉重地拖著粗黑的鐵鏈朝著眾人走來,一路上鐵鏈聲在地上刮擦出尖銳的聲響,在夜色中格外滲人。
他一揮手,直接攔腰卷起叫囂的最厲害的弟子,然后拉回了自己腳邊,粗壯的腿咔擦一聲踩斷了那弟子的肋骨,就像是西瓜被踩破了,有著黏糊又清脆的聲響。
“啊啊啊!”剩下的弟子們嚇得三魂七魄飛走了一半,過了好半晌才拿出信號彈朝天空中發射,而后召出靈劍來,雙手舉起對準面前的人形怪物。
“相行,別這么粗魯。”溫潤而低沉的男聲從怪物背后傳來。
沉沉天幕之下,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背著月光走了出來。
他周身覆著溫潤的月華,眉眼精致如畫,皮膚略顯蒼白。披散的墨色長發隨著他的走動輕柔的飛舞著,好似一陣風來,便會羽化而飛升的謫仙。
黑衣,負劍,懷里還揣著一只白絨絨的毛團子。
毛團子本團的姜糖默默將腦袋埋回了傅靈均的懷里。
不行了不行了,他快要吐了。被踩爆了的弟子和摔碎的西瓜也沒什么兩樣,姜糖覺得再看下去,以后就會對西瓜產生陰影了。
估計在對方眼里,現在的他們就是電視里放的妥妥大反派,夜黑風高畫著五顏六色的眼影,涂著大紅唇,帶著走狗一起出場,一言不合就殺人的那種。
傅靈均沒有阻止澤陽府的弟子們送出求救信號。相反的,他原本就懶得一個一個將人找出來,最好湊在一起,能讓他一次性解決了。
“宋永崢那老狗現在何處?”他聲音溫和,措辭卻極不禮貌。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撫著懷里的小獸,連骨節都像是精雕細琢過的,格外好看。
姜糖尋思你這么開口人家怎么會理你啊!你這不就是來砸場子的嗎?
他已經提前知曉了血洗澤陽府這個劇情點,對此根本沒有任何看法,只想窩在大魔頭的懷里茍到最后。
至于要不要做些什么改變劇情,他身為原文出場三行就嗝屁的瑞獸,對澤陽府一點好感都沒有。他至今都覺得自己被關著的時候放血放多了,貧血的很。
而且傅靈均會變成現在這個瘋子,和宋永崢本來就脫不了干系,就像原文中那句‘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只許別人害傅靈均,不許傅靈均拉人陪葬,沒這個道理。
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的茍住了。
澤陽府弟子們幾乎已經被嚇傻了。他們并不是不想揮劍御敵,是他們做不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曉傅靈均長什么樣。
可所有人都知曉傅靈均身后那一柄屠戮了無數修士的侍佛重劍。
“傅靈均?!”有弟子認出了他,聲音因恐懼而尖銳,整個人顫抖著幾乎要跪下去,“你、你怎么可能在這里!”
是的,傅靈均不可能出現在天問海。
天悲谷的封印乃是數千年前,以道修圣尊江長遠為首,伙同其余幾位尊者一同布下的。傅靈均頂多能離開天悲谷數十里,根本沒辦法踏足一府之外的澤陽。
“我再問一次。”傅靈均的聲音好似天上涼薄的飛雪,“宋永崢那老狗呢?”
傅靈均長眸微瞇,面無表情地掃過那一張張驚懼的臉。大約是見過了這種表情,他只覺得無趣。
天問海因求救信號驚醒。
宋言來不及束發穿鞋,披頭散發跑出去張望了下。他最是膽小,故而練就了一身逃命雷達。他只是隱隱聽說有人尋上門來了,便第一時間想到了傅靈均。
不可能不是那個大魔頭的。最近天問海再二再三的挑釁他,他一直覺得會出問題,現下他根本不顧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背著月色匆匆從天問海后山溜了。
就算不是傅靈均,他也得躲上一躲!他就是個管存靈堂的廢物堂主,吃閑飯的,他打不了架!
宋言剛剛離開,天問海的大門便被人拆了。
對,硬生生拆掉的。
澤陽府傳承數千年的老牌仙府,直接被人從頭開始拆起來。一根粗黑的鐵鏈就像是呼嘯的猛獸,抽到哪里,哪里便碎裂開來。若是抽到了人的身上,上面迸發的戾氣也能直接將人抽個半死。
相行走到哪兒,這座千年仙府便碎裂到哪兒。
姜糖作為反派聯盟中的一員,終于知道了原文為何會用‘威震八方、刀槍不入、虐殺成性、惹嬰孩半夜啼哭’來形容相行了。
大塊頭一打起架來簡直就像是個重型坦克。別人打他他不痛,他抽別人的話那人必死。于是一座小山,一條鐵鏈,走在前面面對著集火攻擊開路,后面跟著的傅靈均都還沒出手,周圍就死了一路,長廊和屋舍也砸毀了一路。
配上那足夠唬人的塊頭,看上去十分的邪惡,十分的反派,十分適合講給不乖的小孩聽。要是童年能有這樣一個陰影故事,哪個小孩都會很乖的。
姜糖也是十分的沒有骨氣。
他整只獸都縮在傅靈均的懷里,耳朵也藏了起來,不想聽也不想看。溫暖的懷抱就像是個安穩的防空洞,反正他很是信任傅靈均的戰力,只要等著一會兒捏碎了宋永崢這個炮灰,然后就能走一條和主角斗一輩子的反派之路了。
雖然原著他只看了五十來章,但看評論說傅靈均是貫穿全文兩千多章的大惡人。修仙世界動輒一閉關就是幾十上百年的,想必傅靈均會十分的長壽。
正在姜糖開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傅靈均能不能給他養老送終的時候,天問海的主人宋永崢終于來了。
他生著一張金相玉質的臉,額前留著兩縷發絲,其余全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個短髻。和其余弟子們一樣的白底金紋長袍格外飄逸,整個人身上透著一股孤傲,面容格外年輕。
若不說他是主角宋晉遙的親爹,姜糖甚至以為這人就二十出頭。修仙世界果然好,可以長生不老。
宋永崢此刻臉色十分精彩。
他先是看到了傅靈均懷中那團白絨絨的團子,認出了出逃的瑞獸,心中大喜。而后忍不住將視線挪到了存在感極大的相行身上。
“怎么會是你,你不是已經……”他的話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里滿是驚愕,不知是在驚訝相行還活著,還是驚訝為何相行會跟著傅靈均。
傅靈均瞟了一邊無知無覺的相行,輕哼了一聲。
“宋永崢,我先問你一件事。”傅靈均并沒有拔劍,也沒有要攻擊對方的意思。只是安安靜靜站在相行身后半步的位置,溫柔而平和的說。
宋永崢出來之前可是將所有防御法寶全部都戴在了身上。這些法寶都是這些年他積攢下來的,更有道修圣尊江長遠所贈的防御手鐲。有了這些東西在,想必傅靈均也要不了他的命。
“道修圣尊已在來的路上了。”宋永崢說出這句話為自己壯膽,也是在威脅傅靈均,“如若你現在退回天悲谷,圣尊想來還會饒你一命。”
聽著宋永崢這話,連姜糖都忍不住為他默哀三分鐘。
洗洗睡吧,原著里道修圣尊可沒趕到,他記得的,開局血洗澤陽府,宋永崢跑不掉的。
傅靈均也不是會被威脅到的人。
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如果現在說的話,還能少受點苦頭。”
澤陽府眾人知道方才家主已經給道修圣尊傳過靈訊。澤陽府位于北水大陸,道修圣尊江長遠所在兩儀宗位于中土大陸,雖并非同一大陸,但有靈域傳送,只要圣尊有心前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能趕到。
在此之前,他們地位高些的弟子身上都有防御法器,撐一撐應該沒問題。
宋永崢表情陰沉:“所以你鐵了心要和澤陽府作對了?”
相行握著鐵鏈上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在傅靈均和姜糖面前。
宋永崢心底盤算著道修圣尊即將到來的時間,而后大掌一揮,對著周圍澤陽府的弟子們說:“攔住他!傅靈均離開封印這么遠必定變弱!殺了他!”
隨著宋永崢的話,澤陽府養的高手們紛紛召出法器,朝著傅靈均襲去。
擋在最前面的相行動了。他看起來有些笨拙,打斗起來速度卻極快,那根粗黑的鐵鏈上裹上一層黑色的霧氣朝著四面八方揮舞而去,將他周圍的空間包圍的密不透風。那些修士的法器劈砍過來時,紛紛崩裂開來,握著刀劍的虎口劇痛,幾乎要握不住武器。
還有幾個倒霉蛋沖的太近,被粗黑的鐵鏈抽在身上,黑色武器順著皮肉鉆進去,伴隨著巨大的力道直接將倒霉蛋抽得口吐鮮血,甚至咳出碎肉來。
“嚇!”周遭修士見那幾位出氣比進氣多,顯然已經快不行了,心底都有些發憷。
他們身上都有宋家這些年高價收購的防御法器,竟連一擊也抗不下!這大塊頭究竟是什么來頭!
宋永崢當場就想要逃!
他知道相行曾經是誰,但不知道相行為何會為傅靈均效命,也沒猜到相行現在不死不活的樣子竟還能爆發出和生前差不多的威力!如果只有一個傅靈均,他還可以靠身上的法器撐到圣尊前來,可若再加一個殺神相行……
他想要逃的動作被傅靈均看在眼中。
紫色的雷火在他的指尖跳舞,而后化成一條帶著電光的紫蛇匍匐在地面上迅速朝著宋永崢游去。紫蛇卷住了他的腳,將人用力往墻上一摔,而后穿著黑衣的魔鬼踏著悠然的步子朝他走來,白皙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收緊。
“可笑。”傅靈均說,“縱然我變弱了,也不代表你變強了吧?”【注:1】
姜糖:這是什么中二發言!傅靈均在古代也看熱血漫嗎?!
被掐住脖子的宋永崢雖然懼怕,但他身上的防御法器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將他從頭武裝到了牙齒,傅靈均縱然困住了他,也殺不了他。
“說吧,命骨呢?”傅靈均問。
“什么命骨?”宋永崢被問懵了。
他是真的懵。傅靈均懷里還揣著瑞獸呢,怎么問他要命骨?他還想從傅靈均手里搶回瑞獸助兒子脫胎換骨呢!
傅靈均的雙眸里彌漫著濃稠的寒意,下一刻,他指尖的雷火向下裹滿手掌,整只手如鋒銳的刀一般,從宋永崢佩戴的防御手鐲下端直接齊根劃過。
雷火過處,手掌斷開。
竟是生生將那只戴著防御手鐲的手掌直接切了下來!
宋永崢疼得面部扭曲,那股子仙風道骨勁兒全變成了恐懼和猙獰。他叫聲尖銳,大喊著:“天問海真的丟失了命骨!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你不信去問任何一個人,真的丟失了!”
傅靈均見他表情的確不像是在撒謊。
他帶著雷火的手掌這次停留在宋永崢的胳膊上。
“好吧,第二個問題。當年吹塤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