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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 54 章

    用細膩的宣紙糊成的燈籠斜斜的掛在一旁的首飾攤邊上。
    燈籠上是用狼毫筆畫的數枝桃花,又用長鋒描筆細細勾勒出了花蕊和枝葉。因里頭燃著蠟燭,火光便穿過燈籠透了出來,落在了雪膚墨發的少年臉上。
    灼灼的桃花仿佛從燈籠上印到了他的面頰,微紅中帶著曖昧的朦朧,與夜色交融在一起。
    周圍經過的修士,無論男女,都忍不住回頭瞧一瞧這位站在燈籠下的少年人。
    “真是位俊俏的小公子啊?!庇腥瞬唤l出感嘆,“也不知是哪家的小輩……”
    不止有路過的人,傅靈均亦看著眼前的姜瑭。
    他為了照顧姜瑭身高而低下的眼眸中映照著燈籠的火光,除此之外,便是濃濃的不解和慍怒。
    握住姜瑭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力,白瓷一樣纖細的手腕上便印出了曖昧的紅痕,疼得姜瑭忍不住開口:“你,松開?!?br/>     嗚嗚嗚,他到底是忘記了什么事情???為什么傅大佬的表情那么可怕!他還能做什么?他只是一個混吃等死貪財好色的掛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嬌氣的眼圈不爭氣的紅了。
    真不是姜瑭想哭,但他被弄疼了,眼圈生理性涌出了濕意。
    傅靈均緊握住的那一截手腕纖細柔軟。它曾經牢牢地摟住他的脖子,像是小八爪魚一樣到處亂貼,可是現在,它卻想要逃離。
    在忘卻了那日所發生的事后。
    “很疼嗎?”他的聲音像是流經雪山還未凝結的冰川水,看似古井無波,實則滿是刺骨的寒意。
    姜瑭扁著嘴,烏黑卷翹的睫羽上都掛上了水意:“疼?!?br/>     有那么一瞬間,傅靈均的神魂狂躁著想要殺人,他瞧著眼前那人無辜的眼神,越看心里火氣越大。
    誰讓他不悅了,他向來就會讓那個人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他有千萬種方式讓惹怒他的人痛苦,可面對這個懵懂的、嬌弱的少年人,殺人的欲望飛速地崩塌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欲望的強烈感受。
    他想要懲罰眼前這個讓他憤怒的少年,一股克制不住的兇性在他的心間點燃,而后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
    那截被他握住的、細嫩的手腕很白,白得近乎有些通透,在微紅的火光之下,透出些霜雪一般的脆弱。
    傅靈均明明聽到了姜瑭喊疼,也瞧見了那截炫目的白上多出了他手指緊緊扣出的指痕,但心頭壓制不下的暴虐讓他想要做出更過分的事。
    他想留下更多的、也更隱秘的指痕,想看少年紅紅的眼眶里浸滿可憐兮兮的淚水,想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鼻頭都哭紅了,額間碎發微汗地靠在他的懷里,想聽他一聲又一聲的求饒,想要將心頭的怒火化為疼痛還給他。
    “那就疼著吧?!彼圩〗┑氖滞笠粍硬粍?,手卻松了些。
    姜瑭:???
    聽聽,這是人話嗎?傅靈均就沒覺得自己這句話特別不像是個正經人,特別的不正派?既然不打算放手,那問那一句干什么?逗他玩呢?
    算了,他本來就是個反派,說話正經那才奇了怪了。
    滿腦袋問號的小狗勾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再次掙扎了一下手腕。傅靈均的手倒是沒之前那么用力了,但依然像鉗子一樣,半點不允許他抽出來。姜瑭認命了,也不掙扎任由他牽著。
    然后他就被莫名低氣壓的大佬牽著在乾坤域的夜市里穿梭。
    因為這不太得體的姿勢,還有姜瑭那張格外顯眼的臉,來來往往經過的修士們都忍不住瞧向兩位拉拉扯扯的人,包括坐在長街對岸的茶館二樓,隔著欄桿看著繁華夜市小酌的燕從西和江長遠。
    清亮的酒液從酒壺細長的壺嘴里倒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地落在細膩的白瓷杯里。
    “咦?”燕從西看著來往的人潮中牽手而過的傅靈均和姜瑭,頗有興致多看了兩眼,直到他們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江長遠背靠著長街,興趣寥寥地側頭看了一眼:“怎么?”
    燕從西忍不住笑出聲來:“沒什么,只是看到了我家大外甥的朋友,原本還以為是個小老頭兒似的沒趣的人,沒想到還挺血性的?!?br/>     那日從日飼崖內出來,燕從西強忍著怒意將那幾個崽子一個一個救出來。盛意雪和淮成蔭就不說了,他也算是認識,宋晉遙和齊夜的名字也聽說過,唯獨那個叫林聲的,不茍言笑十分嚴肅,問十句話答不出來一句。
    還是葉正聞搶答著將所有的信息告訴了他。
    “少年人,大多如此。”江長遠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地摩挲白瓷杯,好像在想著什么事,注意力并沒有在這里一般。
    晚風柔柔地吹了過來,卷起了輕薄的紗幔,也吹亂了燕從西額前散下的碎發。
    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沉默了好一會,江長遠抬眼,目光真誠中帶著一絲一閃而過的脆弱:“日飼崖回來后,你一直有話要對我說,是嗎?”
    燕從西雙手抱胸,整個人向椅背靠去。他毫不膽怯地與江長遠對視,一如他們無數次眼神中讀出對方的意思,天衣無縫的配合一般。
    “是?!?br/>     “為何不說?”
    燕從西認真的看著江長遠,而后忍不住笑了。他平日就不是一個嚴肅的人,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還會牽出一個小小的梨渦:“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江長遠:“真話?!?br/>     嘴角漂亮的弧度消失了。
    燕從西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而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我想知道真相?!?br/>     “什么真相?!?br/>     “日飼崖的真相?!?br/>     江長遠漂亮的桃花眼微抬,茶樓昏黃的燈光流轉在里面,讓人看了忍不住沉迷其中。
    “你還是在懷疑我,是嗎?”
    燕從西的喉結不由滾動了下,眼神有些閃躲,避開了江長遠灼灼的目光:“你給我出的理由無法讓我信服。”
    江長遠還未痊愈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他苦澀地牽扯著嘴角,綻放出一個無奈的笑來,像是自嘲,或是喃喃自語:“兩儀宗門規,無故殺人者必受三道雷刑,縱然你身為宗主也不能袒護于我。十方宴上,我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燕從西深深呼出一口氣,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去。他想聽的從來不是他會自請懲處,但他想聽的,江長遠不肯告訴他。
    喝完那杯酒,他倏地起身,走出兩步,留下一句,“你傷還未痊愈,少喝點?!?br/>     說罷轉身下樓。
    江長遠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嘆了一聲,靠坐在椅背上自斟自飲。
    “齊元朗死了,倒是要找個人替他辦事才行……”他微瞇著眼無聲道。
    ·
    乾坤域的長街上出現了一個十分惹眼的少年。
    他懷里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堆砌的極高,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甚至連寬大的袖擺也沒有放過,一邊被硬塞進去了一個花燈,另一邊還掛著一只兔子模樣的風箏,以至于少年走路時歪歪扭扭,兩只寬大的袖子顫顫巍巍的,周邊的人根本不敢碰上他,生怕將他手里的東西撞掉了。
    在少年人的前面,則走著一位臉色不太好看的高大男修。明明少年懷里早就塞得裝不下了,他還在前面毫無節制地買著東西,好像一點也不考慮身后的人是否還抱得下一般。
    “等,等我。”姜瑭勉強將臉從堆成小山的包裹中探出去,看著前面走得飛快的傅靈均,聲音唯唯諾諾,心里罵罵咧咧。
    瞧瞧,這是人干的事兒嗎?
    今天傅大佬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整個人和個火藥桶似的易燃易爆。之前牽著他的手拽了一路,他實在覺著那樣太不得體,就差撒潑打滾了,終于求大佬把他的手放開了。
    結果當時傅靈均來問了一句:“不想拖累我?”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狗勾輕輕地揉著自己的手腕,上頭五道清晰的指痕印在他雪白的肌膚上,不知是燈光太曖昧,還是他滿腦袋黃色廢料,他怎么瞧怎么覺得曖昧地不行。
    他有點慫,將兩條胳膊藏在背后,半懂不懂的點了點頭。
    然后傅大佬就開始了慘無人道的買東西之旅。
    這條長街以前相行抱著他走,都要走好久好久,賣什么的都有亂七八糟的,結果傅大佬就看見什么買什么,買了還全部都扔給他抱著,美其名曰:幫他做事。
    姜瑭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正在遭受職場霸凌,然而他還不能反抗,只能兢兢業業地承擔起幫老板拎購物袋的工作。只是真的要裝不下了,再多買一樣他就不能抱著東西走回客棧了。
    傅靈均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來,瞧著幾乎要被東西淹沒的纖弱少年。
    故意欺負他的快感有,但欺負他過后莫名煩躁的感覺更多。
    傅靈均居高臨下地看著姜瑭,那兩只從高高的包裹后頭露出的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和那只溫軟的白團子一樣委屈。
    他板著臉從姜瑭懷里挑了兩樣最重的出來扔進納海珠內:“不想繼續了?”
    姜瑭連連搖頭:“不是的!”懷里被抽掉了兩個碩大的包裹以后,他渾身輕松多了。他在現代的時候可是最強社畜,9127都毫無怨言的那種,現在不過是拿一下老板的購物袋,這有什么?
    只是,途徑一個糕點攤的時候,他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了漂亮的糕點上:“我餓了……”
    原本就是餓的。他沒吃下午茶,也沒有吃晚飯,被傅靈均又拉又拽連帶著逛街,現在都是要吃宵夜的時間了。
    雖然姜瑭下定決心要少吃一些給大佬省錢,但真的好餓好餓。
    傅靈均咬住了后槽牙。
    他板著臉過來向攤主買糕點。
    “喜歡哪樣?!彼麊?。
    姜瑭輕車熟路報了一圈自己喜歡的:“梅花酥,櫻桃酪,芙蓉木暖?!?br/>     這個攤子之前相行就經常帶他來買,旁邊還有個賣簪花穗子、香囊首飾的攤子。
    糕點攤的攤主覺著這三樣有些耳熟,但是來買的人倒不是???,也沒多想,手腳麻利地挑揀出了三樣分別用油紙包著,然后十分為難地看了看姜瑭滿懷的東西,還有兩手空空的傅靈均。
    “給他?!备奠`均惡劣地發言。
    攤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三包糕點堆在了小山之上。
    按理說,像姜瑭現在這般模樣肯定是會惹人發笑的。
    可是抱著一座小山的少年墨發雪膚,眼神澄澈,無論是望向誰,那雙眸子里都盛著一汪朝露,還是初初綻放的桃花上晶瑩的朝露,光是看人一眼,那人心中便有一縷桃花香味的清風纏綿的刮過去。
    誰又還會在意他現在的樣子有多么可笑呢,只恨不得讓眼神與那明媚的春光再邂逅一次。
    “這位小公子,可要買首飾送給心上人?。俊笔刂鴶偽坏氖俏荒贻p貌美的女修,見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畫眼前一亮,抬眼便是流轉的眼波,“姐姐這兒的首飾可是最好看的?!?br/>     姜瑭現在手里塞滿了東西,根本沒心情去看攤位上的東西,可就有那么巧,他打眼就看到了一支以前見過的簪子。
    傅大佬雖然現在化成別的樣子時,頭發都是一絲不茍的束起的,但姜瑭知道,化去了偽裝的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會梳頭的人。
    大美人長得好看,頭發也很好看,隨意披散著頭發也是仙氣飄飄的妖孽,不過嘛,他上回就看重了一支造型十分簡單的木簪,簪子尾部有些像鳳凰的尾翼,與傅靈均的火焰一模一樣。
    之前還可惜自己沒有手,現在有手了,買一個簪子給大佬束發應該也不錯。
    抱著一大堆東西的姜瑭往邊上的攤位前湊,噘嘴對著那支木簪示意了一下:“這個怎么賣???”
    女修見姜瑭要的只是攤位上最便宜的東西,笑嘻嘻的湊過去:“哎呀,送心上人的東西當然要貴一些好啦。你看看這支青玉的,顏色通透絕對是上上之品。再說了,女孩子都喜歡華麗的東西,要不這些金簪也不錯???這支鳳翎的,或是這支海棠的,都很好看啊!”
    “不用不用。”姜瑭搖了搖頭。他想買這支簪子也不是因為它有多好看,只是覺得它很適合傅靈均罷了。對于傅靈均那種敗家子,買貴的也沒用,說不準他還不喜歡戴呢。
    “就這個,怎么賣呀?”他又問了一遍。
    女修有點興致缺缺了。縱然姜瑭臉生得好看,卻是個窮酸的小修士的話,她也沒什么想法了。
    “十個靈石?!?br/>     傅靈均買完了糕點付了錢,在旁邊等了一會,見姜瑭還沒跟上來,三兩步走了回來。
    他身量極高,面對那名熱情的女修時顯得格外居高臨下:“看什么。”
    女修仰起頭,只覺得眼前的人實在太高了些,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額,這位小公子……是想買簪子。”
    然后指了指那支十分尋常的木簪。
    傅靈均眼里的嫌棄寫的明明白白。
    他自然是瞧不上那種毫無用處的東西,隨手從納海珠內掏出一顆中階靈石放在女修攤位上,伸手拿起那支簪子扔給姜瑭,就示意他走。
    姜瑭最見不得人大手大腳,接住了木簪后還心心念念剛才那顆中階靈石想要等著找錢,可是傅靈均已經提小狗勾一樣的姿勢將他抱到了一邊,離那個攤位越來越遠。
    “可是,它,沒那么,貴?!苯┮徊饺仡^,還想回去要零錢。
    女修在那兒擺攤那么久,倒是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筆錢。那支木簪就是尋常凡間賣的那種,放在乾坤域就算一塊靈石都賣不出去,擺在那兒都擺了大半年了。誰料今天晚上竟然有冤大頭花了一顆中階靈石來買,讓她又驚又喜,攥著那枚靈石看了又看:“哎喲,看走眼啦,是個有錢的小公子呢?!?br/>     一旁賣糕點的攤主也笑呵呵的:“小公子有沒有錢我不知道,那位黑衣服的是真有錢?!?br/>     三份糕點也花了一顆中階靈石買,著實出手闊綽。
    也就是姜瑭今天晚上被懷里的東西絆住了手腳,不然的話,被他聽到糕點也是貴價買的估計又要肉疼好一會了。
    姜瑭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抱著一大堆東西回了客棧。此時夜已經深了,客棧大堂內早就沒有客人吃飯喝酒,唯有守夜的伙計有些疲倦的掀起了眼皮,很是敷衍的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走到二樓,相行的房間里沒有動靜。
    看來還在齊夜那兒守著,沒有傅靈均的指令不會回來了。
    姜瑭抱著東西跟著傅靈均進了屋。
    “唔,好重?!焙貌蝗菀鬃叩搅俗雷用媲?,姜瑭終于能將所有東西放下了。懷里的包裹們大大小小咕嚕嚕滾了一圈,唯有那支木簪滾不動,正對著房間內微晃的燭火。
    “你就喜歡這個?”傅靈均挑剔的眼神在那簪子上轉了三圈,“品味堪憂?!?br/>     姜瑭一邊揉著有些酸軟的手,一邊說:“這是,我,為你,挑的……”
    聲音軟乎乎的,還帶有那么些可憐。
    方才還用挑剔眼神看簪子的傅靈均怔住了。
    姜瑭踮起腳將那簪子往傅靈均面前送:“看,火焰,像你?!?br/>     靠近的少年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子幽幽的甜香。傅靈均心里一動,就著姜瑭遞簪子的動作將他的手握在手里。
    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xしēωēй.coΜ
    他狀似無意地捏了捏,又捏了捏,然后松開了手。
    姜瑭有些害羞的縮回了手。
    被大美人捏過的手指有點癢癢的。
    “要,梳頭嗎。”社畜姜瑭十分敬業的說。
    傅靈均沉默了片刻,而后化去了偽裝。
    他低了低頭,遷就著少年的身高。
    鴉羽一般披散的長發垂下來,遮住了他微微揚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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