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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讓霧心四處走走看看時,只說她必須在五年內修煉出心劍,但說她可以在凡間玩多久。
既然有嚴格的時間限制,霧心索性放寬心,安然在望仙樓中住下。
她這一住,就先住半個月。
在望仙樓,其實有許多情可做。
望仙樓清晨也賣早膳,卯時刻要開張,廚子與學徒通常天不亮就會醒,開始做開門做生意的準備。
廚子們負責做飯,跑堂端茶遞水接待客人,賬房拿著算盤啪啪算賬,雜役們什么情都做,收拾餐具、掃大堂,有時還要兼顧跑腿。
樓中天一亮已熱鬧。
廚房里午膳與晚膳時分最忙,巳時和申時各有一個時辰休息,晚上客人散盡后,還要收拾廚房、做次日開張的準備。
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頭。
霧心已許久有過過這般充實的俗世生活,居然適應起也很快。
她生意多的時候,就在廚房里幫忙,每日休息的兩個時辰則用練劍。晚上所有工作都結束后,霧心還能玩玩后院剛生下的小狗。
小奶狗們得很快。
霧心留在望仙樓的這半個月,小狗崽們紛紛睜,還開始能跌跌撞撞地爬爬去。只不過,狗崽們畢竟幼小,經常走幾步就趴在地上睡著、一只踩在另一只腦袋上,它們還會發出“嗚嗚嗚”的叫聲。
霧心覺得小狗很好玩,每日都會去看狗崽。
那只花毛狗崽好像對霧心很感興趣,會小心翼翼地嗅她,用舌頭輕輕舔她的手背。但是霧心真的伸手去摸,它又有點緊張,會往媽媽懷里縮。
這天吃完晚飯后,霧心趁空閑逗完小狗,一出屋子,見廚房里有光亮,灰蒙蒙的窗紙上,隱約透出兩人的身影,一壯碩一清癯,約莫是大廚和徐念兩人比她先到廚房,已經在做明早開張的準備。
夜晚靜黑,冬月清幽,一盞陳舊燈在風中晃得黃光擺曳。
只聽廚間,大廚輕輕咳嗽兩聲。
徐念道:“師父,你吧?”
大廚道:“還好。只是吃過晚飯后,喉嚨就有點不舒服。可能是下午小睡忘關窗,凍著。”
“師父,那要不您先去休息?今晚只要再包幾籠包子就行,我一個人就好。”
廚房中又傳大廚清嗓子的聲音。
過一會兒,他輕嘆道:“也行。若真是染風寒,過給客人就不好。一會兒心丫頭應該會,她是你師姐,手藝也強,你聽她的就好。”
“是。對,師父,等下要不要我順煮點紅糖生姜水,送到你屋中去?”
“好,那就麻煩你。”
里面的師徒兩人聊幾句,不久,大廚以拳抵唇,輕咳著離開屋子。
大廚離開后,霧心則走進去。
徐念正在那里認真地搟面皮,他力氣不是很大,但手法還算嫻熟,畢竟是大廚教出的,至少成果不會太差。
霧心洗凈雙手,鋪開蓋席,放好餡料,去拿徐念弄好的面皮。
霧心問徐念:“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數量嗎?”
徐念一抖,低聲道:“是。”
“好。”
霧心熟練地做起包子。
她的手藝極高超,能將包子做得大,皮卻很薄,每一個包子都一模一樣,褶皺旋成吉祥花的形狀。
望仙樓的包子會比大部分店里貴一文錢,但相應的用料很足,皮薄餡厚。
大廚以前說過,偷工減料的做不得。他們樓就立在這里,做的是久生意,一個包子的料少一點,或許單個利潤會高一些,可是口碑一旦丟掉,再要上就難。
一席包子擺在一起,每一個都沉甸甸的,瞧著分量十足,又極美觀。
徐念本還在搟面,可隨著霧心動手,他的目光不由主地落在霧心的動作上,連面都忘繼續搟,只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霧心手法精妙,十分利索,只是手指靈巧地一捏,一個包子能成形,前后不過眨功夫。
她身板清直,目光淡然,明明是在做包包子這等俗,可由她行,有種說不出的出塵意味。
那少年見此景,眸底盡是敬慕之意。
霧心包完一席包子,將蓋席推到一邊,正算再包一批,一側頭,瞧見那個叫徐念的孩子雙手握著搟面杖卻不動,只傻乎乎地看著己。
這時,他注意到己與霧心對上視線,慌張一抖,連忙低下頭,急急忙忙地繼續搟面皮。
霧心一頓。
其實這段日子,她與徐念低頭不見抬頭見,也算有些解。
他剛過十六歲,性格內向,不太多話。但正如大廚說的,他會讀書會寫字,在望仙樓里,已稱得上是“文化人”。
午后休息的時候,霧心也見過徐念一個人坐在后院看書,不是發時間的那種通俗話本,而是正兒八經的經世致用之學,應該是個正經念過書的人。
但他看書只是偶爾看看,倒是對做菜烹飪認真些,平時大廚教導他時,他還會記筆記、溫習,比霧心年上進多。
霧心回到望仙樓后,她總覺得這個叫徐念的師弟對她好奇又崇拜,經常盯著她,可是,他真要和她說話,卻又不敢,總靦腆地悶著做。
霧心見狀,暫時停下包包子的動作,背靠石臺,與他說話道:“徐師弟,聽師父說,你是書香門出身?”
徐念聽到霧心主動與他說話,受寵若驚,手上一用力,面餅上就多個顛簸的凹痕。
他連忙回答:“只是我爹生前是個秀才,算不上書香門。”
霧心在拜入花醉谷之前,連字都不識幾個,還是師父教她的,她的角度看,徐師弟這個出身,已經夠有文化水平。
霧心說:“但若是讀書,就算有功名,將收幾個學生開個書塾什么的,名聲也比在酒樓里廚子好多。你今后就算一直待在望仙樓里,不再念書嗎?”
徐念動作稍緩。
然后,他溫和地笑笑,搖搖頭,一心一意地搟起面。
徐念說:“師父原先對我提過,說他可以出錢送我去念書。不過,我拒絕。”
“咦?”
“仙子見笑。”
徐念面頰微微有些紅。
他解釋道:“我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首先,師父初接我進望仙樓,于我而言,已是有恩。上書塾是筆不小的開銷,短時間我也難以償還,師父是我的恩人,可他實際與我非親非故,我本已無以報,又怎能如蟲蛭一般,對他敲骨吸髓?
“其次,仙子既是求道之人,想必也明白。凡人壽數,不過數載,功名利祿,轉頭皆是空。
“師父常對我嘆氣,說我本該是個讀書人,不該入下九流的行。可是何上九流,何又下九流呢?不過是世俗的光和偏見,非要將人分個三六九等。百年之后,都只是黃土一抔,還有什么高低貴賤?
“仙子既然知道我原先家里有人讀書,想必也聽說我的身世。
“我父母去世之后那一兩年,我也算是看遍親戚冷,家中薄產被輩瓜分占去,可我本人卻無人收留。
“有些所謂的‘上九流’,表面光鮮,內里也不過是凡俗,他們之所以占據高位,憑的是爭名奪利的本領,而非品德。反而是師父,他未必有多高地位、通曉多少知識道理,卻愿意收留我。
“此我明白,人是看品性的,而非看名利。在我中,所謂的上流,說的是德行操守,而非權勢財力。既然如此,我以上流之人師,我絕非下.流之人。何況,廚藝同樣是知識,同樣是手藝,我學習本領,日后憑己的本領吃飯謀生,何有低賤之說?”
徐念稍定,又道:“至于念書……師父給我飯菜吃、地方住,每個月還會給工錢。我己多攢攢,過個幾年,許是就交得起束修。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想先報償師父救命之恩。日后,我會將師父奉作父母一般的輩,他照料晚年。”
霧心聽得微定。
這個叫徐念的少年,倒是相有傲骨。
他口中說己不算書香門,可身上又有些讀書人的清高,其言辭中倔強之處,已可見一斑。
不過,聽到他說,他會將大廚作父母侍奉、他照料晚年,霧心有些放心。
至少在她不在的這些年里,有另外一個人,認真將大廚作輩,盡心陪伴著他。
如此一想,霧心內心深處,對這個少年也多幾分親近。
她道:“那好。日后,我也會常回望仙樓,我們可以協力。”
少年一愣,倒有些不知所措,大抵是因霧心的仙弟子身份,他對她還是恭敬多一些,不敢將她作平輩。
這時,霧心問:“對,你怎么一直叫我仙子?我管大廚叫阿叔,而他是你師父,他年也教過我好些年月,算起的話,我們也是同門。你管我叫師姐就好。”
少年微驚,問:“可、可以嗎?”
霧心道:“有何不可?其他人都是這么叫的。”
可能因她是花千州的弟子,修仙界大多數同輩都不敢對她不尊重,己仙門里的師弟師妹也就罷,小到大,霧心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別人喊師姐。
而徐念想也知道,霧心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修仙界的人,他卻不太敢與他們相提并論。
不過,只見霧心滿臉淡色,一派平易近人的模樣,好似是不在意的樣子,他恭敬不如命。
徐念試著喚道:“……師姐?”
“嗯。”
霧心應一聲,又拿起包子皮包起。
只是,她包幾個,手中的動作一停,問:“對,徐師弟,你剛才說什么?因大廚救你,所以你有與原先不同的想法,并且想要償還他的恩情?”
“……對。”
徐念與霧心說話還是緊張,生怕己做錯什么。
他問:“這怎么嗎?”
“……什么。”
只是,一瞬間,霧心感到內心某處靈光一現——
胸中一動,似有某種靈性震顫,模糊的輪廓浮現出。
只是尚差臨門一腳,她還抓不住它。
霧心定定,用力晃頭,繼續做包子。
*
又過數日。
望仙樓里寧靜祥和,滿天城內也什么大。
霧心整日練劍、做飯、玩小奶狗,日子過得很舒服。
小師妹的信過幾封,但信中并未催促她回去,只時不時會匯報仙盟處理魔宮那群魔修的進度。
另外,在滿天城里,她也偶有聽到修仙界的傳聞,說魔宮想邀花千州的弟子入魔不成,反被桎梏,如今一大批魔修被送到仙盟,仙盟忙得不可開交。
約莫又過半月,三只小狗崽開始滿地亂跑之時。
忽有一日,一個清俊非凡的矜貴青年,一腳踏進望仙樓中。
這青年仟草色衣衫,以白冠束起馬尾,腰間別著一支玉笛,腳上錦靴后鑲璧石。
他生得豐秀逸,面容若清月臨世、水映明光。
青年儀態有度,舉手投足間帶著鐘鳴鼎食之家方能養出的若閑適,一身華貴,偏又身攜靈氣,一看知絕非凡俗等閑之輩,而是天中人。
饒是望仙樓也算滿天城中有頭有臉的酒樓,小也見過這等氣派的客人,即呆住。
小傻站半晌,才忙迎上去,問:“客官尖還是住店啊?”
只是,這年輕仙門青年始終左顧右盼的,不似住店,像找人。
——其實,這個仙門青年,正是相天遠。
相天遠仙盟那里脫身回,然是一時間找霧心的。
他見小主動過,大堂中又不見師姐的身影,道:“我不是食客,是尋人的。請問我師姐——她名叫霧心——如今是在此地嗎?”
他見小主動過,大堂中又不見師姐的身影,道:“我不是食客,是尋人的。請問我師姐——她名叫霧心——如今是在此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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