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京城中心的偏僻小宅失火，并燒死了宅子主人成默的消息傳開，只可惜成默只是一個小官，稍微引人注目的一個身份不過是定安殿下的伴讀罷了，知情人只是了然一笑，這種事更不可能會傳到女皇陛下的耳中。
    一番操作下，這件事竟是不了了之。
    傍晚，一封密報悄然送進定康宮。
    蘇含語打開一看，是顧凌霜送進來的。上面詳細闡述了調查成默的過程和成默的背叛緣由，并說明自己已經誅殺成默，望殿下安心。
    蘇含語看完，一把將信撕的粉碎，手掌重重拍在檀木桌上，恨聲道：“好一個成默！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本殿下從未虧待過她，她卻不聲不響地要置本殿下于死地！”
    又冷哼一聲：“死的好，這樣死還便宜她了，若是落到本殿下手上，必要將她千刀萬剮才解恨！”
    而自始至終，蘇含語都沒有懷疑過顧凌霜，畢竟，她可是林正雅的親外孫女，有什么理由這么做呢？
    顧凌霜看著手中從長寧宮傳來的密信，嘴角含笑。
    “該動手了呢。”顧凌霜望了望窗外墨色的天空，零星的星子黯淡，有云遮蔽。
    明天合該是個好天氣，宜，殺人。
    林正雅被革職后，女皇給了她三日的時間收拾整理全部行李。
    今日已是第三日，天空陰沉沉的，林府外肅然站著一隊禁衛軍，只等全部搬出后封府落牌。
    府內愁云慘淡，年輕的男眷們忍不住哭哭啼啼，有些在竊竊私語。
    林正雅穿著一身樸素灰暗的長袍，背過手皺著眉：“好了，都給我閉嘴！趕緊收拾準備出發。”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不敢再發出聲響。
    很快林府并仆從一百二十三口人坐上馬車，仆從隨行在側，浩浩蕩蕩向城門駛去。
    她們身后，禁衛軍關上了林府的大門，貼上了封條，“嘭”一聲響，太傅府的牌匾轟然墜地，碎裂不堪。
    百姓遠遠圍觀著，小聲議論著，目送著昔日鼎盛的太傅府眾人逐漸遠去。
    出了城門，卻見一輛樸素內斂的馬車停在城門口，似是在等著她們。
    見到林家的車馬駛出城門，守在馬車旁的青書趕緊告訴馬車里的林子君。
    林子君立即掀開車簾，戴著帷帽走了出來，青書扶著他快步走向不遠處的車隊。
    見有人靠近，最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了，向車內的林正雅示意。
    林正雅走了出來，看見戴著帷帽的人，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的兒子林子君。林正雅趕忙將他拉到一旁，責問道：“不是叫你不要來嗎！陛下本無意連著處置你和凌霜她們，為著避嫌，你就不該來。”
    林子君眸中含淚，哽咽道：“母親遭此大難，這一別，今后不知何日能再見，我怎能不來送您？您放心，只我一個來了，凌霜和歡兒都在家中。”
    林正雅見狀，微微嘆了口氣，輕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不用擔心，這只是權宜之計，為保住定安殿下，這是不得已的選擇”林正雅又微微瞥過那高大的城墻，篤定道：“這京城，母親遲早會回來的。”
    林子君聞言，連忙抹去眼淚，有些欣喜道：“母親的意思是”
    林正雅微微點頭，林子君頓時明白了，只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兩人無法多聊，車隊都在等著，很快林正雅便返回了馬車，只是林子君執意要再送她們一段路程，林正雅拗不過他，便也同意了。
    于是林子君便上了自己的馬車，青書駕著車跟在最前面的馬車旁。
    又行了一段路程，城墻逐漸從視線中消失，附近出現了密密叢叢的竹林，林子君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即便再不舍，也只能咬咬牙讓青書掉頭返回。
    青書剛應下聲準備掉頭，這時天空忽然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四周忽然圍上了許多黑衣人，她們皆帶著黑色的面罩，手持長刀，悄無聲息的出現，帶著一身肅殺的血腥味。
    圍在馬車旁的侍衛立即反應過來，拔出劍將林家馬車護在身后。林正雅察覺到不對，一把掀開車簾，望見了將她們包圍的黑衣人，她的心沉了下去。
    林正雅沉聲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想做什么？！”
    沒有人回答她，死寂的氛圍彌散開來，空氣中只隱隱傳來不安的抽泣聲。
    “殺！”突然，一道暗啞的聲音下令，四周的黑衣人立馬沖向林家的馬車，長刀如同死神的鐮刀，屠向手無縛雞之力的林氏親眷。
    侍衛立即持劍抵抗，卻終究寡不敵眾，僅憑二十左右的家養護衛，又怎能抵擋用尸山血海培養出的死士？
    血濺青竹，哀嚎遍地。
    不到片刻，這片竹林便再沒了聲息，凝神細聽，也不過能聽到刀尖血珠滴落的聲響。
    林子君留著一口氣倒在泥地里，雙眼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林正雅，蒼老的臉上還維持著死前的驚怒，雙目睜大，是死不瞑目的模樣。他滿是血跡的臉上充斥著濃厚的悲痛，卻連挪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么？明明前一刻，他與母親還對未來充滿希翼，而現在，全都沒了
    眼角流下兩行清淚，劃過臉頰的斑駁，看著竟是像血淚。
    “嗒嗒”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候在一旁的黑衣人恭敬退讓出了一條道。
    見到來人，林子君驀然瞪大了雙眸，眸中映出一抹鶴灰色身影。
    顧凌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低低哼笑：“父親知道嗎？我就喜歡看你們這種不敢置信的驚恐模樣。”
    林子君目眥欲裂，他有太多的驚疑與恨意，嘴唇蠕動著，想要發出聲來，卻只是徒勞。
    “您一定有很多疑問吧？您問，女兒今天心情好，定是知無不言。”顧凌霜望著他，一臉喜悅的模樣，林子君卻只是瞪著她。
    見狀，顧凌霜恍然大悟：“哦我忘了，您現在可是說不出話來了呢。”
    眼中一閃而過的屈辱被顧凌霜捕捉到，她拎了拎衣擺，蹲下身，諷刺一笑：“這就感到難受了？你可知，這么多年，我都是如何忍受過來的？”
    “我早就疑惑，為什么我身為顧家獨女，卻一直不得你喜愛，活的像是你們父子兩的仆人。卻原來，我根本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更不是顧家血脈！而我的親生父母，在你的人抱走我后，也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聽到她的話，林子君頓時僵住了身子，顧凌霜接著說：“您藏的很好，原本我也能稀里糊涂的過下去了，可誰讓我得了機遇知道了真相呢？既然如此，那么所有可能知道我身世的人都得死！”
    顧凌霜笑著，手指勾去林子君眼角的淚水：“如何，明白了嗎？”
    她也沒想得到回答，用林子君身上還干凈的衣料擦了擦指上的濕潤，微微湊近他耳畔，低語道：“您放心，顧倚歡會下去陪您的。”
    “那么，走好，父親。”
    匕首貫入他的心口，磨滅了他的最后一口氣，林子君不甘地咽了氣，而這次，顧凌霜卻沒有幫他合上眼。
    這是他應得的。
    大雨傾盆而下，沖刷著泥上的血跡。顧凌霜撐起了傘，慢悠悠地離開了這屠殺場。
    林氏一族并仆從侍衛一百二十五口人，盡數全滅，她多年的怨恨與身世真相，也隨著大雨沖刷而凈。
    而遠在宮中的蘇寒衣，負手而立，望著窗外的大雨，淡淡地笑了。
    今天真是一個好天氣，她如此想著。
    “哎，聽說了嗎？林氏一族在城郊遇到了山賊，人全都沒了！”
    “還不止呢！我們顧府這主君非要去給他母親送行，結果也一同被殺了！”
    “真是太慘了，你說說，從前那林家，多顯赫？一夕之間，官沒了，連命都丟了！”
    顧倚歡剛從房間里出來，爹爹不讓他一起去送外祖母，將他關在了房中。
    才出來，便聽到了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在原地，隨后猛然沖上前去，一巴掌扇在了其中一個下人臉上，怒道：“你們在胡說什么！信不信本公子撕爛你們的嘴！”難得的沒有注意自己的形象。
    幾個下人嚇傻了，趕緊跪在地上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奴沒有胡說，現在現在外面都傳遍了！”
    顧倚歡不斷的搖頭，他不信，他不信！
    忽然看到遠遠走來一人，是顧凌霜，她渾身濕透，失魂落魄的模樣，悲傷在她身邊蔓延開來。
    顧倚歡心下更加不安，他趕忙跑上前，抓住了顧凌霜的手臂，“姐姐，這不是真的，對嗎？爹爹沒事，外祖母也平平安安的，對嗎？”
    顧凌霜只是扯起一抹寬慰的笑，只是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模樣，她嗓音沙啞：“歡兒，父親父親他”她忽然撇過頭，像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對滿心希翼的弟弟，最后還是狠一狠心，“他們遇到了山賊，全沒了。”
    “嗡”的一聲，顧倚歡感覺周圍的聲音都離自己而去，怎么會呢？明明，明明不是這個時候啊，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外祖母她們蘇含語的狠毒，怎么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顧倚歡身體晃了晃，站立不穩，顧凌霜趕忙扶住他，啞著嗓子關切道：“歡兒，你沒事吧？你要顧好身體。”
    顧倚歡聽不到她的話，他只是揪著顧凌霜的衣袖，眼眶通紅：“姐姐，山賊呢？山賊呢？”
    顧凌霜深深一嘆，難過道：“雨下的太大了，所有的痕跡都被沖沒了，并不知她們的去向。”
    聞言，顧倚歡更是氣急攻心，悲傷過度的他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最后的意識里，他只想著，是蘇含語，一定是她！她兩次滅殺他的父族，這個仇，他絕不會忘！
    而他沒有看到，真切安慰他的蘇含語，眼眸深處卻是森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