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鐵海川親自操控的炮擊仍在繼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已經有六名特工隊員在他打出的炮彈下喪命,就連總指揮木村次武的右側臉頰也被彈片劃傷,鮮血如同小溪般從傷口處涓涓流出。
木村次武命令第一、第二戰斗小組頂住對面八路的攻勢,其余戰斗小組將隊伍收攏到斷崖一帶,并以最快的速度通過繩索下山集結。接到命令后的佐藤少佐立刻組織火力進行反擊,負責投彈的鐵海川等人只好進入戰壕做暫時的隱蔽。
不得不承認,這伙鬼子的作戰素養確實很高,精湛的槍法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要不是這伙鬼子被八路軍的炮彈炸急了眼,依照他們的射擊水平,如果肯像最開始那樣靜下心來發揮出他們的優勢,用手中的*實施點射的話,很有可能會將戰壕內的八路掃到一片,也包括鐵海川和楊龍菲。
楊龍菲弓著腰整個人蜷縮在坑道內自嘲道:“娘的,以前打仗都是老子把別人堵在工事里露不出來,如今這世道可真是變了,風水輪流轉。你還別說,被人跟山藥蛋子似的壓制在這兒坑道里的滋味兒是不好受……”
鐵海川風趣地提議道:“要不你找個懂日語的翻譯向對面喊喊話,跟他們講和算啦……”
楊龍菲笑罵道:“別扯淡啦,還日語翻譯?我們團自我以下一千多號人,把族譜翻爛了也不見得有懂日本話的。唉,你小子留過洋,你會說日本話嗎?”
鐵海川搖頭笑道:“不會,我在國外就學過幾句德語,還都是些場合話,日本人不吃這套,要是用在捷克斯洛伐克戰場上沒準有用……唉,據我的情報部門提供的消息說,你們團在打小野大隊之前才不到七百人,戰后減員也有將近二百人,你這哪來的一千多戰士?”
楊龍菲不屑地說道:“廢話,難不成只許我們團減員,不允許我們擴充咋的?實話告訴你,自打吃掉小野大隊以后,老子的裝備就翻了個新。媽的,清一色日本三八大蓋,九二式、歪把子、擲彈筒、迫擊炮……一眨眼的工夫老子把我們旅別的團全都比下去啦!你還別說,這槍桿子真是個好東西,這就好比是脊梁骨,家伙好自然就硬,只要名聲傳了出去,戰士也就一批一批來啦。”
“那我可得考慮考慮對你們團援助的事兒啦,你這才繳獲一個大隊的日械裝備就擴充了將近兩個營,要是換成我增援給你的德械火器,你不得擴充兩個團?”鐵海川故意言之。
楊龍菲立馬耍起了無賴:“那你別管,答應的事兒反悔那還是爺們兒嗎?你好歹也是個正規軍的團長,說出去的話就好比潑出去的水,哪還有收回來的道理?我可把丑話說前頭,你要是出爾反爾不認賬,老子非四處敗壞你小子的名聲不可。反正老子已經這樣啦,也不怕別人說怪話,你只要不在乎就行……”
鐵海川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這不成了胡攪蠻纏了嗎?龍菲兄,恕兄弟我直言,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怎么現在也學會趁火打劫啦?難道這換個環境生活還真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貴軍是否有權擴編還要經過軍委會和軍政部的批示,可不能擅作主張。你們第十八集團軍下轄三師六旅十二團共四萬余人的編制,可都白紙黑字寫在國軍的部隊編制表上呢。還真是多出個幾百上千人的隊伍也就算啦,要是日后平白無故多出個幾萬人的編制,上峰怪罪下來,你們八路軍總部可就有麻煩了。這可不是危言聳聽,縱觀古今,沒有中央政權的允許,外面的藩王將軍敢私自招兵買馬就等同于造反!這樣的歷史教訓還少嗎?”
“你小子說話又不講良心啦,還危言聳聽?老子又不是被嚇大的。你自己說,老子擴編錯了嗎?南京戰役之前,老子是一個加強團的建制,手下有三千多人,清一色德械火器,山炮、*炮要什么有什么,連美式火箭筒都快鼓搗上啦!可現在啥樣啦?還*炮?屁!就幾門掰著手指頭都數得清的擲彈筒、迫擊炮,繳獲的炮彈還不夠一次用的!就這,還是老子手下犧牲了將近一個排的戰士給繳獲來的!暫且不說槍支彈藥吧,老子自南京戰役結束后部隊減員五分之四,能打仗的老兵基本上全沒啦,要是不盡快補充兵力投入戰斗,老子這個加強團的牌子就砸了,你知不知道?”楊龍菲面容不悅地埋怨道。
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僵硬,與此同時對面的槍聲也已消失。史剎海提醒道:“團長,鬼子沒動靜啦,會不會溜了?”
“走,上去看看!”楊龍菲大手一揮,語氣稍顯緩和地帶頭躍出了工事。
眾人跑到懸崖邊才發現,峰巒迭起的峭壁上只懸掛著四根又粗又長的攀巖繩,至于所謂的日本突擊隊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役,獨立團犧牲二十九人,重傷七人。木村特工部也已戰死八人,重傷兩人的代價退出戰斗,不過他們此次的撤退方向不是摩云嶺,而是駐太原第一軍司令部。
鐵海川從繩索尾部楔著的一行英文中得知,這種攀巖繩產自美國一家名叫“卡羅瑟斯”的繩索制造廠。從質感上看,應該屬于尼龍材質,具有較強的柔韌性,不易磨損,還防止靜電。
這令楊龍菲感到哭笑不得,他心說:操,這伙鬼子可是越來越邪頭了,配備的槍支是進口貨不說,連這幾根破繩子也是美國造的?還算見過些世面的楊龍菲突然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最原始的村落里沉寂了多少年似的,等到自己離開村子的時候才發現,嘿!這怎么一個個都留起平頭短發來啦?咱大清朝的辮子呢?唉,不對,咱康熙皇帝哪去啦?
鐵海川大包大攬地說道:“這樣吧,龍菲兄,這繩子我帶走一根,委托我軍技室供職的幾位朋友幫忙查一下。經過這次的戰斗,我倒對這個日軍小部隊來了興趣,我非把這伙鬼子的來龍去脈查清楚不可!”
楊龍菲也顯得很大方:“沒問題,只要能查到這伙鬼子的來歷,別說一根繩子啦,需要什么你盡管開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兒,我一定辦到!等有了消息你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娘的,老子非扒了這幫狗日的皮不可!”
鐵海川拍打著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后便起身告辭:“好吧,龍菲兄,鐵某要告辭啦……”
楊龍菲也站起身來:“怎么?現在就走?你來我這兒一趟怎么著也得住兩三天吧?”
“改日吧,你我兄弟相隔不到二百里,還愁無日相見?實不相瞞,我的部隊也是剛剛入駐平遙,軍心民心尚未穩定,我的副官參謀長還要等我回去主持大局。下次再聚,就到兄弟那去,我鐵海川會在平遙擺好酒席恭候龍菲兄大駕。就此別過,后會有期!”鐵海川抱拳致禮道。
“沒問題,到時候我一定去。一路走好,恕不遠送啦……”楊龍菲也抱拳道。
……
時間進入到了1940年的8月,抗戰距今已經打了整整三年,晉西北八路軍對華北日軍也已從剛開始的防御階段轉為相持階段。自去年冬季以來,日本駐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一手炮制了著名的“囚籠政策”,即圍繞“鐵路為柱,公路為鏈,碉堡為鎖”所展開的一系列軍事行動。不單單是山西,整個華北地區都相繼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清鄉及掃蕩活動。
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國民黨在華北地區掀起了第二次**,期間山西晉綏軍及中央軍各一部開始向晉中地帶的八路軍和山西新軍發動局部進攻。日本駐晉第一軍司令官筱冢義男中將趁機調動部隊,向八路軍總部及下轄之129師實施圍殲,妄圖借此機會將晉中一帶的八路軍主力一口吃掉。
在此期間,敵我頑三股勢力都不約而同地把眼睛盯下了同一塊肥肉上,那條縱橫山西至河北的物資轉運樞紐線———正太鐵路。圍繞著這條鐵路線,三股勢力也各打各的算盤,各做各的文章。山西的國軍和華北的日軍利用正太線提供的便利運輸往來的物資和士兵,八路軍則通過拆除鋼軌、枕木、道釘來破壞敵人的交通,并將所得的戰利品帶到后勤部及兵工廠改造成槍支彈藥。
自今年8月20日,那場著名的,由八路軍總部親自指揮的,我軍在八年抗戰中對華北日軍發動的最大規模的進攻和反掃蕩戰役打響了。戰役一直持續到次年的1月24日才宣告結束,前后戰斗進行了整整五個月。
據統計,光是戰役打響后的前三個月的時間里,八路軍下轄各部隊便相繼進行了大小戰斗多達1824次。與此同時,八路軍各阻擊部隊也在第一時間向總部匯報了戰果。經過核實確認后,該戰役最高指戰員、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老天,整整一百零五個團!抗戰才打幾年?居然從最初分兵時的四萬余人漲到了如今的四十萬人!短短三年的時間,部隊竟擴充了整整十倍!就算是地里的莊稼增收也不至于有這么高的產量吧?一向以嚴肅整軍得名的彭老總的心里此時也樂開了花,對他來說,八路軍能在短短的三年時間里由四萬人擴編到四十萬人已是相當不易。老總一高興,當即拍板說,不管他有一百多少個團,就叫它百團大戰!
戰役打響不到兩個月,楊龍菲便將目光放到了地處盂縣的日軍據點上。自1939年底團部從將軍廟一帶撤防到了苗莊,駐盂縣的日軍就三天兩頭地下鄉掃蕩,弄得獨立團將近一年都不得安生。楊龍菲一咬牙一跺腳,娘的,活該你們這幫狗日的倒霉,欺負了老子將近一年,也該出點兒血啦!正好有這么個機會,沒說的,揍他狗娘養的!
制定作戰計劃的前一天晚上,楊龍菲就從團部派出了三名通訊員分別前往三個營的駐地通報,各部隊在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全部到苗莊集結,部隊要統一指揮,并分配作戰任務。
直到第二天三個營全部歸建后,楊龍菲才驚喜地發現,全團自干部到戰士已經擴充到了足有四千余人。尤其是一營,才不過兩年的光景,居然從部隊分兵前的三百多人擴編到了如今的將近兩千人的隊伍。楊龍菲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他對準一營長謝大成的胸口就是一拳:“行啊,你個狗日的都可以當團長啦……”
謝大成一副很受用的樣子,仍故作謙虛道:“那哪行啊?團長你不升官,我們一營就是擴編到一萬人,那我還是個營長。”
二營長錢里遠和三營長曹光則站在一邊冷眼看著謝大成的吹噓,紛紛表示嗤之以鼻。錢里遠話里帶刺兒地挑釁道:“話不能這么說吧?大成。老話說‘兵不在多而在精’,咱們獨立團的宗旨向來講究‘寧缺毋濫’。我聽說你小子兩個月前打宮野小隊的時候連帶著俘虜了不少偽軍,你總不至于把他們也給招到咱獨立團的隊伍里來了吧?兄弟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就那幫烏七八糟的隊伍你收編他們一點兒用也沒有,說白了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孫子,平日里凈干些欺男霸女、雞鳴狗盜的事兒,聽見槍響就他媽惦記著開溜。唉,大成,這真要打起仗來,我真替你們一營捏把汗哪……”
三營長曹光也趁機附和道:“就是,大成,這磨嘴皮子可不比打仗,那可是真刀真槍一步一步拼出來的!你說你收編那些偽軍有什么用?別到時候仗還沒打起來你們一營建制就殘啦。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老戰友,只要你肯認真地向組織坦白自己的錯誤,我們會原諒你的,團長也會原諒你的。”
謝大成冷笑著反唇相譏道:“還好意思說我在團長面前練嘴皮子?你倆也不賴呀!在這兒一唱一和的穿一條褲子的。老錢,不怨我說你,你小子就是太好面子,見不得別人好。實話告訴你,老子全營上下沒有一個偽軍出身,各個都根正苗紅!你們看不上偽軍這種三流隊伍就把臟水往我謝大成身上潑?告訴你,真要把偽軍給收編了,老子他媽還嫌硌應呢!我看咱也別廢話啦,讓團長派任務,是英雄是狗熊咱把隊伍拉上去干一仗就知道啦!”
楊龍菲不等錢里遠和曹光回擊,便厲聲制止道:“行啦,都給老子閉嘴!一個個跟他娘的驢叫槽似的,窮嚷嚷什么?看你們一個個那副熊樣,當個暴發戶就把你們給牛成這樣?知道你們這叫啥嗎?典型的窮人乍富……言歸正傳,都給老子過來!”楊龍菲領著三個人走到一張平鋪著地圖的桌子前,說道,“老子這次叫你們把隊伍全部集合到苗莊來,可不是讓你們來看西洋景的。最近一直有人拿豬油往老子身上抹,所以我心情不太好,準備拿幾個不長眼的狗雜種祭刀,正好去去晦氣……”
二營長錢里遠眉毛一挑搶先說道:“團長,您先別說,讓我猜猜看……您是不是在打駐盂縣鬼子的主意?”
楊龍菲笑道:“你小子倒挺懂老子的心思,怎么著?敢不敢干他一仗?”
錢里遠表示不屑地說道:“團長,我說話直您多擔待,要我說您這胃口也太小了,揍他盂縣的小鬼子還用得著把三個營全都調來嗎?這不是太給他小鬼子臉了嗎?要我說,咱既然要干,干脆就給他干場大的!您覺得平陽縣城怎么樣?我可是聽說那的鬼子富得流油,守城的兵力還不到一個中隊。我們二營的戰士肚子里正缺油水呢,您要是打平陽縣城,我們營當第一梯隊,打不下來您砍我腦袋!”
楊龍菲喝道:“你少來這套,咱們目前還不具備打平陽縣城的實力!咱們團說是四千余眾,可真正有戰斗經驗的士兵還不到三分之一,咱們還沒有攻城的重武器。退一萬步說,就算要打平陽縣城,也得把這塊骨頭里三層外三層給包死了!萬一附近的鬼子援兵過來增援,咱們能不能擋得住還是個問題。我估計仗真打起來,光是布置在外圍阻擊打援的兵力就不得低于一萬。等哪天老子當了旅長、師長以后,再考慮這個也不遲……現在聽我說!你們來看,盂縣的鬼子據點距離咱們團駐地只有不到五十公里,中間大都是平原地帶,我派偵察員去附近兜了一圈,據情報說,鬼子為防止受到據點受到攻擊,把方圓五百米以內的樹木、土坡和洼地全都給填平啦,這樣可以避免他們的機槍存在射擊死角的隱患。我打算讓工兵先上,提前進行土工作業。考慮到任務過程中會有被鬼子發現的可能,我準備讓工兵排在后半夜鬼子防御最松懈的時候摸上去,預計用三個小時的時間在天亮之前完成對環形工事的構筑。距離不用太近,靠近鬼子據點二百米以內就行。”
謝大成則思慮起來:“團長,我跟盂縣的鬼子打過交道。據我所知,這個據點里的鬼子不屬于日軍作戰部隊,準確地說,這是一幫由日本憲兵組成的隊伍,隸屬于駐陽泉日軍憲兵隊,論戰斗力撐死就是鬼子二流部隊。但有一點,他們的防御陣地修筑得很得當。我看了,除了環形工事、隱蔽處和散兵坑外,鬼子還修筑了幾座火力支撐點和連環地堡群。聽說當時修筑地堡時用的破磚爛瓦里面還摻了幾噸碎鋼塊,別說*啦,*轟過去都沒用。真要是跟盂縣據點的鬼子干上了,這幾個火力點還真有點兒麻煩……”
三營長曹光當即拍拍胸脯說:“團長,我看這主攻任務就交給我們三營吧。您不知道,這兩年我們營出了不少擲彈手,各個都倍兒生。我知道對付鬼子地堡沒別的法子,只能用*試著往他們機槍眼里砸了,這事兒就交給我們三營吧。您放心,保證給您打出彩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