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天際緩緩地泛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魚肚白,晨光熹微,朦朧的夜色慢慢隱去,破曉的朝陽正散發著迷人的光芒普照大地,雞鳴寺的廟宇中傳來了一陣陣悠長且深遠的撞鐘聲……
唐代詩人常建那首著名的《題破山寺后禪院》尾聯就曾這樣寫道: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此情此景,同此時的南京城不謀而合。所不同的是,黎明后的南京城早已不再是那座供蕓蕓眾生安居樂業、政通人和的祥和之所,替代它們的則是無盡的幽暗、消極乃至絕望。
凌晨6點整,時間定格在這一刻。日軍第九師團下轄野戰炮兵聯隊的陣地里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數十門“九十”式*炮組成的炮群在師團長吉住良輔的指揮下,對光華門城內的中國守軍開始了今天的第一輪炮火覆蓋。轟炸時間長達十分鐘,待炮火停歇后,第18旅團作為第九師團先頭部隊開始對光華門實施強制突破……
日軍的第一枚炮彈剛落地,疲倦纏身的楊龍菲一干人就從睡夢中驚醒了。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們養成了睡不脫衣、槍不離身的習慣,聽到炮聲后,楊龍菲和易安華等人從腰間掏出配槍便沖向了城門陣地……25團和259旅組成的攻擊梯隊順著中和橋向光華門靠攏,鐵海川的89團則順著海福巷延伸至城門一帶的小路前去包抄日軍。
由于日軍此次展開的攻勢和火力密度規模空前,負責在城門阻擊的守軍可謂一觸即潰,望風披靡,日軍不費吹灰之力便一舉攻克了城門。第18旅團挾首戰大勝之威,其先頭部隊干脆就將戰線一次向城內關廂一帶擴張。當楊龍菲和鐵海川兩部會師并開火夾攻進城日軍的時候,日軍第18旅團下轄第36聯隊共計兩千七百人已全部進城,展開了以城門為原點,向周圍擴張并肆意屠殺的罪惡行徑,日本士兵們那一張張虛偽丑惡的嘴臉昭然若揭。
另楊龍菲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正拼命夾擊日軍第36聯隊的時候,竟然遭到了第18旅團的局部反攻。第36聯隊的后續部隊調轉槍頭,同剛進城的第18旅團前沿對楊龍菲和鐵海川各一部實施戰略性反制,雙方軍隊頓時陷入一片混戰,最后干脆放棄使用攜帶的武器,雙方士兵分別抽出身上藏著的刺刀、后背上綁著的砍刀、腰間上跨著的馬刀,幾乎是殺紅眼地沖向了敵人……就連那些不屬于作戰部隊的伙夫和馬夫也紛紛抄起隨身的菜刀和扁擔,砍向了面目猙獰的日軍。
楊龍菲的馬刀沒舞幾下就砍缺了口,他顧不了這么多,隨地撿起一把鋒利的砍刀就再次投入了血戰。在一連砍翻三名日本軍曹后,他同日軍第36聯隊聯隊長岡村正雄狹路相逢了。原本打算撲過來的幾名日本士兵看到眼前的獵物已經被岡村聯隊長收入囊中,便識趣地離開去尋找其他對手。
岡村正雄和那些傳統的日本軍人一樣,留著八字胡,個頭不高,生著一對兒羅圈腿,穿著一身肥大的日本軍服顯得很是滑稽,倘若放到現代,一般人很容易會把他當成是一個唱戲的。
岡村正雄兩眼冒著寒光,他早就注意到了楊龍菲這個連續砍殺了三名帝國軍人的家伙。作為那三名日本軍人的長官,他有義務親手解決掉眼前這個“兇手”,用以告慰他們的亡靈。
岡村正雄沒有什么廢話,只見他微閉著的左眼皮猛地撐開,發出怒吼的同時便揮舞著手中的*沖向了楊龍菲……楊龍菲也不含糊,抓緊手中砍刀的刀把便砍向了離自己愈來愈近的岡村正雄。兩把鑄造原理不同的刀鋒碰在了一起,幾乎就要迸出火花來。岡村的佩刀并非精品,經過數次白刃戰的洗禮,這把質地一般的*已經有些破落了。在連續對砍了五六個回合后,楊龍菲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這么大力道,只一下就將岡村的佩刀斬成兩段。岡村大驚,在他還沉浸在佩刀被斬斷的恍惚中時,楊龍菲順勢將大刀再次砍向了岡村的脖子……
只聽得一記清脆的骨裂聲,岡村正雄聯隊長的腦袋就順著刀鋒揮舞的方向斜飛了出去,就在生命終結前的最后一秒鐘他還在想:究竟是哪里出的問題。
楊龍菲拿起刀來定睛一看,他媽的,刀口又砍缺了?沒辦法,面對如同虎狼般朝自己撲面而來的敵人,只能將就著用了,楊龍菲大腦稍微緩了幾秒鐘后再次投入了血戰……
戰斗正進行得火熱,突然一記響亮的槍聲打破了原本只是刀劍鏗鏘的肉搏戰場。楊龍菲等人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槍響的位置,所有人都愣住了……中槍的不是別人,正是259旅旅長易安華,子彈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胸口,當眾人從一陣驚詫中回過神來后,易安華旅長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位于軍服胸口的位置有一個偌大的血洞,仿佛是一朵綻開的血花。這一槍打得很刁鉆,一槍斃命,絕不留情。毋庸置疑,這肯定是日本人干的,具體是哪個日本兵打的黑槍就不得而知了,戰場依舊是那樣的混亂和瘋狂,雙方士兵都殺紅了眼,不論是誰都沒有時間和空隙去保護易安華旅長的尸體。
事后據鐵海川回憶說,易安華旅長中槍身亡時正處于那場肉搏戰的白熱化狀態,雙方士兵已經殺紅了眼,殺紅眼到什么地步呢?只認衣服不認人!但凡見到和自己身著軍服不符的人一律砍殺,絕無二話。就當時那種情形,別說是一個旅長了,就是戰區最高司令長官倒下了也只能自認倒霉,根本就沒有沖過去救治或驗傷的時間。說直白點兒,要是在別人倒下去的時候你過去扶上一把,不好意思,下一秒敵人的刺刀沒準就扎進你的后背了,到時候哥兒倆一起完蛋。與其這樣,還不如不管不顧,多殺幾個鬼子好呢。
相比較楊龍菲而言,鐵海川的槍法雖然精湛,槍槍彈無虛發,但就拼刺刀來說只能算個三流選手。原因很簡單,他在德國接受的軍事教育大多以理論課程為主,課程內容也大致分為兵團級立體化或機械化作戰。狡黠的納粹軍隊擅長打陣地戰、防御戰、殲滅戰和城市攻堅戰,可唯獨不擅長打白刃戰。與其說不擅長,倒不如說成是從骨子里就不熱衷于這種原始化的冷兵器格斗。
西方人和東方人對于“軍人”這個稱謂的理解有著天大的差異,西方人認為“軍人”完全就是一種職業,其各個國家的人文主義要遠勝于民族主義。在他們看來,參軍完全是一種謀生的方式,就好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報童和文員一樣,無非是為了生計才選擇的這份職業,與信仰無關,只不過這份“職業”比做報童和文員的危險性要高,甚至隨時就會丟掉性命。在現實的德國人看來,戰爭無非是為了通過一種手段達到某種戰略意義,打贏了皆大歡喜,萬一打敗了,在某種意義上講等于宣告了自己的失業。對于一個求職者來說,失業是最壞的結果,不應該在失業的基礎上再對自己的生命構成威脅,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至于拼刺刀,那完全是有悖于人性的一種原始的野蠻行為,打仗對軍人而言完全是一件盡力而為的事情,連槍都解決不了的問題,竟然要通過拼刺這種極端行為去解決,不是瘋子是什么?倒不如送上一紙投降書,在敵軍的集中營里默默地等待著戰爭的結束好了。
相反,東方人在民族主義上就要顯得格外重視,甚至有些激進。在這個即將步入現代化的世界里,亞洲作為世界歷史文明的起點,每個國家多少都有著屬于自己國度特有的文化底蘊。縱觀古今歷史,鮮有幾個東方國家會輕易背叛自己的民族和信仰,其中尤以中國和日本為甚。若不是強烈的民族主義思想牢牢禁錮在雙方國家的子民的心里,恐怕也就不會有如今的中日戰爭了。和德國人不同的是,在中日兩國的軍人們看來,“軍人”雖然是一份職業,但它的背后卻包含著更加深遠的意義:那就是負責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這是一項神圣的使命,對于軍人們來說完全可以稱之為信仰。在他們看來,是國家哺育了自己,自己理所應當回報國家,在國家前途命運及領土完整遭到絕對侵犯的時候,身為一名軍人,就有義務去維護和效忠自己的國家,這種專屬于東方國家自帶的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可見一斑。不管前途如何,哪怕是孤立無援的,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在德國留學的兩年,鐵海川練就了一手令人嘆為觀止的好槍法,但在刺刀見紅的白刃戰中仍缺少一定的果敢和魄力。雖然這并不妨礙他履行一個優秀軍人的職責,但是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搏命環境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幫他做些什么,拼刺刀的技術萬一沒過關,倒霉的可是自己。
正在這時,一名中等個頭,身材卻較為粗壯的日本軍曹端著一支裝有刺刀的步槍,面朝鐵海川便沖了過來。這人顯然是一個經受過專業拼刺訓練的日本軍人,其出手之兇狠,反應之敏捷,沒個一兩年的刻苦訓練絕對不行。就在剛才,已經有四名國軍士兵倒在了他的刀下。單就白刃戰而言,完全外行的鐵海川站在這名日本軍曹面前就要顯得相形見絀。
日本軍曹的刺刀分明就是沖鐵海川的胸口扎去的,鐵海川有些笨拙地抬起自己手里的馬刀上前一擋,才勉強躲過這一擊。可那名日本軍曹卻絲毫不給鐵海川以喘息的機會,在被對手用馬刀格擋住剛才那一刺殺后,他順勢抬起槍身猛地將鐵海川的馬刀從其手中挑飛,然后槍口放平,刀鋒直對著鐵海川的胸口便一個箭步攮了上去……
手無寸鐵的鐵海川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當他從地上仰起半坐在地上后,那把明晃晃的透著寒光且鋒利無比的刺刀幾乎就要扎到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