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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慕斂春:“我要跟他道歉嗎?”
    楚寒今正色道:“道吧。他雖然是顆果實,但十分聰明,要是記得這件事,以后或許跟你關系不好。”
    慕斂春:“……”
    慕斂春:“師弟,別拿師兄尋開心了,我現在著急得要命!”
    楚寒今嘆了一聲氣,想捏捏耳朵。
    慕斂春圍著椅子亂轉:“你也知道,現在六宗傾軋嚴重,早就不像以前那般團結。有人倚老賣老,有人閉門自封,還有人傲慢無禮……之前天葬坑要是沒出事,行江信還能替你說兩句好話,現在他損兵折將,怒氣未消,正要找個人開刀問罪!”
    楚寒今一點下頜,“我知道。”
    慕斂春狂怒:“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你知道他們懷疑什么嗎!”
    但他話音卡住,沒再繼續說下去。
    楚寒今抬眼,若無其事:“懷疑什么?”
    “他們懷疑,”慕斂春痛心疾首,“天葬坑琴魔,那個要害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的琴魔,是你勾結魔君引來。如果這事再解釋不清楚,恐怕遠山道為了你的清白,要與六宗為敵了!”
    楚寒今后背爬上冷汗。
    他停下觸在果殼上的指尖,抬頭,反常地道:“好。”
    “好什么!?”
    “好一個反客為主、借刀殺人。”
    自己的處境竟如此兇險。楚寒今望思考了一會兒,抬頭:“師兄,你信我嗎?”
    慕斂春:“你還有時間說這些廢話?我信,我當然信,這天下就算人被殺絕,我也絕不相信是你動的手!”
    師兄雖然有些輕浮,做事不冷靜,但一向真誠坦蕩,古道熱腸。楚寒今撫摸著果殼,一時想起些以前的事。
    “當年在榮枯道避難所,大家還都是小孩子,榮枯道一些內門弟子,對我們外宗來的小孩兒有敵意。當時,師兄一直維護我。”
    慕斂春搖頭:“你還記得這些?”
    那時,楚寒今容貌清雅俊美,靈骨又卓越,在一群小少年中可謂奪人眼球,高不可攀。每次下學后來看他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夸他沸沸揚揚,自然會引起本門弟子的嫉妒。
    議論逐漸變得刺耳。
    “他啊?哪怕相貌和靈根再出眾,也是外人,榮枯道行仁義,給他們遠山道遺孤修養的機會,那他就是寄人籬下!當孫子得感恩戴德!雀占鳩巢,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楚寒今一身規矩的本門制服,站在門口,聽到議論的聲音。
    “別這么說,他們的父輩都是和魔族打仗戰死的英烈……”
    “那又怎么樣!難道榮枯道就沒死人嗎?難道我們的父母就沒死嗎!!”
    那個少年聲音咆哮起來。
    為什么他這么怒氣滔天?
    似乎是楚寒今的到來,奪走了他的第一名。他原本打算拿第一回去給母親。他的父親和大多數修士一樣戰死,他想拿到第一讓母親高興。可楚寒今奪了他的第一。這些外來修士們的遺孤,不止遠山道,還有陰陽道,末法道和無極道,少年們一多,便侵占了榮枯道少年們的生存空間。
    他們日子也不好過,現在雪上加霜。
    楚寒今聽著暴怒聲時,手指按了按額頭戴的為父母守孝的白紗,靜靜不說話。
    那位少年走來,狠狠一把記,將他推得踉蹌:“你們這些入侵者,趕緊滾!”
    楚寒今后退幾步,扶了扶孝布,依然沒說話。
    慕斂春站在他背后,怒不可遏:“我們是入侵者?誰是入侵者?!魔族才是入侵者!他們才是!遠山道是抵御魔族最堅硬的防線,一寸山河一寸血,即使修士被殺絕,我們也沒有分毫退讓!正是因為有我們,你們榮枯道現在才能休生養息、安然無恙!而你這個白眼狼,竟然罵我們是入侵者!你至少還有母親,可我們,我們連母親都沒有,我們家里人都死絕了!”
    避難所,只收留兒童。
    沒有自保能力的大人,都留在戰場,死生有命。
    后面的爭吵,楚寒今再也沒聽,捏著書卷靜靜地離開。
    那以后,一直有他身上的流言,說榮枯道的某些教官,知道他是遠山道的小君上,將來要繼承遠山道的道統,巴結他有好處呢,因此總是給楚寒今補習,開小灶,或是偷偷教他榮枯道獨門的秘術,說是等將來楚寒今一回遠山道,繼承了道統,立刻能封他們當觀主殿主,過好日子呢。
    子虛烏有,越傳越烈。
    甚至行江信親自來敲打,慕斂春當時怒不可遏,和他吵起來,惹得行江信罵了句“豎子無禮,安敢如此”。
    這也是行江信一向不愛喜歡慕斂春這后輩的原因。
    可慕斂春維護楚寒今,卻是盡了師兄之責,絕無懈怠。
    楚寒今從回憶里拔出了思緒,好一會兒,道:“師兄,這天下恐怕要大亂了。”
    慕斂春:“什么意思?”
    “恨碧之戰到現在也就和平了十幾年,最近風波驟起,難得安寧,像是一場大爭端的前兆。”
    慕斂春一凜:“你查出了什么線索?”
    楚寒今:“在查。”
    慕斂春嘆了聲氣:“哎。又將多事矣!”
    門外響起敲門的動靜。
    修士進門稟報:“慕宗主。行宗主有請。”
    楚寒今按住手指,抬起眸:“行宗主?”
    “又要去跟那個老東西吵架了,”慕斂春整了整袖子,“他們近日送童男女來鹽湖,他跟著一道來,約我在此地見面。”
    他往外走,腳步邁出去,又跨了回來:“你別走啊,我還有話要問你。”
    他再三確定似的:“你不要走,暫時也別去見那個魔頭。”
    楚寒今不置可否,拉開椅子坐下,揭開茶蓋。
    窗外透過的天光漆黑深沉,不知不覺已經天黑,日光向晚。楚寒今喝了口茶,習慣性看籃子里的果球,卻發現果球像是被摔了似的,果殼裂成了兩半。
    楚寒今皺眉。
    氣……氣裂開了?
    他將果球放在掌中檢查,沒有受傷的跡象,像雞蛋的外殼被琢碎,隱約可見內部幼嫩身體的輪廓,像透了光的玉石。
    一道狹窄的縫隙。
    可楚寒今瞥見了一只小小的手,白嫩嫩,粉粉的,握成拳狀,楚寒今心口的大石頭掉了下去。
    ——幸好不是怪物。
    是人形。
    他將果殼翻來翻去,心想,恐怕果殼完全脫落,孩子也出生了。
    只不過,現在果殼全部裂開,小孩恐怕沒辦法再泡水了。
    楚寒今唇角輕輕牽起弧度,將孩子放到燭光旁,照了又照。不僅記有粉嫩的小手,還能看到并攏的小腳,指甲跟米粒似的,小而圓潤,十分的乖巧。
    楚寒今坐著等慕斂春回來。
    沒想到,不知不覺,等待的時間變得漫長,而整座客棧安靜無比,似乎沒有別的人了。
    楚寒今站起身,走到門口,打算問守門人慕斂春何時回來。
    他手扣住門扉:“來人——”
    一片寂靜,他手指被符咒燙傷,受到觸發,整張門流光閃爍,顯出一道巨大的禁錮法陣。
    有人阻止他出去。
    楚寒今斂了下眉峰,立刻明白……慕斂春干的。
    為什么?
    聯想到有關慕斂春的一切,在鹽湖附近和他再遇……將他從越臨身旁支開……行江信突然造訪……不許楚寒今離去……
    腦子里的脈絡逐漸清晰,電光火石之間,楚寒今猛地明白了。
    是埋伏!
    而埋伏的對象,是越臨!
    -
    黃昏的客棧中,越臨端著酒杯,白孤正柔順地替他斟滿:“九哥少喝一點。”
    越臨看見他就煩:“滾,沒你的事。”
    白孤脾氣溫和,不急不躁:“九哥,月照君哪去了?”
    “跟你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只不過我今天看見了遠山道的人,怕他現在生下了小殿下,轉頭又跟遠山道走了。我只是看九哥對他用情深,想提醒九哥,要看得牢些,要是跑了,就不容易再追回來……”
    他打量客棧人多,越臨不會真給他一拳,故意說這些話。果然,越臨面色冷漠,只道:“別在我面前晃,去打聽霧嶺的結界要怎么進。”
    白孤放下酒壺:“這就去。”
    他理了理帽衫,抬頭望了望天色,一徑走向幽深的黑暗中。
    越臨放下了酒杯。
    他斜了眼楚寒今跟慕斂春離去的樓臺,對杯中清釀半晌不語,接著,提劍站起了身。他到客棧的柜臺,道:“如果那位白衣公子想來找我,你讓他待在這兒等。告訴他,我會回來,不用來找。”
    隨即,他走到客棧外,身影倏忽消失于黑暗之中。
    和他的猜測類似,面對陣法,第一要看能不能解。
    白孤來到霧嶺腳下,來回踩動結界邊緣的土地,一會兒蹲下了身,用手輕輕觸摸,試圖看清結界的脈絡。
    金光過后,結界又復歸安寧。這似乎難倒了他,他來來回回地打轉兒,再一次將手伸入陣法的邊緣。
    陣法對他的削弱依然極強。
    當他走到陣法中時,連呼吸都變得沉重,骨骼似乎被極重的壓力覆蓋,甚至發出咯咯的響動,似乎要將骨骼壓碎,皮肉擠成薄葉。
    白孤又出來了,站在原地嘆氣。
    ……也跟越臨預料的一樣廢物。
    他的兄弟姐妹中,白孤的出身何嘗不低賤,生在馬廄里,剛落地就被馬匹尥蹶子踩了一腳,從此氣虛,胸口時常作痛,外功完全練不得,上個斜坡都要按著胸口喘息半天。
    修道,內外兼修,身子骨不好,外功練不好,承受不住內丹的靈氣,那差不多等于廢了。而這還有力可補,多吃些靈果,再吃些貴重丹藥,身子能好。只不過他本就是寄人籬下記,主子吃肉他能有口湯喝就不錯了,身子骨一直得不到調理,一直虛弱不堪,自然與修行之道越來越遠。
    ……如果不是他心思太歹毒,越臨能容他,不過他這可憐人,確實有可恨之處。
    正在思索以前的事,白孤不再停留于原地,而是向著山路走了過去。
    他要去的地方,越臨心里清楚。
    無法克服陣法,那只能找一個榮枯道的修士,拷問出陣法的解方。他正前往霧嶺的入口,也是榮枯道的驛所,進入霧嶺的必經之地。
    一般來說,這里的守衛修士知道陣法的解方,但他們也都是榮枯道高手,互相聯系緊密,一人被俘,支援會立刻趕來;如果無法逃脫,而他們又得不到支援,會選擇自盡以捍衛秘密。
    按照白孤的靈氣,應該打不過一個守備修士。
    果不其然,白孤又背著手望洋興嘆。
    ……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轉過身,似乎打算往回走。
    越臨蹙了下眉。
    正在此時,驛所的門突然打開了。
    里面走出一道穿著榮枯道制服的身影,肩背瘦削,面容嚴肅,眼神帶了幾分憔悴。
    他看著白孤,道:“進來吧。”
    越臨稍微低落的心情重新振奮。
    是晨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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