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不可控的速度中突然失去了牽引, 瞬間向著地面俯沖。寄雪半個身子撲出車轅, 用盡了所有力氣終于勉強(qiáng)穩(wěn)住。</br>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身后突然一個大力撞來, 眼前世界幾番顛倒, 整個人滾下了馬車。</br>
馬車停下的位置在一個斜坡上,寄雪被撞下馬車, 再也無法維持平衡,骨碌碌滾了下去。</br>
而她身后, 正是昏昏沉沉的魏俊。他原本在馬車?yán)镱^,因?yàn)轳R匹倒下車子俯沖,失去意識的人順著車板滑了下來,直直撞上了剛穩(wěn)住身形的寄雪。</br>
寄雪意識清醒,一路下滑一路尋找減速的辦法, 顧不得枝椏劃傷身體, 借著樹根石塊的阻擋一點(diǎn)點(diǎn)止住了下滑。</br>
魏俊卻不是,他意識不清全身無力,翻滾下來沒有任何主動的自我保護(hù),幾次撞上石塊荊棘。</br>
寄雪靠在較大的石塊上, 來不及站起身,就見他滾了下來,她張開手想要接住他。</br>
魏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滿是緊張地在下方伸手接他,他怕自己撞疼了她,用盡全力抓住手邊的草根, 想減緩沖勢。</br>
昨天大雨,雨后泥土松軟,被掐成一團(tuán)的草根從泥土中飛出,順帶出幾點(diǎn)黃泥,魏俊“砰”地一下滾進(jìn)了寄雪的懷里。</br>
寄雪悶哼了一聲,魏俊四肢無力,氣息微弱:“你還好嗎?”</br>
寄雪想笑,笑意還未上嘴角,整個人僵住了,下一秒,“啊——”的一聲,兩人隨著石塊往下墜去。</br>
昨天白天的大雨讓山里部分地方塌陷,寄雪倚靠的石頭看似堅(jiān)固龐大,實(shí)際底下松動另一邊空空如也,她一人的沖力勉強(qiáng)撐住了,加上魏俊再次沖擊,石塊再也堅(jiān)持不住,沖著塌方滾了下去。</br>
魏俊前一刻還四肢無力,掉下去的瞬間,用盡所有力氣抱住了寄雪,一個翻身將自己置于下方,兩人直直往下墜。</br>
石塊咕嚕嚕地滾走,魏俊和寄雪兩人重重砸在地上,魏俊忍了又忍,沒忍住,側(cè)臉吐出一口鮮血。</br>
寄雪立刻掙開他的雙臂,也不知道下墜時他哪來的力氣她幾次掙扎都沒有掙扎開,如今,只輕輕一動,那雙手就軟軟地垂了下去。</br>
她心慌又害怕,眼里起了霧:“魏俊!魏俊你別昏過去!”</br>
“你和我說話,聽到?jīng)]有?”寄雪一邊抓起他的手臂把脈,一邊不停同他說話,只是他這次再也沒有回應(yīng)。</br>
這是一個很小的山谷,因?yàn)樽蛱斓乃剑焦壤镆话攵际悄嗍車黄澎o,除了掉入其中的兩人沒有其他聲音。</br>
寄雪強(qiáng)忍著哭意檢查魏俊的傷勢,發(fā)現(xiàn)他內(nèi)傷不輕,失血嚴(yán)重,頭上又有撞擊傷害,常人此時早就該昏迷不醒,他剛才能清醒著保護(hù)她已是不可思議。</br>
她拉著他的手臂再也忍不住淚水,哭了幾聲又想,自己再哭也無濟(jì)于事,還是救他要緊。于是咬著牙忍著抽噎,把身上所有的藥拿了出來。</br>
活閻王給的很多藥都在馬車上,寄雪身上只有一些小瓶的急救藥。</br>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個非常非常小的水流,從山上順著山石流下,心中一喜,草草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快速跑去。只是水流雖小卻也沒有盛用的容器,寄雪看了一圈四周,最后摘了一片比較大的葉子,洗干凈后接了水,一趟趟來回給魏俊清洗傷口。</br>
魏俊身上被黑衣人砍了兩刀,傷口較深,她撕了最干凈的里衣,用了所有的金創(chuàng)藥,小心敷上;又掏出活爺爺給的內(nèi)傷圣藥,扶著人用溪水喂下。最后是讓她憂心忡忡的腦袋傷口。</br>
舊傷附近又添了一個新傷,還見了血,寄雪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什么,只能先抹了止血藥止血。</br>
“如果正好撞回記憶也就好了,千萬不要狗血地失明、癱瘓……我寧可你去找蘇沐,也不想你變殘廢……”。寄雪抱著他的腦袋,看著被擦凈了臉安靜閉著眼睛的人喃喃,念叨完了,確定腦后藥水干了,又放下他,開始給他全身的刮傷上藥。</br>
日頭一點(diǎn)點(diǎn)升起來,到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br>
寄雪拖著魏俊挪到了樹蔭底下,接了最后的溪水自己喝了幾口又喂給他。山谷雖然不高,但是土質(zhì)松軟,她還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只能坐等其他人找過來。</br>
昨夜只吃了麻雀,早上連一顆果子都沒吃就遇上了黑衣人,到了正午,寄雪饑腸轆轆,身邊還躺著昏迷不清的人,心中升起許多迷茫無助。</br>
“還是要練內(nèi)功,在這個世界,沒有高強(qiáng)的武功還是不行。”她想著出了水寨發(fā)生的種種,看著地上的光影喃喃自語。</br>
原本以為陸無劍武功高強(qiáng),樓方也同樣不弱,兩人必定能從黑衣人手中脫險一路順著馬車的痕跡找來,誰知,眼看著太陽高曬,又眼看著夕陽西下,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一個人聲都沒聽見。</br>
寄雪有些慌張起來,她可以餓一兩天,但是魏俊受了重傷,不能不吃不喝啊!臨近傍晚時,她覺得不能再等下去,決定主動出擊。</br>
她把魏俊安置在一個陰涼的開闊地,周圍撒了一圈防蟲粉,自己一瘸一拐地探索整個山谷。</br>
山谷的確如她最初一眼所看那樣,很小,半邊還是山上的塌方,不過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她角角落落都走了一圈,終于挖到幾把嬌嫩的野菜。</br>
天色越來越暗,寄雪拾了柴火點(diǎn)了火堆,架上薄石板勉強(qiáng)炒了炒菜,等菜熟了,也不管有沒有滋味味道好不好,努力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搗成了汁,灌進(jìn)魏俊嘴里,聊勝于無。</br>
山間的溫度再次慢慢降下來,魏俊卻因?yàn)榈秱_始發(fā)燒。寄雪顧不得避忌,緊緊抱住了他,給他降溫,也給自己取暖。</br>
“魏俊,你快點(diǎn)醒吧,有個人和我說說話也好啊……其實(shí)我很害怕……”</br>
又圓又亮的月亮慢慢爬上樹梢,寄雪眼角掛著淚,瑟縮著身子在魏俊懷里睡著了。昏迷了一天的人,微微動了動手指。</br>
清晨第一聲鳥叫時,寄雪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清冷的空氣吸進(jìn)胸腔,冷得她一個顫栗劇烈咳嗽起來。</br>
連續(xù)不斷的咳嗽聲打破了山谷的寂靜,寄雪咳得臉頰通紅,突然聽到另一個粗重的咳嗽聲。她快速扭頭。</br>
魏俊悶悶地咳嗽著,一點(diǎn)點(diǎn)睜開了眼睛。</br>
“魏俊!”寄雪激動地?fù)溥^去,滿臉驚喜,眼里卻快速蓄滿了水。</br>
魏俊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刺眼的天光,又看看上方的人,腦中閃過昨日種種畫面,他用手擋住眼睛。</br>
寄雪第一時間檢查他傷勢:“你眼睛怎么樣,視覺清晰嗎?身體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br>
魏俊緩緩放下手,感受了一下身體,除了傷口很痛,內(nèi)傷嚴(yán)重,別的沒什么異常,他微弱地?fù)u搖頭。</br>
寄雪放下了心,一連串的大變耗費(fèi)她太多心神,此時沒注意到他格外的安靜,含著淚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怕你接二連三砸到頭,真的會出什么問題。”</br>
她笑著笑著,捂住了臉。</br>
魏俊見她衣衫襤褸,全都是被勾破撕裂的口子,露出肌膚之處已經(jīng)結(jié)了血痂,臉上也好幾道細(xì)小傷口,整個人狼狽不堪。他勉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掌。</br>
寄雪擦了眼淚看向他。</br>
魏俊輕輕蹭著她臉上的泥巴血絲,眼里的柔情一點(diǎn)點(diǎn)溢上來:“別哭,我沒事。”</br>
寄雪勾起嘴角點(diǎn)頭:“嗯嗯,沒事的,活爺爺?shù)乃幒芎糜茫愕膫皇谴髥栴}。”</br>
魏俊說了幾句話又沒了力氣,他閉著眼躺在原處休息。</br>
寄雪怕今天還是沒人來,又去山谷里轉(zhuǎn)悠,想著找點(diǎn)水或者吃的。</br>
魏俊躺在她畫下的“安全圈”里,視線跟著她一瘸一拐的身影移動。</br>
這一次寄雪沒再找到什么東西,還是只有昨日的野菜。</br>
“別急,他們會來的。”魏俊安慰她。</br>
還在搭石塊準(zhǔn)備繼續(xù)炒菜的寄雪手一松,石塊砸在了柴火堆里,她慢慢扭頭,對上他清明的眼神。</br>
“你想起來了。”</br>
總是逼他去找回記憶,逼他面對過去承擔(dān)過去的責(zé)任,當(dāng)這一天來臨,寄雪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口仿佛被石塊重重砸了一下,痛得她那個瞬間,幾乎喘不過氣來。</br>
歐陽明沒想到她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對視著她的眼睛,慢慢點(diǎn)了頭。過去的魏俊太自由太快樂了,他很怕,歐陽明的沉悶和內(nèi)斂讓她無法接受。</br>
寄雪快速回過了頭,幾次想重新搭灶卻使不上力氣,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br>
歐陽明的心卻因?yàn)樗焖倥ゎ^而往下沉,他胸口悶悶地痛,沉默了好久,喊她:“寄雪……”</br>
“寄雪……”</br>
寄雪抓著石板不敢動,她不知道歐陽明想說什么。</br>
“嘶——”歐陽明倒吸冷氣。</br>
“怎么了?”寄雪連忙轉(zhuǎn)身,以為他傷口出了問題。</br>
歐陽明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逃走,卻看到她滿臉的眼淚:“你……”</br>
寄雪意識到這人竟然是騙她!</br>
“你裝的?”</br>
歐陽明臉上有了笑意,語氣委屈:“不裝你不理我。”</br>
寄雪氣惱:“你怎么和魏俊一樣厚臉皮!”</br>
歐陽明認(rèn)真說:“我就是魏俊,魏俊就是我。”</br>
寄雪愣住,停下掙扎問:“你什么意思 ?”</br>
歐陽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和小心翼翼,心里突然有了底氣和肯定,他臉上露出笑容,眼睛也活了起來:“小仙女,你又救了我一次。這一次,小生不以身相報難還此大恩。”</br>
寄雪仿佛又看到了痞里痞氣的魏俊,停下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br>
“魏俊——”她撲到他身上泣不成聲。</br>
歐陽明摟緊了她,眼里突然也濕潤了,只是聲音依舊帶著笑意,從前的浪蕩氣中多了三份穩(wěn)重:“別哭別哭,雖然寄雪哭得很好看,但還是笑起來最美。”</br>
寄雪哭得更加不能自已。那不僅僅是她自己的情緒,還是原主的,原主無窮無盡的執(zhí)念,在那瞬間,化作眼淚消散了大半。</br>
歐陽明垂眼,看著懷中梨花帶雨的臉,慢慢低下頭親了親她的臉頰。</br>
寄雪瞬時坐直了身子,捂著臉指著他:“你——”</br>
歐陽明握住了她的手指,拉開拳頭牽住,輕輕地喊她的名字:“寄雪……”</br>
寄雪紅著臉別開了頭。</br>
手拉了一會兒,寄雪神色回復(fù)正常,問他:“你什么時候恢復(fù)記憶的?你的傷感覺怎么樣?”</br>
歐陽明說:“掉下來那瞬間,我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掉落水中的場景,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只是那些記憶還是竄出來了,今天醒來前,腦子里亂糟糟的,想起了很多事,連幼時的記憶也有了。”</br>
他伸手讓寄雪扶他:“我試試打坐運(yùn)行內(nèi)功,好盡快恢復(fù)內(nèi)傷。”</br>
寄雪連忙扶住人,又掏出藥瓶:“今天內(nèi)傷的藥還沒吃,你先吃了。”</br>
歐陽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又看看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大大小小傷口都被處理了,可是她卻連臉上的傷都沒上過藥。</br>
“我沒事,你先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別留下疤痕。”</br>
寄雪搖搖頭:“藥用完啦,只有這個內(nèi)傷丹藥藥效強(qiáng),服用劑量小,還剩下幾顆。”</br>
歐陽明心疼:“你怎么不給自己上藥?我一個大男人這點(diǎn)皮肉傷有什么關(guān)系?”</br>
寄雪白了他一眼:“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你現(xiàn)在嘴唇還白著呢!當(dāng)時那情況,我哪顧得上自己,當(dāng)然先救你了,恨不得讓你所有的傷口都止了血才好。”</br>
寄雪說得輕松,可自己同樣受傷的情況下把僅有的藥都給了對方,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歐陽明突然喉間被堵住了一般,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努力壓下心頭的情緒閉目打坐,運(yùn)行功法前暗暗告訴自己,這樣對你情深意重的人,歐陽明,你這輩子都不能辜負(fù)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歐陽明:【捂臉】魏俊怎么這么不要臉,我怎么會干出這種事……</br>
一本正經(jīng)哄不來媳婦后:</br>
歐陽明:有時候還是要開開玩笑的。嗯!我就是魏俊,魏俊就是我!</br>
……</br>
今天是個神奇的日子,咱們魏俊同志也想起過去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追小仙女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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