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點主考官, 南玉和太子抱著丞相等人推薦的幾個候選人資料研究了幾天，最后在南玉的影響下，太子選定了學(xué)識淵博性格不迂腐的劉大學(xué)士。
    隨著科舉開始, 京城涌入了大量的舉人學(xué)子, 他們或復(fù)習(xí)或?qū)懳? 聚在京城幾個有名的客棧里談天說地, 討論時事, 書生意氣。
    南玉讓秦豫收集學(xué)子們在客棧的各種言論，打聽他們的性格為人學(xué)識。
    秦豫不多問，非常出色地完成她交代的任務(wù), 每日帶厚厚一疊紙過來，上面是當(dāng)日書生們發(fā)表的各種言論，以及相應(yīng)的人員生平。
    這段時間，南玉和太子的課后小學(xué)堂不再是南玉給太子講歷史故事, 而是一起看這些資料。
    秦豫拿來的東西非常詳細, 仿佛紙質(zhì)版錄音，將眾人的神情、言語全都詳細地記錄在案，太子和南玉只要看文字, 就能看出各人是什么性格內(nèi)涵。
    一邊看, 南玉一邊引導(dǎo)太子分析這些書生是否可用，然后發(fā)表自己的觀點。在這個過程中, 她不著痕跡地指引著太子，讓他忘記從前師傅們教導(dǎo)的迂腐思想, 引導(dǎo)他開拓思維，學(xué)著海納百川，聆聽不同派別的思想。
    戰(zhàn)國至今，百家爭鳴已成為獨尊儒術(shù), 甚至這個朝代類似于某個世界的明朝，文人開始走向一個畸形的儒家禮教之中，對人，尤其是對女人的要求極為苛刻。
    南玉不希望永遠杯水車薪地救一二人，她希望改變整個國家。
    改變的第一步，便是開拓這個國家的思想。
    她想要重現(xiàn)百家爭鳴的盛景。
    當(dāng)然，一個完整的國家，必須要有一個一以貫之、整體統(tǒng)一的思想進行指引，儒家的確適合入世，適合做這個統(tǒng)領(lǐng)的思想，而同時法家、墨家……這些其他派別的思想觀念在相應(yīng)的領(lǐng)域可以大放異彩。
    所以，更準確的說，她想打造一個一家領(lǐng)導(dǎo)多家輔助的文化盛景，讓這個雖然在盛世，但國力止步不前的王朝轉(zhuǎn)個彎，走向更強更自由的未來。
    第一件事，便是選各個派別的種子。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有人邏輯思維強有人敏感多思有才情，科舉導(dǎo)致所有人都學(xué)文科，學(xué)儒家思想，但是南玉相信，必然有人擅長術(shù)數(shù)有人擅長格物、有人推崇法治有人熱愛兵法……
    而這些特質(zhì)，在他們?nèi)粘Ｓ懻撜隆⑸踔劣懻撋钚∈轮卸紩兴w現(xiàn)。
    南玉帶著太子通過這些日常記錄去發(fā)現(xiàn)書生們的品性特質(zhì)，以便未來收錄手下，安排到合適的崗位。
    太子和南玉一呆就是一天，瀟瀟感覺自己被冷落了，明明從前自己比太子哥哥更親密母后才是，現(xiàn)在他們說的東西自己完全聽不懂，竟然成了被排斥在外的人——雖然這個排斥是小姑娘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小公主大驚，手里的娃娃也不好玩了，宮女送來的糕點也不好吃了，邁著兩條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南玉身邊，扒著她的膝蓋：“母后，你們在說什么，瀟瀟也要聽！”
    南玉并不嫌棄她打擾自己，反而伸手將她抱起來放在膝頭，溫聲解釋她和太子正在討論的事情。
    說完，還問她的意見。
    為了融入母后和太子哥哥的自成一體的氛圍，瀟瀟不再嫌棄這些事情枯燥了，開始轉(zhuǎn)動著還很單純的小腦袋，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南玉對她的意見很上心，并沒有敷衍隨意，還會像教導(dǎo)太子一樣引導(dǎo)瀟瀟深入思考。
    太子有了瀟瀟這個小學(xué)伴，雖然有時候嫌棄她幼稚煩人，但是也經(jīng)常被她看似天真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甚至因此陷入沉思，竟然多了許多啟發(fā)，對機靈地舉一反三的妹妹漸漸丟掉了輕視之心。
    在暗自觀察學(xué)子們的日子中，科舉終于來臨。太子很緊張，他和南玉已經(jīng)挑選好了此次看重的幾個書生，但是這些書生能不能考上卻全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太子想要讓主考官直接錄取這些人，對南玉的阻止很不理解：“如果他們落榜了怎么辦？”
    南玉：“我會讓秦大人另想辦法，但科舉沒有改變規(guī)則前，不能作弊，哪怕你是太子。”
    她望著不甚明白的太子：“你是規(guī)則的制定者，如果你帶頭破壞規(guī)則，旁人再也不會對你定下的律法規(guī)定產(chǎn)生敬畏感。”
    太子懵懵懂懂，并沒有完全理解到自己帶頭作弊的后果會有多么嚴重，但是他記在了心里，告誡自己不能帶頭做不好的事情。
    南玉挑中的人不全看應(yīng)試的才氣，所以待到春日融融，科舉放榜，有三分之一的人落榜了。
    南玉把這份名單交給了秦豫：“他們都是舉人，是可以為官的，若有人愿意通過舉薦入官，你帶他們?nèi)ダ舨康怯洠粲袌猿挚婆e的，也尊重他們的意愿。”
    秦豫接過名單，上面每個人姓名籍貫特質(zhì)都寫的很清楚，還注上了南玉對他們?nèi)温毜陌才拧?br/>     這是南玉派給他的任務(wù)，卻也是讓他與這些未來會受到重視的人交好。
    秦豫心領(lǐng)神會，出宮后，便開始“偶遇”名單上這些落榜失意的書生。
    三年準備一朝落空，這些人都覺得心情低落甚至前途無望，秦豫這個戶部侍郎偶然出現(xiàn)，并且平易近人地與他們相談相交，沒有半點架子甚至對他們十分贊賞，盡心盡力地為他們未來謀劃，幫他們疏通關(guān)系去吏部掛名等官職安排，這讓書生們感動不已，也對學(xué)識淵博氣質(zhì)清雅的秦侍郎崇拜不已。
    秦豫的傳說傳遍了全國，直至真正相交，他們才知道這是一個多么優(yōu)秀的人，縱然他們功名在身，卻也對秦豫這個野路子出身的官員甘拜下風(fēng)。
    太子沒想到還能這么來，失去三分之一人才倍感挫敗的他頓時恢復(fù)了心情，興致勃勃地等待著殿試，想要親眼看看剩下三分之二的“心儀之選”。
    南玉一邊忽悠著楊家配合自己，一邊教養(yǎng)太子按照自己的方向行動，同時身邊還有秦豫這個行動力非常強，辦事出色的神助手，她改變王朝的計劃進行得不動聲色十分順利。
    狀元跨馬游街的時候，錦繡要成婚了。
    竹馬哥哥在邊疆經(jīng)歷生死，看淡了很多身外事。而且在民風(fēng)彪悍的西北邊城，無論男女，都會騎馬打獵，能守護家園。大街上女子走來走去沒有半點約束，婦女們或制作皮毛或編各色毛毯布匹抗出門叫賣，習(xí)以為常。
    所以，當(dāng)錦繡提出婚后依舊去宮里伺候皇后，竹馬哥哥想起皇后的恩情，欣然應(yīng)允，還幫錦繡安撫了家里，著重向家中父母長輩們點明錦繡留在皇后身邊是多大的榮耀——幫錦繡提高了在婆家的地位。
    南玉已經(jīng)得到秦豫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秦豫對這位竹馬哥哥的評價是“不錯，在兵部挺有潛力，為人也重信重義。”再聽到錦繡描述竹馬哥哥做的事，心中沒有了擔(dān)憂，歡喜送嫁自己的得力心腹。
    全京城都沒有想到，當(dāng)年掀起巨大波瀾，悍然抗婚的于家小姐，不僅成為了皇后的心腹，還會盛大出嫁，嫁給了當(dāng)年私定終身的男子！
    當(dāng)年，趙家是京城炙手可熱的名門大家，縱然子孫紈绔人人皆知，但多得是于家這樣底蘊不深厚的人家想要攀附高門，而這位于家小姐卻只看中了一個小官之子，名聲盡毀，誓死不嫁。
    如今再回頭看，看客們竟然覺得于家小姐真是聰慧至極，若是當(dāng)日真的嫁了過去，她就是刑部女監(jiān)里的一員啊！哪有皇后心腹的風(fēng)光，又哪里能守得云開見月明，嫁給自己的心上人？
    聽說，這位心上人去了邊疆立了戰(zhàn)功，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
    于家早前為了討好趙家，跟著趙家做了不少違法之事，趙家一倒，于家也跟著受到牽連，于父的官職一擼再擼，如今被吏部趕回家休息，等候最后的問罪發(fā)落，于家，如今最風(fēng)光，官職最大的，竟然是于家大小姐，如今的錦繡。
    因此，當(dāng)年逼迫錦繡的人如今將她像供佛一樣供了起來，她要成親，于家巴巴地要來接她，表示要為她送嫁。
    但是錦繡并不需要于家了。
    皇后賞賜她一座府邸，似乎是故意惡趣味，就在于家隔壁一條街，又送她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迠y，不輸任何一個官家千金，還有內(nèi)務(wù)司女官親自上門幫她籌辦婚事，不需要真正的娘家于家出任何力氣。
    錦繡給于家送了喜帖，到時，娘家人只需要像其他賓客一樣上門喝喜酒便可。當(dāng)然，對于她的生身父母，她更加尊重些，成親前一日，她將人接到了自己的府上，半點不勞累他們，新娘的父母非常輕松，只需要等著新郎新娘行禮叩拜，享女兒的福便行。
    再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嫁女兒了，不出錢不出力，還能得到女兒的孝敬，但是于家父母半點都高興不起來，看著叩拜在自己面前的女兒女婿，笑容僵硬，幾乎難以維持。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錦繡出嫁，朝廷命官秦豫上門恭賀。不是因為于家的人情關(guān)系，而是沖著錦繡本人，因為錦繡算是秦豫的女弟子。秦豫，那可是二品大官啊！
    南玉給了錦繡極大的榮寵，即便是官家千金都難得一見的盛大婚禮讓錦繡成為許多女子的羨慕對象。
    怎么能不羨慕呢？她不受制于家族，深受皇后喜愛，她的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財產(chǎn)，有自己的地位和皇后寵愛，就連丈夫都是她親自選的，兩人感情深厚，沒有她們面對的種種不如意。
    當(dāng)日她們都鄙夷于家女，可今日，她活得比所有女子都好，誰還敢鄙夷她呢？以后她們進宮覲見皇后，都要對她賠上笑臉，更別說有女眷在宮里的人家，恨不得好好巴結(jié)這個后宮的第一管家。
    錦繡這個活生生的例子，讓其他女子被層層禁錮的心蠢蠢欲動起來。
    好希望自己也是于家錦繡啊……
    挑自己喜歡的夫婿。
    用自己的本事成為一品女官。
    讓娘家都仰她鼻息。
    深受皇后的寵愛信任。
    與朝廷大官結(jié)交友好。
    不是因為丈夫才有了富貴；
    不是因為娘家才被丈夫尊重；
    不用在乎規(guī)矩閨訓(xùn)；
    不用擔(dān)心小妾庶子；
    ……
    縱然嘴上說著這樣的女人毫無大家之風(fēng)，可心底真切的羨慕是再多的嫌棄鄙夷都擋不住的。
    等到錦繡新婚一月結(jié)束，施施然回到后宮繼續(xù)當(dāng)她的一品女官，每隔五日出宮休息兩日，像男子一樣上下值，所有人都被震驚了。
    還能這樣？
    沒錯，女人還能活成這樣，還不僅是這樣。人家的夫婿一到五日之期，就巴巴等在宮門口，接妻子回家，風(fēng)雨不輟。
    “安分守己”是小妾滿園庶子滿堂，“不守婦道”是直上青云，夫妻恩愛。
    以前學(xué)的是不是不太對？感覺自己十幾年白活了……
    錦繡的風(fēng)光同樣刺了不少老頑固的眼，可如今皇后當(dāng)著整個皇家的家，無論躺著的還是站著的，老的還是小的，全都對這個皇后信任有加，皇后深得前朝后宮的人心，他們指責(zé)皇后，更多的人指責(zé)他們。
    理由也很充足，多么感動人心的情義，突破世間艱難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不是自古以來文人墨客最為歌頌的事情嗎？
    宮里皇帝昏迷，皇后身邊不能缺人，臣婦進宮幫忙也沒什么大問題啊！現(xiàn)在的皇宮又沒有能站起來的成年男性。
    世上永遠不乏諂媚者，而這時候，這些媚上的人就成了南玉最大的助力，加上真心贊同她的人，老頑固們被噴得幾欲吐血。
    南玉就老頑固們吐出的血，面不改色給太子上課：“瞧，雖然有的人諂媚君主沒有原則，但是只要利用得當(dāng)，也會成為你的助力。只要他們有能力，而你對他們了然于心，時刻保持清醒，那貪生怕死、諂媚小人、貪財摳門……這些小毛病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用處。當(dāng)然，只有這些毛病沒有本事的人，直接掃地出門就是。”
    太子問：“比如今天這幾位老頑固？”
    南玉搖頭：“那位御史老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說話又毒，盯著百官還是不錯的，你可以給他派個任務(wù)，讓他每旬糾察至少五位官員行事為官不當(dāng)之處，令他無暇管錦繡這樣的小事便成。”
    壓榨型kpi老御史大人了解一下？
    太子眼睛一亮：“還得設(shè)置一下要求，瞎說的謠言不算！”
    南玉自然想到了這點，但是總得留些余地讓小孩發(fā)揮，于是一臉孺子可教地看著太子。
    太子激動不已，頗有成就感，興沖沖地舉一反三，去對付這群老頑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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