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這里就結束了,顏鈴涵的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
她手上還有一份東狐公司的營收報告。
2012年年底,“決弦”橫空出世。
在那個移動通訊技術還是3G的年代,在那個國民現象級手游天天跑酷還沒發行的年代,“決弦”憑借著優秀的劇情和極易上手的游戲玩法、抽卡養成類的盈利模式,吊打市面上一眾競品,拔得頭籌。
受限于當年的移動通訊技術,決弦僅是一款2D橫版闖關游戲。
游戲內的各個角色都配有語音,用戶可以自行決定語音包的下載與否。
精致的立繪,流暢的畫面,優質的配音、配樂,就注定了這不是一款小游戲。
在大家都盡量精簡,縮小體量的時候。
決弦就像“Black Sheep”,一舉干到了幾個G。
(Black Sheep,“黑羊”,白羊群中不安分的邪惡分子。)
這樣的決策是冒進的、是大膽的。
這是一場豪賭。
然而,東狐賭贏了。
但決弦也不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人氣的,因為手頭的資金有限,決弦的宣發做的不是很到位。導致游戲發行后的初期游玩用戶并不多。
前一個月,決弦賬面上的營收是比較低的。
與此同時,噩耗傳來,東狐公司創始人徐浩的母親被查出了肝癌晚期,急需一筆錢救命。
為此,他貸了所有能貸的錢,張偉和蔡昊羽也盡他們所能借了他一筆錢,但他仍舊還差20萬……
這個時候的決弦還處于積累人氣的階段,短期內并不能創造足量的營收。
老狐貍黎銘嗅到了機會,他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當然,黎銘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黑心資本家,不會直接借此直接從他手里買股權啦。
這樣一定會遭到張偉和蔡昊羽堅決抵制的。
所以黎銘暫時只是觀望。
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徐浩母親的病情一步步惡化,徐浩焦慮的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滴滴滴,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可以借你20萬,徐浩。”電話那頭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徐浩覺得既奇怪又扯淡。
只是,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他似乎在哪里聽過。
“別著急掛電話,你母親的情況我從顏鈴涵那了解過了。”
聽到這,徐浩腦中閃過一道驚雷,顏鈴涵……
“你是上次顏鈴涵帶來的小朋友?”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那天在會議上對他們的點撥,讓他們的運營思路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是啊,我是。”電話那頭的少年不緊不慢,隨意地回答道。
“小朋友,叔叔現在很忙,沒工夫聽你的惡作劇。”
黎銘也不惱,淡淡地說道,“20萬,黎明投資可以借給你。”
“小朋友,我知道顏鈴涵是你姐姐,但這家公司也不是你姐姐的吧?小朋友,叔叔真的很忙。”
“黎明投資的boss就是我哦……誒,居然掛了。”黎銘翻看手機的通訊頁面,“看來真的有點急了呢。”
于是隨后他撥通了顏鈴涵的電話。
……
掛掉電話的徐浩,此時有些頹廢地蹲坐在地上,這些天他和他的父親已經跑遍了親戚家,零零散散的也不過只借到兩三萬,母親的狀態則是越來越差。
他搔著亂蓬蓬的腦袋,臉上頂著兩個濃厚的黑眼圈。他已經連著好幾晚沒睡過安穩覺了,這幾天,他才感受到深深的無力感。
呵呵,居然還有初中生給他打電話說能借給他20萬,他要是信了,那他一定是快要瘋了。
坐在一旁臺階上的父親,望著前頭怔怔地出神,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溝壑在此刻匯成了滿面的愁容。
他推了推父親,“爸,走吧,王叔那我們還沒去問過。”
中年男人在兒子的呼喊下回過神來,他從地上直起身,木木地走在前頭,他是父親,也是丈夫,沒到最后他還不能放棄希望。
看著走在身前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父親,徐浩默默捏緊了手里的手機。
父親原本一頭烏黑發型上,如今摻了好幾縷白絲,曾經挺拔的腰桿,也變得有些佝僂。
可,兩人現在又有什么辦法呢?
滿腔熱血并不能當飯吃,也無法支持起他的家,他現在只恨自己的無能。
叮鈴——叮鈴——他的手機又響了。
他拿起手機一瞧,是顏鈴涵。
“喂?”
“顏小姐,我現在很忙,你有什么事嗎?”
“黎明投資愿意出20萬買你手里的股份。”
雖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話語,換作平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今時不同往日,這句話在此時顯得是那么的誘人。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長久的沉默后,徐浩作出了回答。
“阿姨的情況現在不容樂觀吧?我建議你還是應該好好思考一下。”
“……”又是良久的沉默。
顏鈴涵聽到了電話那頭的深呼吸。
“……恕我拒絕。”
“不賣股份也可以,但在公司決策上你要偏向我們一方,當然,如果覺得我們的提議太不切實際,你也可以反駁,這個提議你覺得如何?只要你接受,20萬就是你的了,不需要你償還。”
電話那頭只聽得見呼吸聲。
“我考慮一下。”
“沒關系,我們等得起。”
掛斷電話后,徐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身前的父親也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
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徐浩,“怎么了?”
“我沒事,咱走吧,爸,去王叔那。”徐浩強打起精神,笑著對父親說道。
……
王叔和徐浩的父親曾是一個工地上班的工友,兩人關系還算不錯。早些年王叔辭掉了工地上的工作,自己跑出去和其他人合伙辦了家木料廠。本來也邀請過徐浩的父親,但被徐父拒絕了。
從那之后,兩家的見面就少了,聯系也少了,王叔家也只去過幾回。
后來,木料廠辦的越發紅火,王叔家也算是有了些小錢。
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上門居然是為了借錢,難免讓人有些唏噓。
徐浩和父親來到一幢立地棟門前停了下來。
這便是王叔的家。
徐父上前敲了敲大門。
門內傳來拖鞋的拖踏聲,“誰啊?”
開門的是許久未見的王叔。
“呦,徐建華?是你嗎?”
徐父點了點頭。
“站門口做什么?來,進來坐坐,你可好久沒來看我了。哦?小徐?都長這么大了。”
兩人來到屋內,王叔讓兩人坐到沙發上,他則去拿些零食什么的。
王叔的熱情,讓徐父和徐浩都有些拘謹,但更多的還是對借錢的難以啟齒。
“來了便是客,今天晚上就在我這吃頓飯怎么樣?”
徐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擺擺手,表示不必了。
“嘿,徐建華,你這家伙怎么不說話了,我記得當年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啊?”說完王叔仔細端詳了一番徐父和徐浩。
“你們這是……有事求我?”王叔也是活了五十多歲的老油條了,什么場面沒見過?這下也是看出了兩人似乎是遇到什么困難了。
徐父垂下頭,嘆了口氣,“慧芳她,肝癌晚期。”
“癌癥啊。”王叔的臉上露出難辦的表情。
他攤了攤手,“徐建華,這事我還真幫不了你。木料廠前些日子擴建,我錢全投里面去了。”但隨后他從錢包里翻出一張銀行卡。
“我手里頭沒多少錢,這張卡里有五萬塊,你先拿去應應急吧。”
……
被王叔送出小區后,徐父的眼神有些黯淡,王叔算是他最后的希望,其他親朋好友他都跑遍了,也借不到幾個錢,醫藥費還有很大的缺口。
走出王叔家后,徐浩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撥通了顏鈴涵的電話。
很難想象徐浩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斗爭才最終作出了這個決定。
“喂?”
“你們的要求……我接受。”說完這句話,徐浩只覺得全身都放松了,整個人如釋重負。
“明智的決定。滬都匯定區等你,把合同簽了,20萬會打到你的賬戶上。”
掛掉電話后,他拍著身旁的父親,欣喜若狂,“爸,我籌到錢了,我籌到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