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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

    姚鏡珩苦笑:“兄長,我是母親趁手的刀、是她復仇的工具,你才是她每日午夜夢回的念想。我如果像母親那樣,護佑兄長一輩子平安,母親會不會更疼愛我一些?兄長會不會像幫嬴雁風那樣幫我?”
    溫止寒道:“王不必如此。每個人心中都橫亙著一條河,河中的驚濤駭浪唯有親自經歷才顯到達對岸之珍貴。也唯有親自操槳,方能體味渡河之意義。”
    他說到這里,猛然想起他曾想將姚書會納在羽翼下,那時姚書會會不會也是同他此時一般的想法?
    姚鏡珩沉默半晌才點點頭,問:“兄長想見見母親嗎?”
    溫止寒搖搖頭:“既然是往事,那便不必見了。”
    姚鏡珩不再說話,亦或是在思考該說些什么。
    這時溫止寒又道:“王今日要來與我談交易,那便別談親情,只談交易罷。”
    姚鏡珩靜默良久,終是艱難地點了頭。
    溫止寒再次客客氣氣地道:“王何時回偃都?”
    姚鏡珩答:“年后三哥及冠,陛下讓孤留在京城一同為三哥慶生。”
    姚斯涵的生日在三月初,而現在是接近年關的臘月,那也就是說姚鏡珩還要在盛京待上最少三個多月。
    溫止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道:“此事事關重大,可否容臣考慮考慮,待王回偃都前再答復王?”
    姚鏡珩答好,他又道:“待萬獸祭結束,到孤在盛京的府第小坐片刻如何?孤的誠意并非只有方才那些。”
    兩人約好回盛京再次見面的相關事宜后,姚鏡珩就與溫止寒道別離開了。
    溫止寒總怕姚書會打聽他與姚鏡珩方才聊了什么,沒想到少年一句相關的話也沒問,開口先道:“云舒,你剛才說要送我只猞猁,作數么?”
    “當然。”溫止寒喚來下人,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后轉向姚書會,“我早就搜羅了各地稀有小獸,本想給你個驚喜。”
    姚書會眨了眨眼:“云舒也不提前與我說,若我提前拿到了云舒的禮物,也好在鬭獸時搏個名聲。”
    姚書會對著滿園寵物挑花了眼,最終挑了只花色斑斕的幼年虎。
    此事按下不表。
    午休過后,眾人回到狩獵場。
    太康的狩獵分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其中春搜搜捕的是沒有懷孕的飛禽走獸,夏苗獵取的是吃莊稼的野獸,秋狝主要獵殺吃家禽的動物,至冬狩飛禽走獸正肥,動物一般也不在冬天□□懷孕,正是獵捕的好時間。
    春夏秋的狩獵都有特定的對象,因此規模都比不上萬獸祭歸屬的冬狩。無論自愿還是被逼的,此時都是一個被皇帝看到、最好的嶄露頭角的機會;亦或是拋去功利性不說,這也是個絕佳的娛樂時機。
    故而大家都留在高臺下,一眼望去烏泱泱一片人。
    最先開始的是圍獵——今年與往年相同,在萬獸祭之前,負責各項事宜的姚欽鐸就已選擇了一片林草茂密、野獸眾多的叢林,圍獵當日將幾百號人撒至此處,將選定的那片從今團團圍住。
    此時姚欽鐸一身戎裝,熠熠生輝得讓人移不開眼,他站在高臺上,接過宮人遞來的連著弓箭的爆竹。
    自爆竹中伸出的綿芯被宮人點燃,姚欽鐸拉弓向天,拉弓射出。
    姚書會偏頭對溫止寒低聲說:“云舒若挽弓,定比姚欽鐸颯爽。今年可惜了。”
    溫止寒笑答:“回盛京再看也不遲。”
    爆竹在天空中爆開,發出噼啪脆響,是對守在叢林中人發的號令。
    霎時間,鑼鼓聲沸反盈天,圍著林場的人敲打著鑼、鼓、镲,將飛鷹走狗趕到深溝中。
    與野獸的慌不擇路、驚慌失措不同,站在深溝上的貴族每個人都帶著志在必得的笑容,仿佛那一溝的走獸全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姚百汌在上首道:“朕祝諸愛卿旗開得勝、滿載而歸。”
    他已經射殺了肉鴿,按照接下來地位尊卑,該輪到姚欽鐸獵獸了。
    姚欽鐸不僅長相平庸,射、馭也是,他的下人牽來馬匹后,他慢騰騰地上了馬,輕甩馬鞭,朝深溝而去。
    姚書會偷偷瞄著高臺最高處,總覺得姚百汌一臉陰沉。他想,姚百汌不喜歡姚欽鐸也在情理之中,不論母妃,姚欽鐸也是姚百汌幾位子女中最普通的一個。
    姚欽鐸拉滿彎弓,箭離弦,射中了一只雉雞,雞撲騰幾下,就徹底不動了。
    下人將那只雞呈上給姚百汌,姚書會看到,不管姚百汌表面怎歡顏叫好,眼神中的失望都難以掩飾。
    姚欽鐸下了馬,馬匹被下人牽走,他則走到姚百汌面前,跪著回話:“這只雉雞送予父親,愿父親歲歲常康健。”
    姚百汌頷首。
    第二個狩獵的人是姚斯涵,他發出一聲清脆綿長的口哨聲,一起通體雪白的駿馬自遠方奔向他,他抓住韁繩躍上馬背,大叱一聲“駕”。
    馬如流星劃過般奔向圍獵的包圍圈,姚斯涵雙腿緊緊夾著馬腹,從上馬始至獵場外圈,約莫百步距離,一共射出十余支箭,支支命中。
    場中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姚百汌也撫掌稱妙。
    姚書會瞥向剛射了雉雞的姚欽鐸,發現對方一臉失落,他想,姚百汌大概都將夸獎與掌聲留給了姚斯涵,身為太子的姚欽鐸心中勢必不是滋味,也不知對方會不會因此對姚百汌心生怨懟。
    姚斯涵此時已跳下馬背,笑著沖姚百汌遙遙行禮,他看起來張揚恣意,是凡事可以隨心而為的少年模樣。
    姚書會露出羨慕的眼神,他原本也可以如此的。
    姚斯涵獵到了一只鹿、一只鵲鷂,還有一只野兔。
    除去一支深深地扎在鹿喉處的箭,它的其他要害部位也插滿了箭,但它還未完全失去生機,被宮人丟到姚百汌面前還在痛苦地掙扎。
    而鵲鷂同鹿的狀態也有些相同,它被射中了翅膀,失去平衡,落到宮人手中的金托盤上。
    姚斯涵單膝跪下,不是正統的行禮方式,但姚百汌卻不曾糾正,反而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
    姚斯涵道:“兒祝阿耶福壽無疆、福祿雙全。”
    姚書會暗自揣摩道,鹿的讀音與祿相同,有福祿長久之意;兔子則向來與月宮相聯系,是長壽的象征,姚斯涵的心思不可謂不巧妙。
    姚百汌果然大悅,他語氣寵溺地問:“快站著回話。我兒為為父獵來鷂鷹又是何解?”
    狩獵的獵物往往用作三個用途,一是祭祀,往往取的是品相最好的獵物;二是宴用,即在狩獵場現場烹飪分由王公貴族與諸臣食用;三是充御廚,即拿回盛京皇宮,由御膳房操刀,做給貴人們吃。
    “這鷂鷹,兒確不是要充作平常用途。”姚斯涵答:“阿娘與阿耶弈棋總是輸,兒見阿耶有心想讓棋,便想著送阿耶一只小禽。阿耶若見形勢不妙,便將其丟上棋盤,賴個平局,豈不美哉?”
    “你啊。”姚百汌輕責道,“這些體己話怎好拿出來說。”
    姚斯涵邊笑著告罪邊退至臣子中。
    姚斯涵接下來的姚鏡珩暫不細表,他獵了一只狐貍,恭恭敬敬地獻予姚百汌。
    姚百汌似乎也十分滿意,收下狐貍后親切地問道:“吾兒在偃都可一切安好?”
    姚鏡珩答:“一切都好,陛下放心。”
    姚百汌道:“今日狩獵結束,與朕同用晚膳罷。”
    姚鏡珩答是。
    姚鏡珩之后便輪到溫止寒了。
    姚百汌并無替溫止寒解圍之意,他似乎在考驗他最得意的臣子如何將這件事處理得漂亮。
    溫止寒接過下人遞來的弓——那把是他剛成為御前酒官時姚百汌的御賜。
    他拜答:“臣肩上有傷,不便騎射,今日斗膽向陛下舉薦——”
    “此人能百步穿楊,定不辱沒陛下的好弓!”
    姚百汌傾身問:“哦?大司酒從不向朕打這樣的包票,朕倒想看看,是怎樣的箭術當得起如此稱贊。”
    “修文!”
    姚書會大步向前,跪在溫止寒身旁,雙手舉過頭頂,示意溫止寒賜弓:“謝大司酒抬舉。”
    弓箭到手,姚書會單手抓馬韁,躍上飛霞驄。
    離獵物聚集的深溝還有百步遠時,姚書會雙腿夾緊馬腹,雙箭齊發。
    他躍下馬,抱拳朝姚百汌道:“奴不辱使命。”
    說話間,宮人已經將獵物裝到托盤上呈給了姚百汌。
    姚百汌看到青銅托盤中的鵪鶉,神情中可見失望,他問:“只有這鵪鶉?”
    他問的是宮人,答的卻是姚書會:“還有只獵豹,懇請陛下移步觀看。”
    姚百汌不清楚為什么獵只豹子還要移步觀看,但也被姚書會吊起了好奇心,他道:“擺駕。傳豹奴與朕同去。”
    豹奴是專職飼養豹子的人的稱謂,當年嬴雁風帶來的豹子產下的幼崽姚百汌分得了一只,那只豹子如今已經兒孫滿堂,成為豹奴的人也多了幾番。
    近了深溝,姚百汌看到,那只豹子的前肢被箭穿透,釘在深溝邊緣、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的樹干上。
    “好箭法!賞!”
    姚書會躬身答:“奴受三殿下啟發,方知獵物除了殺死還可圈養,這才如此獵這只豹。”
    姚百汌大笑:“你舞劍時說有意行伍,朕本想若讓你從兵卒做起,你想必會知難而退為朕舞劍。如今想來,如此倒是屈才了。”
    “朕問你,你可愿入行宮,伴朕左右?”
    姚書會拜倒在地:“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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