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龍乃河北重鎮(zhèn),唐代為節(jié)度使駐節(jié)之地,經(jīng)宋金之際數(shù)度用兵,大受摧破,元氣迄自未復(fù),但仍是人煙稠密,只是本隨處可見的乞丐卻半個不遇,武林中人見此自可猜出,丐幫想是有大事發(fā)生,將這些乞丐都從街面召回分舵。
此刻的丐幫分舵,群丐正自警戒,個個屏氣凝神,不敢大意,卻是武林新秀——明教教主張無忌打上門來,硬闖丐幫群丐所擺殺狗陣!
正當陳友諒挾持周芷若,張無忌一招擒住史火龍,雙方僵持時,屋頂突兀傳來一陣飄渺樂聲,似數(shù)組琴簫合奏,若有若無,宛轉(zhuǎn)悅耳,讓人不由側(cè)耳。
陳友諒劍尖依舊直指周芷若后心,將宋青書的擔(dān)憂怒視拋在一旁,徑自朗聲道:“何方高人駕臨敝幫?若是明教群魔,不妨就此現(xiàn)身,何必裝神弄鬼!”
瑤琴錚錚連響三聲,仿若應(yīng)答,東西檐下隨即陸續(xù)有四白四黑八名少女飄落庭中,分站八個方位,白衣少女手抱瑤琴,黑衣少女手持洞簫,清婉樂聲中一道淡黃色身影緩步而出,左手攜著一十二三歲的女童。
那一身淡黃色輕紗羅衫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容貌極美,出塵脫俗,只面色蒼白,仿佛常年不見天日,眼神清澈卻有勾魂奪魄之魅。
女童一身翠綠長衫,卻寬額闊口,頗有兇惡之態(tài),一手牽著那女子,另一手持著青竹棒。
這二女一美一丑反差極大,群丐卻視而不見,反將目光齊集于女童手中的青竹棒上。
張無忌見這許多女子入內(nèi),自覺騎在丐幫幫主肩頭太過失禮,只是陳友諒不肯放周芷若,他自是不能輕易放開史火龍,見到丐幫眾人表現(xiàn),心下暗自詫異,這女童手中的青竹棒通休碧綠,精光溜滑,不知多少年來經(jīng)過多少人的摩挲把弄,但除此之外,卻也別無異處。丐幫諸人如此目光灼灼,生怕那棒錯眼便不見一般,卻是何意?
那黃衫女子目如冷電掃過廳上眾人,視線停在張無忌身上,聲音清凌凌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張教主年紀也不小了,怎的凈做些胡鬧的事?”話中微含責(zé)備之意,卻透著親近,猶如長姐教訓(xùn)幼弟般。
張無忌面上一紅,不由分辯道:“丐幫的陳長老以卑鄙手段制住我的……我的同伴,我只好擒住他們的幫主……”黃衫女子嘴角微微勾起,正欲再言,卻突然聽到一聲幽幽嘆息。
不止是她,在場諸人均有所耳聞,不由得心神一凜。
“昔日丐幫號稱‘天下第一幫’,在喬峰幫主領(lǐng)導(dǎo)下何等威名赫赫,降龍十八掌更是冠絕天下,無人不曉,是為正道魁首。如今卻沒落到如斯地步,邪門歪道群聚,著實叫人汗顏!”那飄渺而不知從何起的女聲仿若縈繞在眾人耳畔,若有若無,余音繞梁。
前言頗有道理,后話卻言重了些,邪門歪道群聚……此話大有貶低之意,卻也似是恨鐵不成鋼的極端之言。
掌缽龍頭還沉穩(wěn)些,只黑著臉壓抑情緒,掌棒龍頭卻忍不住跳出來,氣急敗壞地大叫:“誰?!誰敢在我丐幫幫眾面前大放厥詞,肆意毀壞本幫聲譽?!”
此人功力臻至化境,比之師父亦不差多少!陳友諒暗自估量,心頭一凜,暗暗沖人使了個眼色,悄然踏前一步。
那女聲卻并不回應(yīng)掌棒龍頭之言,徑自沉默。
黃衫女子渾不在意,只冷聲道:“混元霹靂手成昆何在?請他出來相見。”
陳友諒陡然色變,卻迅速鎮(zhèn)定下來,面上疑惑道:“混元霹靂手成昆?其為金毛獅王謝遜之師,姑娘應(yīng)該問張教主才是,敝幫如何能知成昆去向?”
黃衫女子瞥了眼他,淡然問:“閣下是誰?”
陳友諒收回長劍,拱手謙道:“在下姓陳,草字友諒,蒙兄弟們看得起,如今位居丐幫八袋長老。”
那邊張無忌見陳友諒動作,身形一晃,已到了周芷若身邊,見她雙眉緊鎖,神情委頓,目含水意,楚楚可憐,不由得大為憐惜,忙扶她到一旁石鼓凳上坐下,方看向陳友諒。
那史火龍被放開之后,呲牙咧嘴,罵罵咧咧,卻是半分英雄氣概也無。
黃衫女子眉頭微顰,掃了他一眼,問:“此人是誰?模樣倒是英雄氣概,言行舉止卻實在不像樣……”群丐都感臉上無光,暗自羞慚,有些人瞧向史火龍的眼色之中,已帶著三分輕蔑,兩分氣惱。
史火龍本人聽聞此語亦是身體一僵,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再端出丐幫幫主的架子,喝道:“大膽!你是何人,膽敢在我丐幫的地盤上放肆?”
可惜此時諸人均已看出他的外強中干,神情愈發(fā)鄙視氣憤。
陳友諒走至史火龍身旁,揚聲道:“敝幫幫主近來大病初愈,身子不適,諸位遠來是客,幫主有心想讓,不愿大動干戈,張教主才能輕易得逞。若再胡言亂語,侮辱本幫,得罪莫怪!”最后兩句已是聲色俱厲,頗有威嚴。
……
一身勝雪白衣的少女高高立于庭院的松樹枝椏之上,白衣黑發(fā)在微風(fēng)中紋絲不動,面色淡漠地俯視眾人,靜靜注視著事情發(fā)展。
視線輕飄飄地在周芷若與宋青書面上掃過,對于功力深厚的張無忌倒是不甚在意,少女神色微動,這周芷若倒是根骨上佳,可惜太過急功近利,如今內(nèi)力已有走火入魔之虞……
那宋青書倒是根基深穩(wěn),只是心性偏執(zhí)走了岔道……
這二人若是調(diào)/教一番,倒是繼承逍遙派武學(xué)的好人選……
至于丐幫之事,且看詩涵如何處理罷!
她雖與喬峰感情不深,基于他的壯烈之舉,加上表哥慕容復(fù)惺惺相惜、段譽金蘭之交、阿朱心許之人的關(guān)系,卻是極欽佩的,雖然結(jié)局令人遺憾,可他的行為堪稱大丈夫大英雄,比起風(fēng)流文雅、陽剛之氣略顯不足的段譽,無疑是另一個極端。
可惜此人一生坎坷悲壯,從雁門關(guān)一役到被喬三槐夫婦收養(yǎng)、被少林寺玄苦大師收徒……杏子林被揭穿身世、被迫退位……到最后力阻遼帝攻宋,身死雁門關(guān)以致尸骨無存……幾成傳奇!
如今丐幫沒落至此,堂堂丐幫幫主竟被一個毛頭小子騎在頭上,肆意侮辱丟盡顏面,王語嫣即便知道其中另有玄奧,還是不愿看到此情此景,愛屋及烏,對丐幫幫眾亦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心緒之復(fù)雜,難以言喻。
“史火龍”被揭破冒充丐幫幫主之事,指證此事為陳友諒指使,陳友諒卻悄然逃離,連帶宋青書也溜之大吉,周芷若雙眉緊蹙,妙目中水光流轉(zhuǎn),欲言又止,張無忌一時又顧不上她,只能含情帶怨地注視著情郎,不發(fā)一語。
那翠綠長衫的女童被認出乃史火龍獨女史紅石,手中所持青竹棒正是丐幫鎮(zhèn)幫之寶打狗棒,史火龍已重傷身亡,陳友諒師從混元霹靂手成昆,混入丐幫圖謀高位,妄圖稱霸天下……
這師徒倆都是野心勃勃之輩,所圖非小,心思縝密,若非中途冒出一個張無忌,恐怕這師徒倆已然事成大半,向更高權(quán)位進發(fā)。
王語嫣自然看出張無忌內(nèi)力深厚,恐怕有諸多奇遇,否則無論天資如何,這般年紀都無法達到如斯地步。
每個時代都會有得天獨厚的人物,例如當初的喬峰、虛竹、段譽三兄弟,例如逍遙派的祖師及歷代傳人,例如詩涵的先祖楊過與小龍女……例如眼前的青年張無忌。
見楊詩涵留下史紅石與打狗棒飄然而去,八侍奏琴吹/簫相隨,只余丐幫幫眾對史紅石噓寒問暖、張無忌對周芷若殷殷相詢,王語嫣若有所思,足下微點,她翩然躍起,往宋青書離去之方向而去。
宋青書一陣失神,恍在夢中,眼前這從天而降的一襲出塵白衣的少女,莫不是九天玄女下凡?
不過睜眼閉眼的功夫,面前丈遠之處已落下一飄逸如仙、絕美傾城的少女,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那種飄渺神秘的氣質(zhì),與之前在丐幫見到的黃衫女子倒是有幾分相似。
只是那黃衫女子眼底帶著不通世事的懵懂,而她眼中無波無讕,卻無形中有股看遍世情的通透,被她靜靜注視,宋青書只感覺自己似乎赤/身/裸/體曝露在陽光下,什么秘密心思都無從遮掩,不由得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垂眸斂思,連呼吸都放輕了。
“宋青書?”白衣少女曼聲啟唇,聲音空靈飄渺。
宋青書頓時一個機靈,認出這是剛剛在丐幫“大放厥詞”的神秘女聲,一下子提起了心,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閣下是誰?”雖然因倉促遁逃而有些狼狽,宋青書依然維持著基本的禮儀姿態(tài),那種卓然風(fēng)度是出自名門、自小便受到嚴格教養(yǎng)的見證,已然融入骨血,成為本能。
且身為男子,無論如何,在一個翩然少女面前,誰會希望自己是狼狽不堪、毫無風(fēng)度的模樣呢?
“宋青書,你可愿隨我學(xué)武,承我逍遙衣缽?”白衣少女上前一步,鄭重的問。
宋青書不由得一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