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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7 章 九千歲白月光(25)

    “六爺,臉這么臭?事兒沒辦?”
    小四爺沈垂芒在宮外接人,特別意外。
    “那外來者還有底牌?”
    不能夠啊。
    六爺出手,向來是蛇打七寸的,他們為了蘇嫻兒,里里外外監察了一年半,是摸清了足夠底細才給她吃席的。
    張六神色不虞,坐上馬車,“沒有,蘇嫻兒已經沒有威脅了。”
    掌印大人是不會承認他跟一頭豬吃了半天的醋。
    “那您怎么還滿臉不高興?又被小嫂子罵了?”
    小四爺笑嘻嘻跳上去,吊兒郎當翹著腿坐著。
    掌印喜怒不形于色,這么外露,顯然是心火很盛。普天之下,除了那姑奶奶也沒別人了吧,他摸著下巴如此想著。
    張六睨他一眼,“看來你很了解你嫂子。”
    沈垂芒正要說什么,見對方愈發陰沉的臉色,坐直身腰,嚴肅地說,“沒有,一點也沒有,我跟她是對牛彈琴,根本溝通不來!”他又抱怨道,“還有,您能不能管管她,張嘴閉嘴就要我還錢,不還就剁我腳趾,您怎么養出一個兇狠小潑婦!”
    “嗯?”
    沈垂芒又改口,“咳,我是說,太兇了,你倆容易打架,對培養感情很不好!”
    張六神色緩和,又笑了聲,“左右不過是被撓花臉,隨她去。對了,最近朝中有什么動向?內閣沒惹幺蛾子吧?”
    小四爺一一匯報,又提了一句,“吏部那個最勤快的尚書老頭,突然生病告假,一天跑一次白圣禪寺,一千多個臺階,那老頭爬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小四爺有些遺憾,“老頭還是年紀太大了,不然那做我小弟也使得。”
    張六若有所思。
    “先不回去。”他吩咐,“去白圣!”
    小四爺頗為訝異。
    掌印不入佛寺,哪怕給圣人當差,也支使小太監跑腿,好像是對佛寺厭惡甚深。
    小四爺用他聰明的腦袋想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說,“尚書那老頭看上嫂子了?晚節不保這不能吧?那老頭是出了名的老頑固,對名節看得很重的,大把年紀了被小媳婦碰一碰手都能氣上半天。”
    張六:“……你這嘴不要了是么?”
    小四爺閉嘴。
    殿閣琉璃輝煌,曲廊深幽重重,張六站在漂浮著金絮的佛前,摩挲著手里一塊青白色的平安無事牌,他新雕琢的小件,跟般弱送他的一模一樣。待方丈過來,他就將這無事牌交到對方手中,他溫聲道,“為佑我妻,煩請方丈多多用心。”
    小四爺還以為要干什么大事,莫名吃了一嘴狗糧。
    他摸摸鼻尖,“六爺,我去外邊候著。”
    待沈垂芒走后,張六捏起衣袖邊角,溢出一道熱風,他心不在焉問道,“尚書來此地,意欲為何?拜的是什么佛,求的是什么愿?”
    方丈沒吭聲。
    張六笑了一笑,“待我去看一看罷。”
    他雖然厭惡佛,但并不反感跟和尚打交道,這群人溫善老實,被人捅了一刀還要為對方著想,因此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管束起來比那群狡猾文官容易多了。說實話,這種為圣之道,他覺得很蠢。
    他手持佛珠,只是掩人耳目,鎮壓心魔,并非真的信佛。只是最近不知為何,他漸漸地體會到一絲佛的韻味。
    八萬四千偈后,他的般若心經又翻到了哪一頁?
    他的愛欲長在佛不能窺的濕岸,不見天日,根莖腐爛又芬芳,不知此生能否修成閉口禪,可不傷亦不痛。
    張六又想,罷了,這對佛有點過分。
    只要小祖宗少捅他幾刀,他就燒高香了,不能奢望更多。
    方丈將張夙生領到一個狹長的暗室,墻上開了特殊的小眼,他從中能窺見老尚書的一舉一動。
    他在燒紙。
    那冥紙被折疊成鶴的模樣,是非常少見的,若是他的記憶沒出錯,先皇后最喜鶴,她薨逝那一年,家家戶戶都疊冥鶴以及哀思,當時他才九歲,已是人人贊譽的小玉郎,他同家中兄弟姐妹一齊疊冥鶴,就他做得最為精巧,那冷金鶴栩栩如生,引得家人一陣贊嘆。
    祖母對他功課看管得甚為嚴厲,也不許他蓄養小寵,偏偏那一天,祖母同意了。
    他養了什么?
    養了一只蓑衣鶴。
    蓑衣鶴飄逸俊美,但性情纖細羞怯,宛若閨秀天姿,他自小生得文弱,與男兒英武氣概差得極遠,常被玩伴嘲笑,他本不喜歡這種秀美弱氣的閨秀鶴,但不知為何,他一眼就看中了它,從蘆葦江汀帶回家里,仔細喂養訓練。
    有一日他放學歸家,找了半天都沒找到蓑衣鶴,小廝支支吾吾的,后來見實在瞞不過了,哭著喊是他不好,不該讓蓑衣鶴放風,哪里料得它驚了夫人,貴氣嫻靜的夫人忽然暴起,將蓑衣鶴狠狠打死。
    事后母親又是那副溫柔模樣,連連致歉,說她最近管家壓力太大,又被小畜生挑釁,實在沒壓住火氣。
    自己的小寵被稱作小畜生,六郎有點不太高興,但一邊是撫育他成長的慈母,一邊是僅僅相處半個月的小寵,他還是原諒了母親的過失,讓她不必放在心上。
    此后歲月,他沒再養過任何一只小寵。
    護不住的,沒必要再養。
    老尚書帶著一絲哭腔,仿佛在祈求亡魂的原諒,“娘娘,娘娘,別怪老臣窩囊,如今,如今那位已坐穩江山,而小太子卻受了熏腐……真龍假龍已不重要,老臣老了,實在無能,愧對您往日的提拔。”
    張六莫名煩躁,習慣性去摸他袖里的無事牌。
    忘了。
    他雕琢另一塊的時候,把她落在畫案上了。
    鼻尖分明還縈繞著安寂的檀香,身處天下最清凈的佛門,他卻仿佛感覺自己推開了另一扇門,血淋淋的,堆砌白骨腐尸,到處是令人作嘔的臭氣。
    底線正在極快地淪喪。
    張六森白的面孔蒙上一層陰翳。
    小四爺在外頭等得日頭西斜,懶懶打起了呵欠,這個方丈不行啊,超度一塊玉都要那么久,啊呸,不是超度,是虔誠開光!
    “沈垂芒,幫我辦一件事。”
    忽然耳邊吹來一口寒氣,小四爺險些跳起來。
    “六爺,您跟姑奶奶學壞了。”沈垂芒感覺氣氛不對,“怎么?發生了什么事?”
    六爺垂著面孔,本就蒼白的皮膚褪去了血絲,像是死去多年的灰斑鳩,眼珠子都是僵硬灰暗的,生機被一瞬屠絕。
    凜冽又絕情。
    “去。”
    他唇齒溢著滔天殺意。
    “給我,挖了張家祖墳,一具也不要放過!”
    張家被全族抄斬后,尸體拋到了亂葬崗,那時張六無權無勢,只能趁著夜晚,用自己的雙手一具具刨出來,他特意尋了一處偏地,拼好尸首給他們下葬。
    等到他登上高位,又把小墳包推平,給他們備上了一具具上好的棺材,葬在風水極好的地方,還請了高僧做了數場法事,以求家人能有圓滿的來生。
    當他是張家六郎時,他親自給他們送葬、報仇,除了最后一環的真相大白,他自認做得對得起張家的養育。
    但張家是無心無愧對他嗎?
    未必。
    為什么他上了金鑾殿,天子臉色大變,還想將他驅逐出去?
    偏偏他殿試無可挑剔,力壓群雄,為了公平起見,天子聽取閣臣們的建議,欽點他為狀元。
    風光的日子才沒多久,張家就遭遇了飛來橫禍,平王跟大伴聯手,將一頂投敵的罪名扣在他們頭上,張家女眷在祖母的帶領下,一個個決然上吊。
    事情真是如此嗎?
    那是自愿嗎?
    他往日并不覺得張家人多有骨氣,畢竟為了重回朝廷,他們不惜與商賈交好,還拿兒女的婚事當做籌碼,巴結高官,他跟萬家小姐的聯姻,也正是出于雙方利益。
    張家壯烈殉節,是不是只為……保全另一個秘密呢?
    深夜,冷雨漓漓,六哥撐著一柄小皮紙傘,紺蝶色曳撒濃如墨,沉厚矜重,當裙擺被雨水濺濕,好似綴了一群艷到極致的黑蝴蝶。
    在六哥的面前,紙傘密密麻麻,連成一片。
    到處都是眼睛。
    “先挖最老的。”六哥嘴角含著一絲諷刺,“不用客氣,就從老夫人挖起。”這位對他最慈祥的老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除了信得過的小四爺,來的都是死士,秘藥一喂,命都是他的,張六不擔心會泄露秘密。
    “六爺,有東西。”
    小四爺最擅長搜查與審訊,但凡是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老夫人的手里死死攥著一枚嘉佑通寶的銅幣。
    嘉佑通寶,小天子登基后的第一個年號。
    不僅如此,他的大伯、二伯、伯,五伯以及他的父親、母親、兄長,手里都攥著相同的銅幣。
    不是滅口,是自愿赴死。
    為了守護那個偷來的皇位,張家給天下演了一出戲。
    當然,主要還是為了騙他。
    什么狀元郎,什么首輔棟梁,他不過是一個被豺狼虎豹吞得四分五裂的傻子。
    “……哈。”
    他嘴角無意識抽動。
    “哈,哈哈,哈哈!!!”
    張六起初是笑了聲,旋即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狂,眼里沒有淚,嘴角卻泛著滴滴答答的涎水。
    “六爺!”
    小四爺大驚失色撲到他身邊,卻見下一刻六爺收斂了所有神情,那股歇斯底里的瘋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取出雪白的帕子,輕柔擦拭著嘴角的涎水,又是那副富貴濃麗的氣象。
    六爺優雅松開手指,那帕子就悠悠蕩蕩,又十分輕蔑地,蓋在老夫人發黑的面孔。
    他陰陰柔柔調子好似飄蕩的游魂。
    “凡是手里握著嘉佑通寶的,都給咱家,挫骨揚灰,喂狗。”
    “記住哦,要一點也不能剩。”
    ……好狠。
    旁觀的系統有些不安。
    它從來沒有綁定過這樣一個寄主,都不用它提供線索情報,對方就把事情做完了,顯得它這個皇權系統怪廢物的。
    難道這就是古代人的智慧謀略?
    系統綁定的都是現代人,因為比較容易接受它的存在,它記得上一任男性寄主,也遇到了類似貍貓換太子的情況,當時男性寄主也很憤怒,但他選擇了一個溫和的處理方法,事后也只是讓那家人丟了官職。
    像挖人祖墳,挫人骨灰喂狗的,它真是第一次見。
    [系統,你說過,綁定你,有新手許愿禮包]
    系統突然聽見宿主的心聲,語氣陰惻惻的,好像有點不太妙,它連忙回應。
    [當然!宿主,別擔心,雖然復陽很困難,但是……]
    他冷不防丟出一句。
    [你這復陽,是掠奪其他人的陽貨,再接到我身上?]
    系統的程序是設定好的,但也不免有些尷尬,它的底細怎么都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的。
    穿越者總是吐槽古代人是土著傻帽,事實上,它都快被精明的土著太監玩死了!
    張六厭惡不已。
    [那我不要,臟死了]
    一想到別人的玩意兒被她高興玩著,還能去到他去不到的地方,他就恨不得重新閹割自己一遍!
    系統:“……”
    臥槽這心聲有點可怕!!!
    冷靜啊宿主!!!
    宿主不愧是變臉達人,很快換了另一副面孔,平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張六:[我可以綁定你,你只需要告訴我一個答案]
    張六:[她知道這件事]
    系統噤若寒蟬。
    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另一邊,在六哥生辰這天,趕在宵禁前,她有驚無險出了宮。
    今夜萬歲爺對籌辦的圣節很不滿意,指責禮部辦事不利,人家二十四衙門完成大半交到你們手上,竟然搞得這么差勁,朕很不高興,不想看煙花了,你們都給朕回去好好反省!萬歲爺訓斥群臣一頓,摟著兩個新得的美人回去玩雙飛了。
    六爺被錦衣衛扣押的這段時間,萬歲爺驚怒暴躁,沉迷美色,連續幾日荒廢早朝,誰來勸都不好使。
    群臣都絕望了。
    般弱坐上馬車,披著斗篷,里頭是一身接近嫁衣朱紅的絳紗長裙,為了給男主祝壽,從冰河期進入蜜月期,她花了不少心思妝點一番。到了目的地,小門站著暗影,他們根本沒有檢查般弱,就放她進去了。
    小院悄然無聲,仿佛死寂一般,與外頭的熱鬧歡慶格格不入。
    她推開了房門,里頭被墨色浸染,竟然連燈也沒點。
    等得睡著了?
    般弱將竹籃放在桌上,摸索著點了燭膏,一張艷若厲鬼的面孔突然出現,嚇得她手指一抖,幾乎就要尖叫起來。
    “怎么現在才來。”
    他語氣算得上溫和,手里纏著一條柔軟的紅綾,還別說,那白翡似的長指配著顏色濃烈的綢緞,總是格外的艷煞眾生。
    般弱知道太監怪癖眾多,看了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她轉身去找爐子煮面。
    綠茶在宮里接受了兩個時辰的特訓,現在都能像模像樣煮出一碗長壽面,啊,至于配菜是切好的,調料也是配好的,這種小事就不用在意了,反正面團是她糊的,面條也是她親自放進沸水里滾的,她作為一個只愛動嘴的資深綠茶真的很努力!
    “面來了!”
    般弱忙得滿頭大汗,終于將長壽面端上了桌,清湯小蔥,格外秀色,她把筷子塞進六哥手里,像小媳婦兒一樣囑咐道,“要一口吃完,不能咬斷!”
    六哥挾起筷子,將那根面條含在嘴里,慢條斯理吃完了。
    “還有湯啊。”
    般弱提醒他。
    六哥卻說,“這水不甜,不好喝。”
    般弱怒了,啥,老娘辛辛苦苦給你熬的雞湯,不是咸的還能是甜的嗎,你竟敢說不好喝?般弱搶過來喝了一口,立馬將囂張尾巴壓下去,低眉順眼,“我下次注意,少放點。”
    可惡的椒鹽,她怎么能放得這么咸!
    不過做面不是般弱拿手絕招,她重頭戲還在后頭呢,她誘哄道,“六哥,生辰是要許愿的,你對著燭火閉眼。”
    六哥微微含笑,“好。”
    趁著他閉眼的時候,般弱從竹籃里挑出那張大紅蓋頭,感謝酥螺姑娘一心為老板的傾心奉獻,她下個月就給她升個職!
    “好了嗎?”
    他問了一句。
    般弱手忙腳亂脫了斗篷,披上蓋頭,雙腿合攏,扮演溫順的小妻子,“好了。”
    當張六睜眼,看見的便是銷金蓋頭,一身紅衣,連燭火也明媚多情起來。
    他俯首,輕聲地問,“肉肉,你就沒什么同六哥說的嗎?”
    她的聲音從蓋頭下清晰傳了出來。
    “祝六哥平安如意,心想事成!”
    般弱剛說完,被人抱上榻,手腳突然發緊,蓋頭晃動間,她余光瞥見六哥正用紅綾綁她手腳。
    般弱:“?!”ωωω.ΧしεωēN.CoM
    她連忙將手腳縮回去,反被六哥一手抓住,他柔細的聲嗓婉轉又動人,“你不是祝哥哥心想事成么?我現在就要。”
    他取下般弱的大紅蓋頭,就在她以為對方放到一邊時,他卻折了幾折,笑著奉到般弱面前,“來,含住它。”
    日!這有點可怕了!
    般弱啟動危險直覺,翻身就要跑,被六哥狠狠擰住手腕,折回內帷之中,半邊燭光襯得他似妖又似鬼。
    “他們騙我,為什么你要學他們呢?”
    六哥歪頭,像天真孩童發問。
    “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帝子濃麗面容平靜無比,動作卻粗暴起來,撕裂她的裙衫,近乎殘忍地掰開腳踝。
    “把天子當狗一樣馴養,讓他趴在地上朝你狂搖屁股,只為卑微乞討一個吻,這樣做,是不是讓主人你格外愉悅?”
    他又笑了。
    神經質的,絕美又陰毒。
    “噓,主人,你看,我搖了屁股啊,搖得好不好看?你笑呀?怎么不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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