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徐長清的碰觸, 讓銀狠逐漸醒了過來, 不由微微動了動狼尾,輕掃了下徐長清的手背,睜開淡藍(lán)的眼睛看著他, 竟像是疼得有些麻木了一般只靜靜的躺在雪地里,即不舔傷口也不叫喚, 徐長清見著不由的心里更疼了,忍不住摸了摸銀狼的頭, 銀狼見他的手伸了過來, 便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手心,舔得他手心濕乎乎的,被風(fēng)一吹有了些涼意。
不管怎么樣, 得把那支箭給取出來, 而此時小山上的石乳剛剛才滴下了一滴綠液,這是他目前僅有的唯一的一滴了, 之前的那些已經(jīng)給云姨全部用下, 想了想后,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尋了個木盆,然后舀了些空間玉石坑里的水,往里面又兌入一滴綠液,這樣靈氣還能多些, 然后又尋了把窄一些的小刀,用柴火燙了幾遍。
以前乞丐時,受人毆打有外傷時沒錢去看郎中, 所以大多都是自己處理,現(xiàn)在仍然還算是熟練,再拿了幾條干凈的布巾,便回到院子里。
銀狼仍然在雪地里伏著,看得徐長清拿的東西,沒有掙扎也沒害怕,只是將頭掂在爪子上,目不轉(zhuǎn)晴的看著他。徐長清把東西擺好,然后摸摸銀狼的頭,算是安撫一下,然后幫它稍稍移了下后腿,顯然那箭射得頗深,動一下都牽動傷口,看似極疼,銀狼不禁縮了縮腿。
終于將傷口移到亮處后,徐長清先用雪敷在那處傷口上,很少人知道臘雪其實(shí)能止血鎮(zhèn)痛消腫去毒,若是裝入壇子里封好口留到夏天,還能驅(qū)趕蠅蟲,百蟲不生,隨后拔開雪后,徐長清表情有些慎重起來,他先撕下幾條布帶,因?yàn)榕乱粫〖龝r銀狼會掙扎,所以將它的前肢后肢雙雙綁好。
最后才取出刀來,看了半響,終還是狠下心,手握上那只銀箭。
夜里氣溫極低,幾乎是呵氣成霜,不知過了多久,徐長清才滿頭大汗的放下了刀,然后將那帶血的銀箭隨手扔到一旁,傷口果然極傷,此時那處早已有些血肉模糊,不過取箭的過程卻更加兇險(xiǎn),讓他差點(diǎn)就放棄了。
他實(shí)在沒想到銀狼的身體會那么結(jié)實(shí)堅(jiān)硬,尤其是皮毛,幾乎是費(fèi)了老大勁才用刀微微割開了一道十字口,劃過的刀數(shù)跟凌遲幾乎沒什么區(qū)別了,幸好銀狼是獸不是人,即不會說也不會哭,躺在地上靜靜的也不掙扎,否則他恐怕真要扔刀子了,此時也顧不得手上有血,急忙把盆里的水給銀狼沖洗起傷口來,除了那箭傷還有其余幾處,都一一沖洗干凈,直到傷口不再流血了為止。
難得的是在他緊張的為它取銀箭時,銀狼沒有劇烈掙扎,仿佛知道他這么做不是惡意,而是要救它命一樣,就算疼的厲害時也只是傷口周圍的肌肉動了動,沒有妨礙到徐長清處理傷口。
對它這一點(diǎn)徐長清是即是欽佩它,又愛憐它,其實(shí)野獸某些時候真得要比人更通情理,更值得去效仿敬重。
銀狼身上皮毛極厚,足夠在寒夜的雪地里御寒的,但是此時身上有傷,而且傷口多處,尤其是被水洗過毛皮上,到處都濕淋淋的,大概不消一會那些水漬就會被凍成冰渣,一時半會也干不了。
就連徐長清的手此時也凍的通紅,幾乎有些麻木,何況是血肉的傷口,他抬手抹了把額上的帶著涼意的冷汗,立即起身去屋里拿了條他用的毛毯出來,然后蓋在銀狼身上。
又怕它有傷耐不住寒,便回身返回廚房取了只碗倒了些果酒出來,端出去放到它嘴邊,酒里有靈氣能抵御些寒冷,只是不知道狼能不能喝得慣。
銀狼躺在地上本是有些無精打采的半闔著眼,嗅到果酒味兒后才有了些精神,睜眼看了一眼,然后將嘴湊到碗邊,先伸出舌頭試探的舔了舔,接著便如飲甘露一般舔食了起來,直到一大碗全部喝完才將嘴邊的酒漬舔個干凈,然后又趴回雪地上,似有些沒喝夠般,渴望的望著徐長清。
徐長清不由的笑著摸了摸狼頭道:“不可貪多,夠御寒就可以了。”
銀狼卻是動了動頭,然后用鼻子拱徐長清的手心,舌頭也一直舔著徐長清的手,仿佛像是耍小孩子脾氣似的,生了病后可憐兮兮的向最親近的人討要棉糖。
徐長清終是心軟,回到廚房里,從小山里又多取了些果酒倒進(jìn)碗里,這次銀狼喝完后終于滿足了,沒有再要,只是伸出爪子勾著徐長清的衣角,不讓徐長清就此離開,若徐長清起身,這只尖銳的爪子定會將他的新衣劃出絲來。
徐長清見狀不惱反而心底澀澀的暗嘆了一聲,大概是從來沒有人對它這么好過,平時不是被人打便是用箭射殺它,就算是只野獸,心底也是渴望些溫暖的吧。
其實(shí)此時徐長清的臉色實(shí)在說不上好,白天忙著照顧云姨,耗光了身體的靈氣,晚上又被銀狼身上的傷驚了一下,處理這些傷口一直熬到這么晚還沒睡,臉上的倦色已是掩都掩不住。
但一想到要把它一個人扔到院子里,自己去睡大覺,又覺得心下不忍,看了眼天色略一猶豫,便只好蹲下身,小心的拿起狼爪,其實(shí)是怕激怒了它固執(zhí)起來更加不肯放開爪子,這樣安撫一通,終于成功的將狼爪從衣服上拿了下來,讓身上這件新衣服免于災(zāi)禍。
最后再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之下,才將它搗騰到自己的臥房里,過程中碰著它身上的傷口流出了些血,不過好在臥房里每夜都生著幾盆木炭,溫度適宜,對傷口恢復(fù)也好。
銀狼身體非常強(qiáng)壯,傷口一般都愈合極快,以前受的傷,第二天再看差不多就好利索了,所以拔出銀箭后徐長清就沒有太擔(dān)心。
他從床上取了掂床的棉墊鋪在地上,讓銀狼躺在上面,身上給蓋上被火烤得暖哄哄的毛毯,又把兩盆火炭放到不遠(yuǎn)處,一會的工夫銀狼身上就熱呼呼的,毛也自然的干了。
安頓好了它,徐長清這才爬上床,困的連澡都沒有洗,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好像只是略略的打了個盹一樣,就便被一陣敲門聲給驚醒。
這么晚了誰會來敲門?徐長清半瞇著眼摸下床,卻發(fā)現(xiàn)火盆旁的銀狼不知何時離開了,毯子還留在地上,但此時來不及多想,急忙上前打開門,看到來的人居然是姨夫尤回。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云姨是不是出事了?
尤回臉色有些焦急,在見到徐長清后,便把來意匆匆的說了一下,徐長清聽完頓時睡意全無。
“姨娘的身體不是沒事了嗎?”怎么突然之間說要去尋訪名醫(yī)?說完不由的向門外看了眼,天色還黑蒙蒙的,這個時候連公雞都沒打鳴呢。
尤回微頓解釋道:“京城庸醫(yī)頗多,你太爺怕你姨娘身子拖不得,便讓人尋了他早年認(rèn)識的一位神醫(yī),剛得了消息,所以才要早早的趕路前去醫(yī)治……”
徐長清急忙問道:“京城里也不全是庸醫(yī),況且就算得知神醫(yī)去處,天亮再走也不遲,何必要現(xiàn)在這么急著趕路?而且云姨的身子本來虛弱,此時實(shí)在不適合出遠(yuǎn)門……”
尤回不由的一愣,早先以為這孩子平日話不多,打發(fā)起來容易些,卻不想心思如此縝密,倒是一時應(yīng)對不了。
“有戰(zhàn)家的五十影衛(wèi)護(hù)送,他們的功夫絕不會顛了你姨娘,這點(diǎn)你且放心。”
徐長清如何能放心的了,而且剛才聽他話中之意,這人可能已經(jīng)在門口,隨時都要走了,不由的心急起來,忙道:“姨夫,既然如此,那就帶我一起去吧,路上我還可以照顧云姨。”
尤回卻道,“我與你姨娘說了了,但她不同意,她想讓你安心的待在府里,不要誤了夫子的課。”
徐長清哪里肯聽,忙跟隨著出了門口,見云姨正躺在轎子里,轎子結(jié)實(shí)的梨花木,并且是改良過的,可以躺著,共有八個人抬著,云姨身下掂了兩床厚棉被,極為棉軟,被里前前后后放著四個熱手爐,路上若不太顛簸,倒也不會受什么罪,但徐長清仍然擔(dān)心的很,看他們這架勢是馬上就要走了,頓時有些心慌,一個勁的跟云姨商量著可否帶他一起去。
云姨卻是搖頭,且不說這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的十分不方便,只自己一個人就夠麻煩了,何況要帶著清兒,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實(shí)在沒必要跟著她受這份罪,何況他現(xiàn)在還有學(xué)要上,于是語氣間便很堅(jiān)定,無論徐長清怎么說也不同意他一起隨行,只是讓他好生的在府里待著,她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徐長清縱然比較冷靜,但見云姨這樣突然間說走就走,不由的也亂了陣腳,天此時也快亮了,尤回忍不住在一邊催促著,見他們真要起行了,徐長清只好跑去廚房里,從小山里拿出紫紫釀的三罐花瓣醬,和一紙包花茶,用東西裝了跑出來塞給云姨,要她每日記得吃上兩口。
云姨心里也是極不舍得清兒,眼圈含淚兩面為難,最后還是接了東西,同樣囑咐他在府里時記得吃得飽些,天冷記得要多穿些照顧好自己。
待一行人離開后,天已是微微放亮,徐長清在大門口目送著橋子,看著他們消失在夜空中,只覺得心里一陣陣悶悶的難受著,此時嘴唇也有些干裂,頭隱隱發(fā)漲,眼睛還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