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清仔細的收好了銀票, 順帶將剩下的三塊帶彩的玉便宜的賣與其它人, 可能這些人都攝于戰無野的淫威之下,雖然他要的最低價,但那些收玉的都一點沒敢少給, 到徐長清手里大概有六十多兩。
徐長清有些哭笑不得,這三塊玉都不大, 撐天也就五十兩,結果還多出十兩來, 而這六十兩他本來打算請一起來的幾個同窗去酒樓啜一頓, 結果戰無野一直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因為他在,所以其它幾人也都不敢靠上前, 只是都邊看著石頭邊瞅著徐長清, 只有江決上前打了聲招呼。
戰家與太尉家的老爺子關系一向不錯,戰無野倒是很給面子的與江決說了兩句, 不過也只有兩句就打發了, 徐長清見江決轉身前那千言萬語的小眼神,不由的暗暗想笑來著,他當然知道江決想說什么,無非就是找自己幫他參謀他選的石頭,順帶趁機找個理由要他請客出去大吃一頓,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這兩樣,很好猜。
相比之下戰無野就難猜多了,徐長清見他一直站在旁邊, 不打算離開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開口問道:“戰……兄,你怎么會來這里?”
戰無野聞言眉頭一緊,顯然被徐長清的戰兄兩個字叫得不痛快了,回頭盯著他,半響才道:“或者叫名字,或者叫無野……”
無野……
徐長清聽著頭皮忍不住一酥,本來他是想像以前一樣直接叫他名字,但考慮到他剛剛才幫了忙,再這么大刺刺的叫他名字,恐怕有過河拆橋之嫌,所以才臨時加個兄字,雖說叫得有點疏遠,倒也說得過去,可這無野兩個字……
他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一是他們還沒有到那么熟識的地步,二是感覺不對勁,于是只好移開視線,心里有些不甚自在,罷了,還是直接叫名字比較順口。
戰無野見到他此時微紅的臉色,顯然是滿意了,主動回他剛才的問話:“來這里本來是要賭兩把。”
徐長清聽完……
這家伙是不是以為這么蹩腳的理由真得唬得了人?以他這樣的身份,伙計見到了直接就請進二樓了,根本不會帶來一樓,而且這里全都是些沒開窗的石頭,他才不信戰無野真有那個閑工夫來這里一塊一塊的選石,況且從剛才開始來這里這么久了,這家伙都完全不把眼神放在石頭堆上,明明是對這里一副無甚興趣的樣子,還要說來一樓賭兩手,誰信?
哪有半點賭石的樣子?
徐長清正滿腹疑問著,戰無野卻是反手拍了拍徐長清的肩膀,將他護著走到稍干凈的地方開口問道:“怎么能找出極品玉?”
徐長清沒想到他會這么一問,隨口回道:“只是運氣好罷了。”
戰無野低頭看了他兩眼,隨即又道:“極品玉出一塊不易,不留在手里為何要急著賣掉?”
徐長清聞言表情微微一愣,心思卻是活躍了起來,他想到云姨若還在府里,他想買鋪子做生意,她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必定要千叮萬囑,要他以學業為主,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云姨現在不在府里,這下倒是省了不少口舌,若是現在買下了店鋪,到時生米煮成熟飯,云姨回來后知道了也就說不出什么了。
但是這個事,他也不可能誰都不說,瞞著將軍府里的所有人自己偷偷摸摸的做,要做就要做得光明正大,所以總是要知會一聲戰家人,如今戰無野這么一問,倒不如就此把打算告訴他,戰無野知道了,也就等于戰老將軍知道了,他就不必再前去找老將軍說此事。
徐長清猶豫一下,便把想做玉器生意的打算,挑著字眼,對戰無野簡單提了下,其實也沒抱什么希望,只是出于禮道的原因,不想被人說是背著人偷偷摸摸的做事,他原本以為戰無野會質問他或是不滿,畢竟戰府沒有虧待于他,平日吃穿不愁,他卻還想要做生意,落人話柄。
但結果卻與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戰無野聽完后只是點了點頭,即不開口訓斥,也沒有再深問,表情也無絲毫驚訝,只是對他言語里一些潛在意思皺了下眉,但之后確定他話里的意思只是要開店鋪,而不是要搬出將軍府,這才作罷。
實際上,戰無野的這種反應,也是因為戰老將軍的放養政策,使得他自小不太在乎禮教,尤其對一些文人的繁文縟節嗤之以鼻,像那種文人不從商之類的,一向認作是狗屁,所以對于徐長清想一邊讀書,一邊做生意的想法,沒有半分不悅和訓斥,甚至壓根沒覺得這件事有什么不對。
這點讓徐長清對他的感觀也好了不少。
不過當天想請江決他們吃飯這想法算是泡湯了,沒待一會就被戰無野拉上馬車,直接回府了。
不過。第二日中午,徐長清江決幾個人卻是趁夫子不注意,一起偷偷溜出書塾,到酒樓狠啜了一頓,花了大概五十多兩銀子,結果回去后,立即讓夫子發現了,一人罰了十手板,手掌都腫了,連徐長清這個一向聽話的弟子也沒例外。
既然手里現在有了足夠的銀子,徐長清便正經的打算找間鋪子,只是買鋪子不是簡單的說買就買的,尤其是京城里地點好的鋪子,大多都是有錢人家的地盤,就算給錢,人家也未必賣你。
徐長清閑時倒是去看了兩趟,他上輩子就對那條街坊極為熟悉,就算不用看也知道,那里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空缺,并且現在也正是災民多的時候,房子都被炒了起來,店鋪價錢也隨之上漲了,原本二千多兩銀子能夠買上一間差不多的,但是現在卻是沒人肯賣了。
如此一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尋個好地段的小鋪子即可,但是看來看去,能買到的小鋪子實在太小,擺飾品都嫌擁擠,更不用說是大件的玉器,而稍大一點的鋪子卻是地點有些偏僻。
雖說此事不可急于一時,但徐長清知道,現在若是找不到鋪子,那以后要想再找到好地方就更是難上加難了,想來想去,若是實在在這里尋不到中意的鋪位,那只能去下街了,那里倒是應該能買到閑置的店鋪,只是周圍住的是平民和一些小富之家,受此限制之下,能賺到的錢也是有數的,而且上等的玉品是肯定賣不動了。
這一日中午,徐長清剛吃完飯,卻見戰無野身邊的小伺匆匆進來,要徐長清隨他離開一下,說是戰少將軍有事相請。
徐長清見馬車停在書塾外,還以為是府里出了什么急事,或是云姨回來了,不由的立即向夫子告了假,隨著小廝上了馬車。
結果馬車卻是駛向了賭石場,徐長清不由的疑心,詢問起小廝,小廝卻是笑著道:“戰少將軍正在碧玉苑二樓等徐少爺呢。”
徐長清聽罷微微有些不悅,虧他前些日子還對戰無野稍稍改觀了些,結果今日就跟自己使這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招數……
不過,已到了此處,總不能調頭離去,畢竟離書塾有些遠,只能即來之則安之。
下了馬車后,撫開袍子走進院子,入目有種熟悉感,隨即認出這家賭石場正是徐長清最開始去過的那一家,走了兩步后,回頭不由自主的看向墻角的那堆小石頭堆確認了下,只見一些平民和小孩正在那石堆里挑挑揀揀,有的弄得衣服和臉都臟了,卻是樂此不疲。
里面還有幾個比較熟悉的身影,是以前與他曾在一起買過石頭的小孩,只是交情不深,只記得面孔,有家里紡線的,或是做木活的,但名字早就記不得了。
見他們正睜大眼盯著自己,徐長清也不好裝沒看到,調頭走,于是沖他們微笑著點點頭,既不顯得過份的冷淡,也不會過份的熱絡。
不過心下卻是不免有些感慨,只覺得一切都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而今日來卻已是今非昔比,不僅不必在人堆里跟人擠,還有專門的小廝站在門口,一見到他立即大老遠的迎上來,主動送他至碧玉苑二樓。
這種一時泥,一時云,一個地下,一個天上的差別,讓他不由的記起以前的事,心下有些泠淡,不僅沒什么優越感,卻感覺有些諷刺。
隨即深吸了口氣,微抬頭,隨著引路的小廝從石板路上不快不慢的走過。
而那幾個曾與徐長清一起買過石頭的小孩卻是滿臉的震驚,徐長清當初隨姨娘嫁入將軍府,他們這一伙半大小子還暗地里議論過,都認為他不會混得多好,畢竟只是個平民,還是個拖油瓶,去那么尊貴的府邸,她姨娘恐怕自己都難保,還能顧得了他,指不定連下人都會低看他一眼,雖然說出來名頭好聽一點,但不是有句話說的么,寧做窮□□,不做富人妾,說得也差不得是這個意思。
后來聽虎子念叨過,說徐長清現在混得不錯,有很多銀子花還有書讀,他們聽在耳里,其實都在背地里嗤之以鼻,絕對不信的,再說了,在外人面前誰不會拼命的說自己的好,撐足面子呢?
但是這次一見卻都傻了眼了,要不是徐長清剛才朝他們微笑點頭,他們差點都認不出來。
身高比之前又抽高不少,臉也比以前圓潤了些,一身白色的緞子衣袍,頭上雖是素著沒帶任何玉飾,但一頭烏發卻像是像一團濃墨一般,雖然束得整齊,卻還是緊緊的吸引著其它人的目光,還有那件披在外面的淡藍色披風,一看就是用上好的冰藍絲綢做的,手工極好,上面還繡著比披風顏色略線的雅致竹葉花紋,披在身上顯得整個人清新而耀眼,如玉一般。
這么一看,徐長清在戰府生活肯定是很好的,因為他整個人的神采與以前比,已是天差地別。
以前大家都還是平民時,那時看著也就長得略比他們清秀些,但長得瘦,個子也矮,看著很不起眼,跟他們根本都沒什么區別。
但是如今,才短短的一年,再將他們擺放在一起,就如同將他們手里正在挑的黑乎乎的石蛋子,和一塊即將打磨好的美玉一般,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了。
頓時幾個人除了一開始的震驚外,望著徐長清消失的身影,臉色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有的羨慕,有的嫉妒也有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