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你一定要保重,保重自己啊!”聽起來實在是情深意重的問侯,可惜,當配上說話的大背景時,云沖波便很難有什么感動之情。“知道了,但請你專心逃命好不好,不要來麻煩我!!”大聲的吼叫著,云沖波快速播動著手中的長槍,將自后方不住射來的亂箭擋下。這時,已是深夜,月光下照見兩側的巍峨群山,將長長的群影投于地面,構成莫測的巨大黑色,似眾多潛伏于地面的亙古巨獸,只待一個信號,便要破土涌出,擇人而噬。月光映下,照沙石皆如碧雪,馬蹄踏過,煙塵飛濺,亦只如月光當中的一溜浪花,在這樣的時候,策駿馬奔馳于群山之間,本是極有英雄氣概的感覺,但…那樣的感覺,卻最好不要在后面跟上一千多名追兵。十日前,云沖波借蹈海入夢,立太平之志,于不經意間揮出日后由蹈海所創,睨視天下的雄刀,一刀毀盡房屋的同時,那種強有力的沖擊亦使他的傷勢盡數消失,再無影蹤。驀地發現自己的提運力量再無障礙,云沖波自然狂喜,而當清楚了自己的力量已恢復到了當初只在震死公孫伯硅后曾短暫達至的第八級初階那境界時,云沖波更是喜出望外,可…也就在他喜悅的同時,那樣子的騷動,也引來了地方上駐軍的關注,而,更糟糕,和令云沖波心情復雜的是,他們并不知道云沖波或蕭聞霜是什么人,但,他們卻認出來,長在花勝榮脖子上的,是一顆黑水軍大將黑水拓跋賭咒發誓,更拍出一千兩白銀來購買的腦袋。若依蕭聞霜,這便是個將花勝榮擺脫的好機會,甚至,她當時還大有將花勝榮直接五花大綁上交給黑水兵,省得再有枝節的意思,可惜云沖波卻未肯采納,而是出手阻止,而當功力新復,一時間尚拿捏不住輕重關節的他將首先到達現場的那整個小隊二十多名士兵全都打到魂飛魄散的時候,那樣子的事情,便再不能讓統領駐軍的將領們予以忽視。…然后,就是這樣不停的奔逃。若以武功決勝,身后陣中無人是云沖波蕭聞霜一合之將,以兩人此刻的配合和實力而言,便是有百人來犯,也有足夠實力將之擊滅,事實上,在最初幾天中,倒在兩人手下的黑水兵,的確也超過百騎,可是,與項人一樣是起源草原大漠的黑水軍委實是勇悍異常,更有百折不屈之志,兩人雖強,可當面前的黑水大軍越來越多時,顧慮暴露身份使金州境內的太平道眾探知的兩人便沒法再戰下去,只好選擇奪馬而逃,但黑水軍也著實堅忍,竟然不離不棄的尾追在后,雖然,為了自己陣營的榮譽,分屬黑水安一族的這千多名騎兵并沒有向周圍城鎮的駐兵發出求助的信號,可在在精通弓馬及追蹤之術的他們的追擊下,云沖波等四人卻也始終沒法將之擺脫,就這樣,一連奔逃了十日,比諸當初已是遠遠深入西北地方,曲曲折折,也奔逃了有千多里地了。“這些家伙也太閑了吧?!這么有空的話為什么不跑到邊境上去打項人啊!”憤怒的發著牢騷,云沖波卻猶不忘在前方開路的伊人,長聲道:“聞霜,你那邊還好嗎…沒有埋伏吧?”便聽得,清亮的聲音遙遙道:“…請公子放心。”語音卻有些猶豫,似有未盡之意,卻又并未說出。回復功力之后,云沖波壓抑已久的自尊亦蘇醒過來,再不肯讓蕭聞霜先臨鋒鏑,堅稱說在前頭開路的工作更為重要和危險,他硬逼蕭聞霜保護著小音奔逃在前,自己則和花勝榮斷后保護。對此,蕭聞霜無疑是極不贊同,但云沖波這一次的意志卻是出奇的堅定,根本不容她有爭辯,便用命令般的口吻下了決定,雖不習慣,可,在短暫的沉默之后,蕭聞霜便默默接受下來。…此刻,縱馬沖在最前面的,正是一向都習慣于擋身在云沖波與大軍之間的蕭聞霜。(但,公子畢竟是傷勢才好,而且也好的莫名其妙,兵兇戰危,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話…)這樣的想著,蕭聞霜心如火焚,幾乎便要折回馬去,卻終慮著云沖波的口氣,有些不愿違逆了他的意思,心中忐忑雖然,卻并沒有勒回馬頭。“姐,姐姐,你好厲害啊。”發自蕭聞霜背后的語聲,怯生生的,應該算是很有禮貌,可,一聽到這聲音,蕭聞霜卻就只覺心頭火冒,怎么都壓制不住。蕭聞霜自不必說,云沖波花勝榮兩個騎馬的工夫也都對付,可那弱女小音卻是全然沒有御馬之能,只見烈馬噴鼻刨蹄便嚇得瑟瑟發抖,到最后,更哭著說請三人把她丟下,不要再為她有所拖累,云沖波卻那是這種人?沒奈何,便讓蕭聞霜與她共乘一騎,還好小音弱質女流,蕭聞霜亦不長大,馬力尚可支持,還不至拖累四人的逃命速度,但蕭聞霜本就對小音大有看法,總覺若不是為著她一番耽誤,兩人當日便可乘船離開,也不會有后來那多事情,更不會弄到現在這樣不光不能南下,反而還要再次在金州土地上倉皇逃命。此外,每一次當小音表現出她的柔弱無用時,一向以自己的力量及智慧自許的蕭聞霜更會感到厭惡及不屑,而…每當花勝榮或是沖擊波對小音表現出關心的時候,自制力極強的蕭聞霜更是會有一種隱隱的憎怒回蕩心底。但,討厭歸討厭,蕭聞霜卻是重視責任及承諾的人,也不是會被感覺左右而多事的人,既答應了保護小音并在前頭開路,她便不會刻意做些事情來讓小音不適,一如此刻,縱然心頭火冒,她也只是淡淡道:“姑娘過獎了。”雖然禮貌,但聲音中那種子不愿多說的冷冷淡淡卻是一聽自明。小音卻似是沒聽出來蕭聞霜的不悅,眨眨眼睛,道:“但,姐姐,讓云公子一個人在后面真得不要緊嗎?我覺得你好象其實比他厲害的,后面這么多人,天這么黑…”,向后看看,又驚道:“啊,怎么看不見他們啦!”兩人快馬在前,此刻剛剛好轉過一個山角,小音向后看去,自然瞧不見云沖波花勝榮兩人,蕭聞霜聽在耳中,心里只是冷笑,卻不知怎地,又有些擔憂,驀地一咬牙,心道:“不行,便他不高興也好,還是要回去!”只手持韁一勒,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已是轉了半個身子,小音驚呼一聲,緊緊摟住蕭聞霜腰間,蕭聞霜眉頭一皺,極是厭惡,卻到底忍住了,沒將她踢下馬去。卻忽地一驚,周身繃緊如弓!便聞得,有弓弦聲振于空中,若金石震擊,又起尖銳呼嘯,撕風破空而來,奪得一聲,正釘在蕭聞霜馬前一步處,赫然竟是支鷹羽烏頭箭,箭力之強,竟在腳下那硬到板結,馬踏也只有淺淺痕跡的地面上釘入數寸!箭入土,尾翼輕輕振動,蕭聞霜的背上,冷汗已然沁滿!這一箭,若非她剛好在那時勒馬回轉,縱殺不掉她,也至少要廢她一只手臂!(這是…)深深呼吸著,凝定心神的同時,蕭聞霜將戒備提至最高,目光凝聚,看向右前方,正沒身在黑暗當中,離這里至少有二百來步的山巖。(竟然會有埋伏,難道是完顏家事先配置的兵力?!但,這樣的話,直接堵在六盤山口處不是會更加可靠嗎…)擔憂同時,蕭聞霜的眼中,也有熾熱及憤怒燃燒,那一箭,在她已非是完全陌生。(如果真是那天暗算太陰他們的那家伙的話,就絕不能放過這個線索!)*山巖上,那輕輕嘆息的箭手,將長弓交于身側的手下,打個了手勢,教他們將自己的座騎召喚過來。一擊既然無功,以蕭聞霜的身手,便不會再給別人第二次機會,雖然遺憾,但還有要事的他,并不想也不能在這里耗費太多時間,更不能讓自己置身險境,去冒正面應對一個狂怒和未受損傷的蕭聞霜的危險。翻身上馬,他在打馬之前,瞇著眼,看了一下下面的山谷,那里面,蕭聞霜正在凝神觀察這邊的動向,云沖波和花勝榮正在拼命奔逃,而,再后面,約一千人的黑水兵正在銜尾追殺,已有近三分之一人追入谷地了。微微搖搖頭,他神色極為寂廖,向副手道:“都殺了罷。”說著打馬而去,身后,隨著那副手揮動的紅旗,數百支頭上早已裹上了蘸滿火油的破布的長箭被快速的射出,襲向山下。烈焰熊熊,狂亂的火線交織空中,化作洋溢死亡氣息的大網,向著下面的憤怒及驚恐罩下,隨后,是如惡夢般的吼叫,沒法聽懂和似乎沒有意義,卻能讓人心膽俱裂的吼叫,在兩側山上,近乎瘋狂的揚起!吶喊聲中,埋伏于兩側山上的騎兵們無視險拔如削的山勢,策馬沖下。深遂的黑夜當中,黑色的騎兵策著黑色壯馬,在似是直立般的山壁上疾沖而下,黑色的死亡旋風當中,只有渴血的刀鋒在閃爍光芒…只有在噩夢才能出現的恐怖,也沒法將此刻的景象比擬萬一。面對這洶洶而來的黑色潮水,蕭聞霜的臉上,卻出現了奇怪的笑容,一種幾乎是獰笑的表情。“…來罷。”下一刻,慘呼聲開始不停響起,混亂及血腥的大浪,很快的,便將整個峽谷吞沒。</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