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勾面色微變,與金絡腦對視一眼,兩人心中轉得都是一個問題:"他是誰?"
那老者的說話,簡單,直截,沒有任何花巧和掩飾,但,這樣的說話卻最難回答,面對如此赤裸裸的"威脅",兩人雖都深沉多智,一時間卻也不知如何答對才好.
(他是瘋的,還是真有如自己夸耀般的強絕力量?)
(但,當今天下的頂級高手中,有誰的思維方式是這般簡單化的?)
雖未得著回答,那老者倒也不急,只冷冷掃視了諸人一眼,將雙手負到背后,仰首視天,喃喃道:"好天氣,真是個好天氣."
他隨口一句說話,也不知怎地,便讓眾人都不自由主的抬頭向上看去,只是...天上卻正是陰云密布,半絲陽光不見,卻那里好了?
沙如雪是個急性子,嗤聲道:"陰云密布的,好什么好?"
那老者掃了沙如雪一眼,微笑道:"云多,當然好."
"風隨虎,云從龍,沒聽說過么?"
他一句話出口,金絡腦忽地面色一變,急聲道:"慢著,前輩可是..."卻已被那老者截斷,慢聲笑道:"出手罷."
"若能接我一招,才許你開口說話..."
說著話,本在兩造當中的兩堆碎磚和幾根殘柱忽地開始顫動,分解,變作更為細碎的塊狀物,更在不住的蠕顫中開始按照某種規律去流動和集中,去組成一些特殊的形狀.但,因為所有的碎塊都卷曲堆積在了一起,暫還沒法看清那些形狀到底是什么.只隱隱看出似有鱗甲犄角.
在這過程,深邃的紫色隨著每一次蠕顫,不住涌現,直到將一切碎塊都染成那高貴而神秘之色方才停止.
"紫色迷亂,軒轅龍變."
八字吐出,如大風乍起,將那些已堆至有一人高,并在不停的擠壓中完全粘合在了一處的碎塊卷起,展開,直到這時,那形狀才真正被人看清.
那是龍,是三條遍體紫蒙的五爪飛龍!
龍飛起,鱗爪戟張,分襲三人!
(果然是他!)
(師父不是說,這老家伙至少還會兩月才會醒的嗎?!)
心下怒極惑極,金絡腦雙手分展,將腰間的馬刀抹出橫持,旁邊,月氏勾沙如雪沒一個敢怠慢,各將最強力量運起,全神防御.
來者是誰,他們經已明白.
普天之下,唯一懂得龍拳的人,大夏護國武德王,東海敖家之主,名列天地八極的"龍武"敖復奇!
三人的出手,卻是完全不同.
金絡腦馬刀急插入土,一挑一帶,卷起大蓬土石,被他左手抄住急送,如千百飛箭般迎襲而上,他的身形亦隱入飛石當中不見;月氏勾自背上又抖出一根長繩,連連揮動,幻出十數繩圈,硬去縛拿龍頭,雖困不住,卻也將龍首帶得左右迷走;沙如雪身形展動,竟比那紫龍速度更快,如蜂搏花般腳不沾地的倏忽來去,只在龍身兩側游走,雙手短刀急揮不停,只見得銀光閃爍,叮鐺作響,也不知在龍身上斬擊了多少下.
云沖波看了一會,心下大奇,不覺道:"他們三人不是同門么,怎地出手差這么多呢..."
蕭聞霜聽在耳中,未及回答時,花勝榮已是精神一振,道:"咦,賢侄,你真不知道么?"
原來月氏勾等三人投至大海無量門下時,都已有了相當驚人的一身業跡,乃是帶藝投師,雖然此后在大海無量的提點下各自又獲精進,但一身根底早在,自是各循其徑,不會同蹈一轍.
"這樣嗎?可是,怎么會有這樣收徒的?"
關*無量的性格為人,云沖波并沒聽說過多少,可,在他的想象中,這人既能成為遍布北方萬里疆域,分族數百的項人當中的至尊王者,"大可汗",更被目為與"天地八極"同等的頂級高手,自該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物,至少在項人地界內,該不會將那路高手放在眼中,卻怎會所收三徒盡是別人調教所出亦不以為忤了?
"說的對,不過,這就是政治了呢,賢侄..."
大夏王朝四周外民中,北項南納,西吳東巴,向以項人弓馬稱強,也是最令大正王朝歷代帝者頭痛的外患,在大正王朝的前兩個"千年"中,北方的疆界從來都沒有安定過,年年秋收時分,便是項人大軍入寇之期.每朝每代中,"治北"皆與"治水","治吏"等等內務被并列為理政當中必須優先考慮的重點項目,每隔數百年,在國力積蓄到一定程度之后,夏人中總會掀起一波主戰思潮,也總會有樂于開邊的帝者出現,組織大軍,北上伐項,但一來地方苦寒,二來戰線漫長,三來無計駐軍,大多數情況下,那種征戰都是無功而返,直到約一千九百年前,"稷下田家"治世期間,采納時任太保的晏伯之計,自民間選取兩姝,賜稱公主,各附金玉綢緞無數并工匠數百以為嫁妝,奉和親之名北送,卻不說求與誰家和親,只道是中原規矩,美女愛英雄,任各族可汗自擇.當時項人氐族中以三族勢力規模最大,一來美色當前,男人無不貪戀;二來所附之物足抵尋常項人氐族數年之出,熟練工匠更是無人不需,結果三族可汗為爭二女,弄至反面惡目,竟至刀兵相向.項人聯軍自然土崩瓦解,這一戰便是二十年,戰火燃遍萬里草原,每一氐族都不能幸免的被迫表態和卷入戰斗,直到后來,三人盡數身亡于內亂,項人元氣大傷.大正軍趁機北上,將疆土推進幾近千里,直進到本屬項人內陸的陰山一線.項人蒙此重創,在之后的兩千年內都未能回復元氣,雖仍是時有劫掠之事,但一來規模不大,二來深入有限,亦只限于金州冀州兩地,但這兩處本就大半是項人土地,并不為帝者所重,比諸以往韓州明州等等富足大州數年一驚,屢受荼毒時的情景,真可說是天上人間.晏伯"二女殺三雄"之計,也成為大夏歷史上的勝談.
經此劫難,項人當中亦不是沒有看明情勢之人,但當泰半族人都是些不識文字,也不明人心險惡的蠻勇之士時,他們的意見便難以得到尊重,而特別是當幾乎每一氐族在那次血戰當中都有大量死傷時,大多數人便更加難以將這種血仇忘懷.大戰雖息,草原上卻再沒有了安寧時日,此起彼伏的暗殺與尋仇,將項人的力量在內部不住消耗,也使他們始終沒法再重現數千年前那種動輒就萬馬南下,當者披靡的壯觀場面.
有志于結束這種混亂場面的人,在項人當中從來都沒有消失過,而經過兩千年的努力,現在,便被這些人認為是最接近"成功"的時候,因為,他們已有了一名能夠得到所有項人之"尊重"或者至少是"認真對待"的領袖.
項人大可汗,大海無量.
被稱作"力如大海,智慧無量"的他,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公認為項人第一高手,同時亦是第一流的用兵大家.在十五年前得到各族共推,得到項人中至尊無上的稱號,成為"大可汗".也是在那一天,他對著數目過萬的各地項人頭領,發出了"只要全體項人齊心協力,我們便能將整個世界變作我們的牧場"的豪語.
自那之后,他便始終致力于將各個氐族間的仇恨過節抹消,將項人重新統合成為數千年前那支團結同心,無堅不摧的恐怖大軍.而為此目的.他所采取的重要一步,便是將月氏勾等三人收為門下弟子.
這三人本皆有著高貴出身,分別乃是大漠沙族,河套金族和陰山月氏族三族的少主,以現在的前景來看,十到二十年間,他們都將成為各自氐族的族長,將合起來幾乎便是過半項人的三族掌握.靠著他們,再加上大海無量自己的和林塔穆族,就能夠將超過七成的項人完全統合.在這種情況下,要將其余的項人氐族合并在一面旗幟下面,亦會變得相當簡單.
"不,不會吧?那樣的話,這三人豈不對我們很危險?"
從沒想到沙如雪竟然有這么大的來頭,云沖波嚇得眼珠子幾乎要跳出眶外,心下隱隱,更是擔心"那小姑娘背后勢力這么大,而且好象對我還舊仇未忘,糟糕,今次真是糟糕了..."
蕭聞霜卻錯會了他的意思,道:"正是,若果這個計劃成功,連綿戰火必會再度將邊關燃盡.大夏百姓亦必定受盡劫難."
"所以,這位老先生才會在可以‘殺我‘的時候卻不下手,而是先去對付他們..."
(???)
至今仍不知道敖復奇的身份,云沖波自然聽不懂蕭聞霜的說話,反是敖復奇哼了一聲,道:"好自負的丫頭,你以為老子是為著你來的么?"蕭聞霜愣了一愣,面色忽地變作慘白.
她原也想不通身為"護國武德王"的"龍武"敖復奇為何會忽地孤身至此,但敖復奇身為當朝重臣,東海敖家的"九子龍將"和五千"龍騎兵"亦向來是征討太平道的重要力量.自己方才那幾個法術已露了太平道的淵源,他自不會放過,早有不妙之心,但敖復奇這一說,她心中急轉,早想到"難道他是沖著‘不死者‘來的?",一時間也不暇去想素來不諳法術的敖復奇為何會比丘陽明更為精準的發現自己這一干人,只是報定一個念頭"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令公子有失",腳步輕移,早擋在云沖波身前,妙目流盼,便想趁著敖復奇為月氏勾等三人牽制的機會逃走.那想到,腳步方動,忽地全身劇震,如遭雷殛,幾乎摔倒在地上.只聽敖復奇冷冷道:"在老子面前,莫玩這些小花樣,老子出了名的沒耐心不知道么?"蕭聞霜被他這隔空一擊,半邊身子都是麻的,動也不動,只是咬著牙去鎮壓麻痛之感,那里還答得出話?
敖復奇雖然分心這邊,那三條紫龍卻全無弱化之跡,一發的強橫起來,三人雖然十招總能有九著招呼到龍身上,卻只落得個刀卷術碎,根本無可奈何.蕭聞霜雖然視他為敵,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看樣子,他根本只用了三四成力對付他們幾個而已,連在九式龍拳當中殺傷力最弱的‘紫拳‘都能用出偌大威勢,怪不得真人曾說,若純以力量而言,敖復奇才是‘天地八極‘之冠,還在滄月明之上..."
忽地又想道:&quot;方才他透過公子身體所發的似是龍拳當中的‘金拳‘,卻是什么意思?&quot;心思流轉,早又想到了當初死的莫名其妙的&quot;天柱破軍&quot;,想到&quot;若這樣說,破軍的傷勢倒有點象是被龍拳所殺,但那天委實太急,沒時間細察...&quo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