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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番外(四)

    顧昀析從書房回后院的時(shí)候,日頭已爬上了頂,余瑤和秋女、琴靈、落渺等人在門簾后說笑,顧昀析的腳步頓了一下,斂了眉目間深濃的煞氣,轉(zhuǎn)身去了前廳。</br>  蒲葉和汾坷等人都已到了。</br>  他一走,秋女就笑了出來,她道:“移夢術(shù)哪能瞞得過帝子,你也不怕被他收拾?”</br>  余瑤吹了吹晶瑩指甲上涂染上的花汁,好看的杏眼里現(xiàn)出一層薄薄的霧氣,像是時(shí)時(shí)蘊(yùn)著水汽一樣,多看兩眼,心都要軟下來,她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他做錯(cuò)了事,怪不到我頭上?!?lt;/br>  琴靈瞧著她臉上兩個(gè)小小的梨渦,禁不住伸出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心,道:“他沒回來的時(shí)候,你巴巴地念著,不肯稍忘一分,好容易回來了,何必再同他計(jì)較前事?”</br>  余瑤很輕地哼了一聲,挽了挽垂下的碎發(fā),道:“他這個(gè)人,別人說的話就像是耳邊過的風(fēng)一樣,真正能聽進(jìn)去的沒多少,只有他自己嘗過那種滋味,這個(gè)性子才能稍微改一改。”</br>  “想著讓鯤鵬帝子改性的人,這天上地下,瑤瑤該是頭一個(gè)?!鼻锱垢喱幨峭粋€(gè)想法,她替余瑤細(xì)細(xì)地描著眉,溫軟的指腹摩挲在她光潔的額上,邊笑著道:“久別重逢的小兩口鬧一鬧,也算是情趣了,這樣的事,我們也插不上手。”</br>  “帝子從神臺掙脫,必也受了不少的苦,有什么話,鬧一鬧之后,還是得說開。”</br>  余瑤頷首,應(yīng)了一聲。</br>  今日是難得的艷陽天,前院里,被來往踏過踩得緊實(shí)的雪地?zé)o聲融化,慢慢的化成了冰水,不知名的鳥雀從云端飛下,踩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嘰嘰喳喳鬧著,叫聲久不停歇。</br>  顧昀析坐在涼亭的長石凳上,桌上奉著一盞熱茶,初春嫩芽的香還未被品嘗,就先飄到了鼻尖上。</br>  汾坷先到,他一看這個(gè)陣仗,眉頭一挑,伸手拂了拂長凳表面,自顧自地在顧昀析對面坐下,又給自己添了杯茶水,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方抬了眸,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久別重逢的,至少得黏個(gè)三五天才能分開,怎么才第一天,就被趕出來了?”</br>  顧昀析斜瞥了他一眼,端著茶盞抿了一口。</br>  “在神臺待得太久了,想練練手?!?lt;/br>  一擊斃命,蒲葉不再說話。</br>  “你說?!蹦腥碎L指搭在茶盞邊緣,像是察覺不到冷熱一樣,鴉羽一樣的長睫垂著,透著一股子沉冷的意味:“有些事情,我瞞著不告訴她,不想讓她多想,難不成全是錯(cuò)的?”</br>  “我總想著,我能解決的事情,告訴她,平白叫她擔(dān)憂,實(shí)在沒有必要?!彼碱^皺得很緊,真情實(shí)意的感到不解。</br>  蒲葉訝異,一雙丹鳳眼微挑,他問:“怎么突然問這個(gè)?”</br>  神官繞過站著水露的花草,抱著一摞疊得高高的折子,進(jìn)入涼亭,對顧昀析和蒲葉行了個(gè)禮,對著前者道:“大人,殿下吩咐屬下將這些折子交到大人手中,且說太陽落山之前,都得批完,散回百族之中。”</br>  那神官將東西放下,便識趣地閃身離開了涼亭。</br>  蒲葉直起身,翻了一下最上頭的折子,隨意掃了兩眼,道:“又是南宮世家的破事,芝麻大一點(diǎn)小事,非得不斷上奏,看著都頭疼?!?lt;/br>  “怎么回事?你這才回來,瑤瑤就把所有的事全部推給你?”</br>  顧昀析摁了摁脹痛的眉心,聲音到底有些無奈:“跟我鬧脾氣呢?!?lt;/br>  聽到這,蒲葉突然來了興趣,他湊近了問:“什么緣由?說來我聽聽,幫你分析分析?!?lt;/br>  顧昀析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慢條斯理地敲了敲茶盞蓋,道:“我聽說,你這兩千年迷秋女迷得不行,跟著人家東走西竄不說,但到現(xiàn)在也未經(jīng)了人家點(diǎn)頭?”</br>  蒲葉臉色黑了下來。</br>  他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骨,很艱難地吐出四個(gè)字來:“一言難盡。”</br>  顧昀析頷首,道:“我這個(gè),也一言難盡?!?lt;/br>  因著這句一言難盡,顧昀析愣是將那些折子挨個(gè)的批了一遍,最后由神官拿著返還各族時(shí),已經(jīng)被這種芝麻小事煩得極不耐煩,他對著神官道:“之后這些沒有意義的折子,全部篩選下去,大事和小事,讓他們睜大眼睛分辨清楚?!?lt;/br>  華燈初上,月朗星稀。</br>  顧昀析挑開門簾,繞過琉璃屏風(fēng),大步踏入內(nèi)院。</br>  余瑤才沐浴過,如海藻般的長發(fā)順著窈窕有致的曲線垂落,軟軟地搭在肩上和腰腹處,尚未徹底干透,時(shí)不時(shí)會(huì)滴下一些水珠,沾在輕薄的衣裙上,透過那一塊衣料,能隱約窺見那具勾魂的身子。</br>  顧昀析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后,撩起一捧還濕著的長發(fā),指間也仿佛沾上了水霧,他問:“怎么還是這個(gè)毛病,頭發(fā)也不擦干?”</br>  余瑤的身子微不可見地僵了一下。</br>  “老習(xí)慣了?!彼穆曇衾镉兄苣:囊环N懷念:“總覺得你會(huì)像現(xiàn)在一樣,突然出現(xiàn),問我為何不將頭發(fā)擦干?!?lt;/br>  這句話,像是一根引火線,將顧昀析深埋在心底的各種情緒都炸了出來。</br>  他猛的將跟前的散發(fā)著異香的人抱起來,往紅帳深處一丟,眼里染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紅,像是一直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猛獸,終于脫困而出,兇性無處可去,迫不及待要將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br>  在最后的關(guān)頭,他咬著牙,吐字艱難,熱氣呼在余瑤的耳邊,驚起一陣陣的眩暈與酥麻。</br>  他問:“還疼嗎?”</br>  相比于他的狀態(tài),余瑤顯然好上不少,一雙好看的杏眸里點(diǎn)綴著霧氣,朦朧含蓄,映照著一些顧昀析也窺探不了的情緒,她伸出手臂,虛虛地?cái)堉难?身,低聲低氣地嘟囔:“現(xiàn)在才問,一點(diǎn)誠心也沒?!?lt;/br>  顧昀析下顎微抬,從胸膛里擠出一聲沉沉的笑來。</br>  他這一次很重。</br>  漸漸的,有黏膩的水聲起,余瑤被沖撞得像是一只快散架的娃娃,她蹙著眉,聲音里終于耐不住帶上了丁點(diǎn)兒的哭腔,她曲著腿想合攏,卻又被男人強(qiáng)硬地抵住了膝蓋。</br>  磅礴的神念起,在余瑤驚訝的眼神中,與她的神識不留縫隙的交纏。</br>  一瞬間,兩重的眩暈。</br>  余瑤連呼吸都不能夠。</br>  她的身體細(xì)細(xì)地抖,手指頭上還纏著顧昀析的黑發(fā),眼神茫然又無辜,平白的讓人更想欺負(fù)。</br>  顧昀析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耳垂,又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聲音啞透了:“要跟我鬧到什么時(shí)候?”</br>  余瑤的神識就像是流淌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中,她自身也軟成了一灘水,聽到顧昀析的話,也只是動(dòng)了動(dòng)手指,堪堪扯了扯他散下來的黑發(fā)。</br>  這個(gè)男人。</br>  還是這樣的混賬性子。</br>  “怎么個(gè)混賬法?嗯?”顧昀析聲音里透著酣暢淋漓的懶散之意,他俯身,親了親余瑤汗?jié)竦念~心,道:“怎么鬧都可以,別造那樣的夢氣我?!?lt;/br>  余瑤弓著身嗚咽一聲,聲音像是從蜜罐里撈出來的,甜膩濕濡,勾人不已。</br>  余瑤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huì)是這么個(gè)結(jié)尾方式。</br>  失算了。</br>  第二日,余瑤醒來的時(shí)候,顧昀析已經(jīng)起了。</br>  男人膚色冷白,渾身都透著慵懶矜貴的勁,他深黑色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捉了余瑤的手指頭把玩,聲音里還帶著三分亢奮之意:“瑤瑤,我方才閉眼,又夢見了昨夜的情形?!?lt;/br>  余瑤手指尖抖了一下,清醒了不少:“跟我沒有關(guān)系。”</br>  “我知道?!鳖欔牢雒嗣拈L發(fā),“所以我將它徹底撕碎了?!?lt;/br>  余瑤沉默了一會(huì),身子向后一倒,裹著被子滾到了里邊,并且蒙住了頭和臉,一副根本不想和他說話的模樣。</br>  顧昀析瞇了瞇眼,道:“我從神臺回歸的那一刻,所有的被抹去的記憶都將重現(xiàn),夢中的景象,不會(huì)存在?!?lt;/br>  余瑤蹭的一下坐了起來,她將蓋在身上的被褥往他頭上一扔,自己撲了上去,“顧昀析,你太過分了,你到底會(huì)不會(huì)說話,會(huì)不會(huì)說話!”</br>  顧昀析輕輕松松將人摟著,抱了個(gè)滿懷,他頓了頓,道:“過段日子,帶你去神臺瞧瞧?!?lt;/br>  余瑤等了兩天,各種別扭,要的就是這么一句話。</br>  顯然過程不盡如人意,但好歹結(jié)局是自己期待的。</br>  余瑤任他抱著,悶聲悶氣地吐出一個(gè)嗯字來。</br>  “對我,你這個(gè)脾氣倒是越發(fā)的大了?!鳖欔牢鏊菩Ψ切Φ嘏牧伺乃暮蟊?,字眼算得上嚴(yán)厲,但語氣卻不難聽出是哄人的調(diào)子。</br>  ——————</br>  帝子現(xiàn)世,百族來朝,神宮內(nèi)外,皆忙碌了起來。</br>  神殿之中設(shè)宴,曲水流觴,觥籌交錯(cuò),六界百族,其樂融融,歡聚一堂。</br>  饒是顧昀析見了這幅場景,也不得不承認(rèn),余瑤在管理百族這一塊,走得比他要久遠(yuǎn),各種尺度拿捏,也比他更有分寸。</br>  確實(shí)是,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br>  小姑娘有長進(jìn)。</br>  往日這樣的場合,都是余瑤居首位,其余神君居右側(cè),依次排開,但現(xiàn)在顧昀析回歸,余瑤這個(gè)暫代管事也該退居神君位,因此,她坐在了琴靈的身側(cè),小口小口地抿著酒。</br>  三十六層臺階之上,男人居高臨下,舉杯意思意思地飲了兩回,就很有點(diǎn)意興闌珊地靠在了主座上。</br>  那架勢,和以前對照,真是一分一毫也沒有改變。</br>  酒過三巡,宴席接近尾聲。</br>  顧昀析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修長的手掌朝下微張。</br>  喧嘩聲頓時(shí)歇了下來。</br>  銀月邊滾白浪的直衫,隨著他的動(dòng)作,拂過三十六層階梯,顧昀析一步一步,若閑庭漫步一般行至余瑤的跟前,他長指微曲,在她的小幾上敲了敲,而后朝她伸開了手掌。</br>  大殿里明明容納了那么多人,這會(huì),卻靜得能聽見針落的聲響。</br>  余瑤愣了一會(huì),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還是將自己的手,遞到了他的掌心里。</br>  一步一階,踏了足足三十六步,兩人的衣角交纏,又很快分開,余瑤這時(shí)候才注意到,顧昀析將她引到了主座旁的蓮座上。</br>  兩人雙雙落座。</br>  底下的人也紛紛回過神來,起身朝顧昀析和余瑤見禮,聲音交雜著擰成了一股浪潮:“賀帝子、賀帝子妃大喜。”</br>  就連坐在最前排的十三重天眾人,也起身朝著他們的方向飲了一杯酒,以示慶賀。</br>  鯤鵬洞的神官站出來,一字一句地宣讀著成婚的儀制,時(shí)間與地點(diǎn)。</br>  漫天的慶賀聲里,余瑤卻依然能聽清楚顧昀析的聲音,就響在耳邊,帶著一慣的懶散意味,卻又很奇異的現(xiàn)出七分認(rèn)真來:“想來想去,你喜歡的東西并不多,而我到現(xiàn)在也沒能學(xué)會(huì)如何哄得心儀的姑娘開心。”</br>  “瑤瑤?!彼y得地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著接下來的言辭,這對他來說好像有點(diǎn)困難。</br>  余瑤側(cè)首,輕而疑惑地嗯了一聲。</br>  顧昀析捏了捏她的指骨,笑了一下:“我有的,都能給你?!?lt;/br>  我有的,那些為數(shù)不多的淡薄的溫暖和耐心給你,與生俱來的榮耀和權(quán)力,亙長而悠久的壽命,盛大而隆重的成親禮,所有你喜歡的東西。</br>  我都要給你。</br>  這基本上算是顧昀析自出世以來,說過的最煽情的,最挑戰(zhàn)極限的一句話。</br>  他才說完,余瑤就笑了出來。</br>  她說:“析析,你怎么那么可愛?!?lt;/br>  回答她的,是顧昀析捏在她小拇指上的不輕不重的力道。</br>  成親禮最終,定在了明年開春,距離現(xiàn)在還有九個(gè)月的時(shí)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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