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是冰冷的深海的味道,又自帶著一股不容人拒絕的威壓，像是一座大山，將余瑤死死地壓著，連些微的掙扎也不能夠。</br> 余瑤顫顫地閉著眼,身子細細瑟縮,呼吸下意識放得十分輕,她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br> 這樣的情形,對她而言,實乃七萬年來頭一遭。</br> 如水月色,宮墻紅木下。</br> 算是淺嘗輒止的一個吻。</br> 依舊沒什么技巧。</br> 但比起前兩次生澀的啃/咬,已算是突飛猛進的進步了。</br> 每回這個時候,顧昀析就不太能夠控制自己的氣息,帝子的威壓肆無忌憚噴薄而出，順著綠瓦紅墻,像是游龍一樣肆意攀走。</br> 所過之處，諸神避讓。</br> 余瑤腰軟得像是接觸到沸水的面條，眼里也迷蒙著一層霧氣，襯得她那雙好看的杏眸越發溫婉,仿佛隨時都能滴出水來。</br> “瑤瑤。”顧昀析純黑的瞳孔中突兀的現出些纏繞的猩紅來，像是兇獸遇到了感興趣的獵物,準備撲食之前的那種興奮又期待的眼神，就連帶著聲音,也暗啞得不像話:“焚元古境出來之后，立刻成婚。”</br> 一句瑤瑤，比任何情話都要來得叫人心腸百轉。</br> 余瑤捏了捏他冰涼的手掌以做回答，然后將下巴磕在他的一側肩膀上。</br> 黑暗中,有些東西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br> 余瑤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漸漸的，又多了一重節奏，像是有另一顆心，也在為這樣旖/旎的氣氛怦然而動。</br> 但又像是錯覺。</br> 余瑤的聲音和身體一樣軟，帶著些沙沙的啞意，她揉皺了顧昀析的袖子，緩了好半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顧昀析，你的氣息，稍微收斂些啊！”</br> 顧昀析沉沉地笑了一聲。</br> “有人來攔了。”他握著余瑤柔若無骨的手指，點了點浩瀚夜空中騰空而起的四道人影。</br> 余瑤抬眸，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被琴靈，凌洵，汾坷，蒲葉等把控住，他們無聲無息出現，手掌朝下一壓，浩浩蕩蕩的神力便如銀河匹練，將逸散出去的帝子威壓一一碾滅。</br> 做完這些，他們神念一動，下一刻，齊齊出現在余瑤和顧昀析跟前。</br> 蒲葉眉頭皺得死死的，“不是才說要隱瞞行蹤？怎么突然爆發出這樣磅礴的威壓？”</br> 說完，他將余瑤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問:“沒事吧？”</br> 余瑤搖頭，才要開口遮掩幾句帶過去，就聽蒲葉肅著聲音朝自己道:“瑤瑤，你先同靈靈回去，我和昀析單獨說幾句。”</br> 余瑤擔心兩人起沖突，一再強調顧昀析沒有做什么傷害她的事。</br> “瑤瑤，聽不聽話？”蒲葉難得對她這般嚴厲。</br> 余瑤最后扯了扯顧昀析的衣袖，小聲道:“有話好好說，別生氣，別動手。”</br> 顧昀析有些好笑地往下壓了壓唇角。</br>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br> 單獨對上顧昀析，蒲葉開始的滿腔孤勇都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他扯了扯嘴角，道:“事情到現在這種程度，我也不說什么反對的話了，反正說了，你也不當一回事。”</br> “但就是你和瑤瑤在一起時，不能只顧自己，她本體上的傷有多嚴重，你是最清楚的一個，當初那么多神藥神丹，都只吊了一條命在，這些年才眼看著好了一點，根本經不住你的威壓！”</br> “瑤瑤對你，像是沒有底線一樣，你想如何，她便如何，她一直在縱著你，很多事她能忍的，都不會和你說，而正因為這樣，你更容易傷害到她。”蒲葉越說越嚴肅，“焚元古境一開，尋到無暇神草，助瑤瑤恢復，你們大婚之后，夫妻間的那點子事，我也懶得討嫌去管，你們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br> “可現在不行。”</br> “光是帝子的威壓她都受不住，更別說其他了。”</br> 蒲葉覺得自己真是在作死的邊緣橫跳，還每回都控制不住。</br> “是我考慮欠周。”好半晌之后，破天荒的，顧昀析竟來了這么一句。</br> 但有他的這句話，蒲葉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br> “我真是沒想到。”蒲葉突然幽幽來了句，語氣無比滄桑:“天道都能比我早脫單。”</br>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天天凈膩歪在我眼前，搞得我都有些心動。”他嘆了一口氣，朝顧昀析道:“要不然，也給我許上一段緣？”</br> 顧昀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認真的？”</br> 蒲葉見他居然真的有這方面的念頭，急忙擺手，道:“還是算了，我這一大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了，哄姑娘的招式，我可聽都沒聽過。”</br> 顧昀析看了看天穹盡頭的虛無黑暗處，突然沉聲說:“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br> 沒想到能遇到這么一個人。</br> 沒想到在顧念萬千生靈的同時，還有一個人，能叫他心甘情愿，束縛己身，也因她幾言幾行，與另一個自己執劍對立。</br> 蒲葉拍了拍他的肩膀:“瑤瑤樂意和你在一起，以后，別欺負她。”</br> 顧昀析笑了一聲，道:“十三重天的小公主，還能叫我欺負了？”</br> 蒲葉微楞，而后也跟著搖頭笑了兩聲。</br> 琴靈和余瑤是不一樣的。</br> 至少在六界生靈，外人的眼中，她們從來都不是一個層次的。</br> 自身實力決定一切，這句話永遠是六界無法撼動的鐵律。</br> 可外人再怎么腹誹，再怎么看不起這個神女，盛大的場合，必有余瑤一席，見了面，但凡比她輩分低，品階小的，都得喊一聲神女殿下。</br> 這樣的殊榮，不是十三重天其他人給的，也不是他蒲葉給的。</br> 是顧昀析，將他鯤鵬洞里的小蓮花，寵成了人盡皆知的十三重天公主。</br> ————</br> 顧昀析和蒲葉一前一后回凌洵魔宮側殿的時候，余瑤和琴靈正坐著喝茶，汾坷抱著苗都沒長出一根的瓷花盆碎碎念，三人心不在焉，時不時還得起身，瞥一眼半空。</br> 生怕哪處突然就被打塌了。</br> 倒是凌洵，顯得尤為自在淡定，在余瑤第四次放下茶盞伸長脖子看窗外的時候，他道:“放心吧，十幾二十招之內，真打起來，蒲葉也死不了，他的命硬著呢，活得比顧昀析還久，你以為都是白活的啊？”</br> 余瑤心道，這個她倒是也不擔心。</br> 就是純粹的，不希望兩邊因為她而鬧得不愉快。</br> 還是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事。</br> 解釋起來，卻也不好解釋。</br> 所以才麻煩。</br> “諾，來了。”話才說完，凌洵抬眸，指了指殿前的長廊，道。</br> 余瑤腳尖一點，輕飄飄停在兩人跟前，上下打量了幾眼，見他們衣裳完好，沒有出手打斗的痕跡，睜圓的眼睛才慢慢眨了眨，松了一口氣。</br> 顧昀析這些時日的情緒，看上去穩定了不少。</br> 這個時候，余瑤才想起來自己去找顧昀析的初衷。</br> 索性人都來齊了。</br> 琴靈揉了揉額心，道:“江沫沫來了，現在就在魔宮外侯著，身邊守著的人不少，妖祖說不定也在周圍，接下來，怎么個說法？”</br> 汾坷桃花眼一斂，冷嗤了聲:“天族的膽子也真是大，直接找上門談合作？”</br> 蒲葉:“你想想，若不是天族，換做別的頂級世家，他們第一個想合作的人選，是誰？”</br> 是誰？</br> 必然是十三重天。</br> “若是直接略過我們，他們的身份，也就等于是擺在了明面上。”余瑤接著道:“我們等會設個結界，躲在屏風后，聽聽江沫沫是怎樣的說法吧。”</br> “這種事情，居然交給一個聲名不顯的小輩出頭，妖祖對這個小女兒，比傳聞中還要看重啊。”汾坷笑了一聲:“不過也是，她那個長相，很難有人不喜歡。”</br> 琴靈笑了一聲，饒有興味地問:“單論容貌，能令你覺得驚艷？”</br> 余瑤跟著笑:“我才聽說，六界十大美人榜上，這個江沫沫，能排第四。”</br> “汾坷，你猜猜，排在她前面的，都有哪些？”</br> 汾坷眼也不掀，道:“我們十三重天的兩位神女，必然在列。”</br> 琴靈不在意這些，她搖頭:“誒，我在她后邊，瑤瑤倒確實排在她前頭。”</br> 蒲葉一聽，不干了，他皺眉:“怎么回事？聽這么說，瑤瑤還不在榜首？”</br> 余瑤再一次覺得，自己應該是真的很好看。</br> 但同一張臉，看了幾萬年，她自己倒覺得泯于尋常了。</br> “我排第二。”余瑤道:“吶，第一和第三，都和汾坷有些關系。”</br> 汾坷懵了，他看了看懷中抱著的花盆，道:“這么早，就給我家閨女騰了個美人位置出來嗎？”</br> 琴靈笑得不行，她從桌上跳下來，跟在凌洵后面，去了正殿，吩咐左右侍者傳江沫沫進來。</br> 余瑤恨鐵不成鋼地覆在汾坷耳邊，道:“是秋女和夙湟！你能不能上點心？”</br> 汾坷神色莫名:“我已修書一封去了秋女宮，百花會上，自會當眾澄清。至于夙湟，生來就是天敵，下凡后又做了一對怨侶罷了，若不是有了孩子，這樣的事，提都不必多提。”</br> 余瑤拍了拍手，壓低了些聲音:“昀析和我說，他感受到了夙湟的氣息，你最近做事，幽著些，盡量別和她對上。”</br> 汾坷看了看懷里遲遲不發芽的花盆，沉默地應了。</br> 行吧。</br> 看在孩子的份上。</br> 讓一讓她娘。</br> 余瑤等四人坐在屏風后，顧昀析袖袍一落，召出了個結界，將他們都籠罩在內。</br> 另一側，琴靈和凌洵換上魔君的朝服，高坐上首位，姿態自若，不怒而威。</br> 江沫沫這次，是以真容示人。</br> 容貌絕世，妖艷惑人。</br> 的確當得起傾國傾城一詞。</br> 而且比起萬年前，她明顯更沉淀，內斂，有世家貴女的風范。</br> 琴靈問她:“你今日前來，還是為了前日所說合作一事？”</br> 江沫沫頷首，聲音柔和:“是。”</br> 她娓娓道來:“前日沫沫未曾將話說清楚，是應背后委托之人言，但至今日，魔君應該也清楚，沫沫所言合作一事，確實對兩頭，都是有好處的。”</br> 神草，誰不想要呢。</br> 饒是在外人眼中脾氣古怪的十三重天眾神君，也免不了俗。</br> 琴靈根本不會任江沫沫牽著鼻子走，她笑了笑，緩緩道:“五神草，確實是好東西。”</br> “但你我都清楚，光有一份一分為五的殘圖，想在焚元古境中找到真正的五神草，等于大海撈針，而且，殘圖我等從未見過，是真是假不好判定，為了這樣一份東西，耗費不小的一筆靈石，不值。”</br> “還有，既然是談合作，就叫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人來和我談。”</br> 江沫沫沉吟片刻，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她抬眸，道:“不瞞琴靈魔君，其實這殘圖，我江家，也有一塊。”</br> “哦？”琴靈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又很快恢復如常。</br> 這話既然都已經說出來了，那其他的，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br> 江沫沫接著道:“五塊殘圖，據我所知，至少有三塊，落在了其他世家，每一塊殘圖上，都記載著一樣神草的大概所在地，是無價之寶。”</br> “這個時候，殘圖的擁有者，都會選擇與信得過的世家聯盟。”</br> “我父親的意思是，十三重天戰力不菲，且與我父親交情不淺，將是最合適的合作伙伴。若是魔君覺得能成，我江家也不學著別人拍賣收錢那一套，找到神草，對半分即可。”</br> 凌洵突然開口，問:“妖祖的意思，是只與我們魔宮合作，還是說，整個十三重天。”</br> 江沫沫笑得大方從容:“我知十三重天上的神君神女，有幾位是久不出世的，我們江家自認沒有那么大的臉面請動十位神君，但既然是合作，我們拿出了十成的誠意，希望十三重天，至少能保證，跟著去的人，有能奪神草和抵御其他覬覦者的實力。”</br> 琴靈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她高高在上，俯視著站在殿中的美麗女子，問:“這是你父親的原話？”</br> 江沫沫笑容微僵。</br> 這段話，確實是她自己加的。</br> 照她父親的意思是，十三重天隨便來兩個人，盡夠了。</br> 但是，像才渡完劫的財神，還有本體有傷，發揮不出真正實力的余瑤，去了有什么用？</br> 琴靈朝她擺了擺手，聲音清冷:“你回去問清楚你父親的意思，再來同我談。”</br> 這話擺明了是在說她不夠格。</br> 江沫沫在整個妖族，天賦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她自詡天賦不凡，又得父親中用，內心的驕傲強得離譜，但面對幾乎能成為同輩的琴靈，她不論是修為，還是氣勢，亦或是身份，都被穩穩壓入下層。</br> 自認為的誠意十足，人家根本不當回事。</br> 江沫沫脊背挺得筆直，她朝琴靈與凌洵略拱了拱手，姿態依舊如故:“希望兩位魔君能慎重考慮一番。”</br> “告辭。”</br> 美人身影消卻。</br> 琴靈到側殿的時候，余瑤用手托著下巴，聲音蔫蔫:“這太不給面子了，擺明了嫌棄我。”</br> 琴靈見不得她這幅耍寶的樣子，伸出長指，點了點她的下巴，道:“五神草出世，你傷好之后，給我爭點氣，把修為提上來，看誰以后還敢不給咱們小神女臉。”</br> “好！”余瑤任由她托著臉，笑得一雙杏眸里全部都是溫柔的光亮。</br> 江沫沫才走，魔侍就進來稟報，說幽冥澤的使者求見。</br> 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變了臉色的汾坷。</br> 汾坷臉皮繃了兩下，十分不自在:“都看我做什么？我和她又沒有聯系。”</br> 既然沒有聯系，那么來，肯定是有事。</br> 琴靈命人請了進來。</br> 余瑤側身，笑得好看的眼眸只剩下一條縫，她對顧昀析道:“我還沒見過夙湟呢，幽冥澤女皇的血統，應該是像琴靈那樣的颯美人。”</br> 顧昀析瞇著眼睛想了一會，道:“不記得長什么樣了。”</br> 在他眼里，除了余瑤，其他人，都像是在用同一張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