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今日拍賣會的壓軸之物,那塊殘圖在眾多長老的保護下,隔著一層強大的禁制,顯出其真身來。</br> 一塊平平無奇的布帛。</br> 卻引發了人群的暴動。</br> 這最后一輪,直接換人,由會場的資深長老來給大家做介紹。</br> 這名長老長得瘦弱,宛若風中殘燭,眼神昏黃不堪,聲音卻很有力道,稍用功力,便將洪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座會場。</br> “……五神草的殘圖之一,價值如何,就不用老夫給各位介紹了。老夫知道,今日在座多數,應當都是為此物而來,經過魔池拍賣會高層的一致鑒定,此圖不含任何水分,魔池拍賣會可做擔保。”</br> “下面,話不多說,直接競價。”</br> 他慢慢地挺直了腰背,聲音的力道更渾厚了些。</br> “起拍價,四千萬靈石!每次加價五十萬起。”</br> 漫天的喧嘩聲起。</br> 即使真正奔著神圖來的世家門派,聽見這樣一個天文數字,也不免窒息一瞬。</br> 雅間里,余瑤笑容當即淡了,她抓著顧昀析手骨把玩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是說三千萬嗎?這個酌情加價,直接加了一千萬上去?”</br> 蒲葉揭開蓋在臉上遮眼的帕子,眼皮抽了抽,由衷道:“一加就是一千萬,這個拍賣場,黑得有點過分啊。”</br> 琴靈一邊翻空間戒中的靈石,一邊回:“也不能全怪拍賣場。這些天,因為殘圖出世,不知多少人涌向魔域。所謂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據我所知,幾個神偷家族也來了人,還有些蠻匪流派,防不勝防,為保證神圖的安全,拍賣場總部不知派了多少長老下來。”</br> “而且,這樣大的買賣,六界之中,可接手的,一共也沒有幾個,可不就得多加些幸苦費。”</br> 蒲葉幽幽嘆了口氣,他語氣滄桑:“等下拍賣會結束,我去問問上次的陳長老,看這拍賣場里,還招不招人,若是價格好看,我也留著當個掛名長老,每年還能領些供奉。”</br> 余瑤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自己空間戒里那少得有些可憐的靈石,嘴角往下一撇,道:“你還能去當個長老呢,像我這樣的,去掃地都得碰運氣,看到底缺不缺人。”</br> 蒲葉一聽,樂了。</br> “你要真存著這樣的想法,就去西邊吧,那些古佛菩薩座下的弟子,都拿著把竹掃帚,從天亮掃到天黑,一個個假正經,但不得不提,那邊的生活,是真不錯。”</br> 余瑤想起西邊那些菩薩和古佛的秉性,經不住也笑了一聲,道:“等空閑下來,是要到處去走走的。”</br> 她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顧昀析也是,出了鯤鵬洞,六界之大,哪里都是能閑玩的地方。</br> 顧昀析淡淡地提醒一句:“先成婚,再說其他。”</br> 余瑤指腹摁在他凸出的腕骨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br> 有點兒癢,像是被羽毛拂過。</br> 顧昀析隨她玩鬧。</br> 下面拍賣場上坐著的人,大多數都保持了沉默。</br> 而沉寂了一會兒,各個雅間里的人開始競價。</br> “四千三百萬。”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的聲音,聽著有些嚴肅,來自斜對面的雅間。</br> “四千五百萬。”很快,旁邊的雅間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慈悲聲音,聽起來就很舒服,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備。</br> 余瑤一愣,馬上辨出了老者的身份。</br> 她蹙了蹙眉尖,下意識地問顧昀析:“怎么回事,西邊的古佛都來了?他們對這殘圖感興趣?”</br> 西天和十三重天一樣,基本上不插手六界事務,遵循著某些死板的規矩和條例,日常沒事,甚至都不會走出西天那片地界。</br> 他們和十三重天的神,涇渭分明,兩邊互不干涉,劃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br> 怎么現在突然想要插手神圖?</br> 而且這個聲音,實在太有辨識度了,基本上去過西天,跟古佛有所接涉的世家個人都識得。</br> 在競價第一輪,直接表明身份,這顯然有些勢在必得的意思。</br> 同樣聽出這個聲音的人不少。</br> 整個拍賣場,從上到下都靜了一瞬。</br> 這些年,古佛基本不在紅塵中行走,但并不代表實力不可怕,若是論整體戰力,能跟十三重天真正一搏的,也只有他們。</br> 他們很少要一樣東西,但一動心思,就必是要得到的。</br> 負責拍賣的長老隱晦地瞥了雅間一眼。</br> 古佛名聲雖響,但今日來的,哪個不是財大氣粗,名震一時的頂級世家,自然不可能被古佛一句話嚇到,進而放棄神圖。</br> 他的猜測是準確的。</br> 過了沒多久,余瑤正對面的雅間里,傳來輕柔的女子聲音,但是顯然,說出口的那個數字,并不顯得和善友好。</br> “五千萬。”</br> “一加就是五百萬,這是哪個世家?”凌洵挑眉,單手撐在長長的木桌上,一躍就跳著坐了上去,“聽著聲音,不像是熟悉的人。”</br> “這擺明了想壓下古佛那頭的氣焰啊。”</br> 蒲葉將自己的空間戒丟了出來,他對扶桑道:“全部家當在這,未來娶媳婦的本都沒了。”</br> 扶桑咧了咧嘴角,鄭重地道了聲謝。</br> 余瑤和琴靈都將自己的遞了出去。</br> 過了好半晌,汾坷和夙湟回來了。</br> 當著夙湟的面,汾坷空間戒里那點積蓄實在是拿不出手。</br> 他偏生還要一本正經地逞英雄,側首對夙湟說:“我聽聞幽冥澤方才拍下了幾樣東西,等會,都劃我賬上。”</br> 夙湟身份高貴,性子清冷,出錢的事,從來不會麻煩他人。</br> 汾坷也就是客套兩句。</br> 此乃建立長期良好關系的第一步。</br> 夙湟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聲音空靈又淡漠:“用你那十五萬靈石的家底付賬嗎?”</br> 余瑤沒忍住,將臉埋在顧昀析袖子后面,肩膀連連聳動了幾下。</br> 琴靈別開了目光。</br> 迎上汾坷憤怒的目光,蒲葉聳了聳肩,一臉的玩味,那笑容燦爛得,像是在臉上炸了朵煙花。</br> “誰說只有十五萬的……”汾坷出離悲憤,拍著桌子站了起來,而后開始在自己的空間戒里扣扣搜搜,竭力想向夙湟證明,自己的家底,絕對不止十五萬這么多。</br> 夙湟伸手,攔下了他。</br> “無事,以后看上什么,我買給你。”她脖頸修長,神色清冷,說出的話卻無端令人遐想。</br> 蒲葉幽幽嘆了一口氣,“我怎么就找不到這樣的媳婦呢?”</br> 就在幾人說話間,神圖的競價已經到了五千八百萬。</br> 而且還在穩步提升。</br> 六千萬這個數字,最終也被旁邊的古佛喊了出來。</br> 扶桑垂下眼睫,笑得溫和:“六千萬買一個信息,不值,我們便不競價了。”</br> 余瑤始料未及,她下意識問:“為何不跟?錢不夠嗎?”</br> 扶桑拍了拍小紅鳥的翅膀,道:“機緣由天,也不必花大代價去刻意強求,渺渺能覺醒記憶,已是幸事,我便不望其他了。”</br> 余瑤看了看他,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也沒說出來。</br> 琴靈直接一些,她道:“若是錢不夠,我們可以再湊。”</br> 雖然現錢沒有多少,但是各人的家底,不至于連六千萬都出不起。</br> 扶桑搖搖頭,寬和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br> 西天的古佛還是以往的秉性,出聲要的東西,花再大的價錢,也得得到,他笑瞇瞇地喊出了七千萬靈石的價格。</br> 七千萬!</br> 余瑤泄氣了,她小聲地嘟囔:“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靈石。”</br> 簡直亮瞎了眼。</br> 顧昀析嘖了一聲,如鴉羽一樣的睫毛上下扇動,神情懶散,似笑非笑。</br> 這次競價,殘酷得令人難以想象。</br> 史上頭一遭,很多雅間里坐著的世家摩拳擦掌,但還未開始競價,就已經結束了。</br> 像西天那群古佛的加價方式,誰承受得起?</br> 一加,就是一千萬,絲毫不整虛的。</br> 整個競價過程,沒有往常那樣小心翼翼的試探,沒有起此彼伏的報價聲,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塵埃落定。</br> 另一邊雅間里。</br> 身披袈裟,手持佛串的三位古佛依次端坐,出聲競價的,正是永樂菩薩,他笑瞇瞇地跟左右兩位古佛說:“看來我們此行運氣不錯,最棘手的幾位,沒有來。”</br> 安樂古佛看著慈眉善目,這會,聲音里也難得帶上一縷笑意:“十三重天需要的是無暇草,跟我們不是同一個目標,這樣也好,我是不想再瞧見蒲葉那張臉了。”</br> “都是老鄰居了,不要說這樣不和氣的話。”永樂安撫他,“只要鯤鵬帝子不出手,我們這次,十拿九穩能將千秋草的消息帶回去。”</br> 下面拍賣場的長老拖長了的“二”字才落,“三”還未出口,他們邊上的雅間里,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帶著點懶散意味的清冷聲音。</br> “八千萬。”</br> 三個字,全場寂靜。</br> 永樂傻眼。</br> 余瑤也愣了一下。</br> 顧昀析這個八千萬喊得毫無壓力,余瑤卻十分擔心,她的下意識舉動,是低頭查看他空間戒里的靈石夠不夠。</br> 顧昀析扼住了她的手腕。</br> “給你的就是你的,收著就是。”他掀了掀眼皮,聲音沙沙的啞,像是有些不耐煩了,眉峰聳起,“跟我出來,還需要你花錢?”</br> 余瑤摸了摸中指上的空間戒,將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下去了。</br> 汾坷被他這一聲八千萬喊得心神蕩漾,恨不得自己頂替余瑤收了那空間戒。</br> 夙湟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出去,你也不用花錢。”</br> 汾坷神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br> 財神啊!他這個財神是不是當得太沒有面子了些?</br> 一錘定音,八千萬拿下殘圖的信息,這次,古佛那邊沒有再爭。</br> 很快,有長老親自護送著殘圖來到他們包間前。</br> 顧昀析爽快利落地丟出了八塊靈魂石,那些長老小心翼翼地用四個托盤給端走了。</br> 而那塊殘圖,則當著雙方的面,被完美拓印下來,上面的線路,標記,和余瑤得到的那塊大同小異,確實是真神圖。</br> 拍賣會場的人出去后,他們的雅間外,又來了另一批人。</br> 還是熟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