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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強(qiáng)灌酒的后果就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朱韻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抱著座便吐,吐完還仰起頭,沖著燈管嘿嘿笑。
    沒救了,要死了。
    她到水池邊用冷水洗臉,祈求理智回歸,一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潮紅,她摸了摸,燙。
    從洗手間出去,李峋在門口等著。
    “沒事吧你,你灌那么急干什么啊。”李峋手掐著腰,皺眉,一雙長腿線條流暢,飽受矚目。
    朱韻沖著那腿就過去了。
    “哎!”李峋一抬手,給她頂住,“還行不行?”
    朱韻搖頭,李峋眉頭緊皺,思考片刻,然后拽著她往外走,邊走邊打電話。
    不一會,高見鴻架著醉倒的韓家康出來。
    又過了一會,任迪背著吉他也出來了。
    “怎么了這是?”任迪來到朱韻面前,揮揮手,“嘿!”
    朱韻也沖她揮手:“嘿!”
    任迪樂了,李峋問她:“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
    “嗯,時間差不多了,剩下讓他們弄就行了。”
    李峋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把朱韻推任迪懷里,“你帶她。”
    朱韻被這么一推,又有點(diǎn)想吐了,任迪拍拍她后背:“穩(wěn)住,走了。”
    走在深夜的人行道上,朱韻迷迷糊糊地問:“這不是回學(xué)校的路啊。”
    李峋抽著煙:“這都幾點(diǎn)了還回學(xué)校。”
    朱韻:“那去哪?”
    任迪扶著朱韻:“回我工作室。”
    任迪的工作室開在學(xué)校南面兩條街開外的寫字樓里,四層,百十來平,為了方便擺放器材,打成了開闊的樣板間,只剩幾根承重的柱子。
    工作室南邊是排練的地方,地上堆著樂器和音響,還有糾結(jié)在一起的一堆電線。北面是休息的地方,很原始,兩張大通鋪,上面亂七八糟。
    已經(jīng)快兩點(diǎn)了。
    折騰一整天,所有人都累得不行,高見鴻將韓家康扔在床里,自己也一頭栽倒,半分鐘不到就睡著了。
    任迪放下吉他,拉著朱韻到另外一張床上,也不卸妝,直接倒下。
    工作室只開了個瓦數(shù)很低的小燈,昏暗得很,朱韻看著周圍,角落里有李峋的包和衣服。她小聲問任迪:“李峋晚上都在這睡?”
    任迪累得睜不開眼,說:“嗯,有時候在基地,太晚了就來這。”
    “給他當(dāng)免費(fèi)賓館?”
    “他是樂隊(duì)資助人。”
    “啊?”
    任迪翻了個身,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小:“你之前不是好奇我倆關(guān)系么。就這關(guān)系,他是我拉的投資人。”
    朱韻眨眨眼。
    任迪打了個哈欠,渾渾噩噩地說:“不行了……困死了,我要睡了。”
    朱韻轉(zhuǎn)頭,看見承重墻旁站著的李峋。她遠(yuǎn)遠(yuǎn)問他:
    “喂——你睡覺嗎?”
    李峋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聽見她的話,看過來。“我等會,你睡吧。”說著將那盞低瓦數(shù)的小燈泡關(guān)了。
    屋里瞬間黑暗。
    朱韻頭沖著李峋那邊躺下,在床上翻了兩圈,然后感覺到頭頂方向有些微的亮光。
    朱韻仰頭,看見李峋抽完煙,坐到地上,靠著承重墻打開了電腦。
    所有人都睡著了,她用氣音小聲說:“你干嘛呢——”
    李峋淡淡道:“沒干嘛,睡你的覺。”
    朱韻抻著脖子:“項(xiàng)目都做完了,你還寫什么?”
    李峋不耐煩地又點(diǎn)了根煙,回頭:“你到底睡不睡,喝點(diǎn)酒廢話這么多。”
    “……”
    安靜了。
    安靜了三秒鐘,李峋剛回過頭準(zhǔn)備干活——
    “又有新項(xiàng)目了?”
    “……”
    “關(guān)于什么的?”
    “咝!”煙灰燙手,李峋狠狠地扣上電腦。
    五米開外都能感覺到怒氣,朱韻連忙縮回去,膽怯地說:“好了好了,我閉嘴了,我睡覺了。”
    世界再次安靜。
    幾分鐘后,李峋感覺有點(diǎn)不對勁。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從他的斜后方伸過來。
    李峋做東西專注,很少分心,但這毛茸物體已經(jīng)快要進(jìn)入屏幕范圍了,他不得不打斷思路。側(cè)頭,朱韻的腦袋貼得越來越近,她后半身子藏在承重墻后面,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這邊爬。
    虧得李峋神鬼不怕,換個膽小的見了這個狀況非得嚇暈過去。
    “藍(lán)……”有個小小的聲音念著。
    她剛一開口,李峋瞬間反應(yīng)過來,放下電腦一把捂住她的嘴。
    “冠——!”朱韻掙扎著要把自己的話說完,“藍(lán)唔唔唔——!”
    “你給我小點(diǎn)聲!”李峋壓低聲音,手忽然一痛,“你敢咬我!?”
    她豈止敢咬,她還敢踢呢。
    朱韻腳丫子亂蹬,蹬得李峋怒火中燒,最后兩手一鉗,雙臂一用力,將朱韻死死壓住。
    “能不能老實(shí)點(diǎn)!”
    “藍(lán)冠公司!”
    掙扎中,她的眼鏡早不知所蹤,為了更好地看清對手,展現(xiàn)氣勢,朱韻近距離瞪眼,跟李峋鼻子對鼻子。
    “我看到了!”她呼哧呼哧,渾身酒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那是給藍(lán)冠公司做的!那又是什么項(xiàng)目,你做多長時間了,你背著我們干什么呢,從實(shí)招來——”
    她聲音漸大,李峋怕其他人被她叫醒,再次試圖捂她的嘴。
    這次朱韻早就有所防備,在他手稍稍松開的一刻,馬上翹起雙腿,一招猴子掛樹,死死地勾在李峋的身上,然后往下一沉。
    李峋瞬間跪地上。
    “我操!”
    膝蓋磕在水泥地上,李峋疼得直咬牙。
    那邊朱韻成功反制后,不忘用眼神接著鎮(zhèn)壓他,還附帶配音——
    “呔!”
    李峋:“………………”
    床上有人翻動,李峋看看那邊,又看看掛在自己身上的朱韻,最后無奈一嘆,扣上電腦,從地上爬起來,帶著考拉附身的朱韻去了陽臺。
    門一合上,李峋馬上給朱韻扯下來。
    “喝點(diǎn)酒跟他媽瘋子一樣。”他看著披頭散發(fā)的朱韻,忍不住罵。
    朱韻指著他:“別轉(zhuǎn)移話題,那是什么?”
    李峋斜靠在陽臺上,看著寧靜的夜景,厭煩地說:“所以我就不喜歡你們這種女人,絮絮叨叨,一天到晚刨根問底。”
    “是什么?”
    李峋看她一眼,然后起身往屋里走。朱韻想拉住他,李峋回身抬手一掐,捏住朱韻下巴。
    他離得很近了。
    “差不多行了啊。”他低聲說,“在這等著。”
    于是朱韻乖乖等在陽臺。
    過一會,李峋拿著電腦回來,直接放到朱韻懷里,順勢又點(diǎn)了支煙。
    朱韻一邊看,李峋一邊說:“這個系統(tǒng)主要功能是——”
    “不不不。”朱韻打斷他,“功能我可以自己看。”
    李峋挑眉。
    朱韻尤帶醉意的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緩緩地說:“我現(xiàn)在能看懂你的代碼了,不會憋死了。”
    勾起以往的回憶,李峋無奈笑了。
    朱韻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你就告訴我,你做這個干什么吧。”
    “賣。”
    “賣?”
    “藍(lán)冠那個網(wǎng)站后期開發(fā)得太空了,照這樣下去回成本都費(fèi)勁,很難賺錢。”
    朱韻抬頭,李峋靠在陽臺上,手里的煙點(diǎn)著了,卻不抽,低頭,捏著玩。
    樓上是一家足療館,牌燈是引人發(fā)醉的桃紅色,照在他金色的發(fā)上,又臟又漂亮。
    “你知道不賺錢為什么不告訴他們?”她問。
    李峋被她逗笑了:“我告訴他們,我賺什么?”
    朱韻低頭,不說話。
    李峋:“購物網(wǎng)站那么多,還有不少大型平臺。藍(lán)冠自產(chǎn)自銷,網(wǎng)站沒有任何特點(diǎn),人家憑什么進(jìn)去買。他們連自己的優(yōu)勢都搞不清楚,只知道跟風(fēng)湊熱鬧,錢是這么好賺的么。”
    朱韻還是不說話。
    氣氛有些凝滯。
    李峋靜了靜,低聲說:“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們。我最開始不是這么打算的,如果張曉蓓不牽進(jìn)來,我們合同簽完,我會給他們提意見。但她扯進(jìn)來了,只能這樣應(yīng)付。”
    李峋將燒完的煙頭扔地上,一腳踩滅。
    這份安靜讓他有些鬧心。
    “別耍脾氣,我不哄人。”他皺著眉,看著垂著頭的朱韻,“你——”
    鼾聲起。
    “……”
    李峋蹲下身,看到朱韻低著頭,已經(jīng)睡得實(shí)實(shí)成成。他啞口無言半天,才愣愣地說了句:“……我還真是操了。”
    他把朱韻抱起來,放回屋里的床上,由衷期望她明早起來什么都不記得了。
    翌日。
    朱韻起床的時候李峋已經(jīng)離開,她跟高見鴻一起去學(xué)校,上完課直奔基地。
    屆時李峋正跟播院的新女友打得火熱,朱韻走過去,扶住女友小細(xì)腰,輕輕挪到一邊:“來,你先在這呆一會。”
    “干嘛啦。”女友不滿意。
    朱韻拉開凳子,正襟危坐地看著李峋:“咱們昨晚的話題還沒結(jié)束呢。”
    李峋第一次感到熬夜后的頭疼。
    他起身,給朱韻拉到走廊里,正好高見鴻進(jìn)來,“怎么了?”
    “沒事。”李峋說著,腳下速度更快了,朱韻基本被他拎著走。一直到走廊轉(zhuǎn)彎處,朱韻被李峋一把推到墻上。
    “你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李峋個頭高,這樣俯視的角度讓他在氣勢上格外占優(yōu)勢,朱韻悄悄墊腳,收效甚微。
    “你把話說清楚。”
    “我說個屁!”
    她忍不住推了李峋一下,雖然沒推動,但足以表達(dá)情緒了。
    “我們費(fèi)多大力氣做出這個網(wǎng)站,結(jié)果被你說得一文不值,那我們這么長時間的努力都是無用功了?”
    “無用功?”李峋冷笑:“你完成項(xiàng)目一點(diǎn)收獲都沒有?”
    朱韻小聲說:“……話不能這么說。”
    “我要是告訴你這網(wǎng)站賺不來錢,以后會被另外的取代,你還能這么努力學(xué)習(xí)?”
    朱韻:“可是——”
    “沒有可是。網(wǎng)站沒問題,完成度很高,至于賺不賺錢那是很多因素一起決定的。”
    朱韻:“那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直接一起做最好的那個。”
    “韓家康的話你就酒喝了?”
    “……”
    “直接做,給人打工?幫人賺錢?”
    朱韻忍不住嘀咕道:“錢錢錢,滿嘴都是錢,我看你跟張曉蓓有一拼了。”
    啪!
    李峋的手掌貼著朱韻臉按在墻上。
    “公主殿下。”
    “……”
    “你還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啊。”
    哦?
    李峋道:“你知不知道就任迪那個破樂隊(duì)一個月要多少開銷?”
    朱韻搖頭,換來李峋一聲嗤笑。他揚(yáng)揚(yáng)下巴,又問:
    “基地電腦跑得快嗎?”
    點(diǎn)頭。
    “知道什么配置嗎?”
    搖頭。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全校只有這一間教室的電腦跑得這么快?”
    再搖頭。
    “難道學(xué)校特地出錢給你買設(shè)備?憑什么?憑你長得好看?”
    誒?
    你覺得我長得好看?
    朱韻發(fā)現(xiàn)自己思考的重點(diǎn)完全變了。
    李峋睨她一眼,直起身說:“好項(xiàng)目就這么多,不爭就沒了,想讓我讓資源,不可能。”
    朱韻偷偷看他。
    李峋手掐著腰,正看向一旁思索著。
    真像一只安靜的野狗。
    朱韻問:“你要是不滿意張曉蓓,怎么不早點(diǎn)跟我們說,非得忍氣吞聲。”
    “早說的結(jié)果就是各說各話沒完沒了。”他看了一眼朱韻,“解決事情的方法有很多,既然我能弄出更好的,你們也可以用這個項(xiàng)目梳理流程增加經(jīng)驗(yàn),那就沒必要浪費(fèi)時間。至于張曉蓓……”李峋嗤笑一聲,“這種人海了去了,我要一一糾纏到底,那飯都不用吃了。”
    “……”
    朱韻低著頭,李峋問:“想什么呢?”
    朱韻努努嘴:“我在回味。”
    “回味什么?”
    “你當(dāng)初給我煲的勵志毒雞湯。”
    “……”
    朱韻學(xué)著李峋的口吻,咳嗽兩聲,聲情并茂地說:“‘所有事,都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才是它原本的樣子,越往后就越偏離,但仍是值得努力的。我們努力,是為了讓它不偏得更遠(yuǎn)。你說是嗎?’”她沖李峋挑挑眉,“是嗎?”
    朱韻本是想要調(diào)侃,沒料到李峋嘴唇一抿,“我的話記得這么清楚啊?”
    “………………”
    “不錯。”
    得勝的李將軍趾高氣揚(yáng)地往基地走,朱韻憋了半天,在后面小跑兩步,泄憤一樣沖他后背使勁一推。
    李峋踉蹌,回頭:“干什么!?”
    朱韻緊緊盯著他:“你這只黃毛怪,哼!”說完,狠白了一眼,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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