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3月份,京城的金融行業走到了歷史性的重要節點。
1984年3月3日,京城市政府轉發《關于京城銀行體制改革的請示》。
更加國家上層有關銀行機構體制改革的決定,宣告了以下諸多大事。
一,把人民銀行京城分行定為全市專門行使中央銀行職能的機構。
二,原來由人民銀行辦理的工商信貸和儲蓄業務,移交今年元旦剛剛成立的工商銀行辦理。
三,京城分行辦理農村金融業務及人民銀行和其他專業銀行委托的業務,領導和管理全市信用合作社,則交由農業銀行辦理。
四,成立國家人民保險公司京城市分公司,實行獨立經營。
五,外匯管理局工作劃歸人民銀行領導。xしēωēй.coΜ
一時間,全市的相關機關單位,大中小各類企業全因此開始了財務工作的忙碌和調整。
在這個辦公條件毫無現代化可言的年代,幾乎京城所有的會計們都淪入了加班加點的境地。
哪怕連煤市街街道縫紉社和東花市料器生產社,也同樣無法幸免。
對于老百姓也有一定的影響,過去大家習慣的人民銀行存單,也開始逐步更換“工商銀行”字頭。
至于用原有人民銀行營業部改為的“工商銀行”營業部,因為許多企業都著急趕快完成自己的工作。
而私人賬戶更換存單也需要重新填寫、蓋章,無不變得人頭涌動,亂亂哄哄。
然而這個時候,對于寧衛民來說,他一直在操弄的郵票炒作卻進入了平靜期。
頭一陣,他借著鼠年生肖票工體大賣的勢頭,隨后對倒炒高。
也就耗費了萬把塊錢,就把鼠年的生肖票推到了十五元一整版的位置。
雖然對比他收購價,上漲百分之五十的幅度,看起來還不算太過。
可問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個幅度的影響力發散到其他生肖郵票上,后果可就大為可觀了。
豬票因此變成了兩塊五,狗票已經到九塊了,雞票高達二十元,猴子直逼百元大關。
現在市場的情況是,和平門門口的郵票販子越來越多,好些都是被生肖票新入這行的。
因為生肖票賺錢容易,他們每天只要隨便倒倒手,十幾二十幾塊的收入就能到手。
以至于生肖票越來越緊俏。
無論那種生肖票,只要出現,就一定有人收,只不過是交易數目多少的問題罷了。
而這就是寧衛民的目的。
牛市初期,郵票的漲幅不宜太大。
本質上只是起一個刺激交易,把更多的“韭菜”帶到這個市場里來的作用。
因為郵票畢竟不是股票,雖然可以幾倍十幾倍的瘋漲,可先天條件就決定這種票券換手率太差。
如果沒做好鋪墊,沒有足夠量的,能從中獲得利益的人作為基礎。
那么根本就不會有人接盤,又如何牟利呢?
所以考慮到這波郵票牛市至少得持續一年,而目前行情啟動,又只限于京城一隅之地。
寧衛民自然得悠著點,先著手培養出大眾把郵票當股票炒的習慣,引導出這樣的趨勢才行。
說白了,這就是進入釣魚階段了,他該放手歇歇的時候了,
為此,他給出了一個區間價格,把后續工作都交給羅廣亮和小陶負責。
讓他們盯著市場行情,低買高賣,自己就轉頭去忙和別的事兒去了。
忙什么呢?
一是公事,寧衛民開始準備按計劃,正式啟動“壇宮”二期北神廚的內裝工程了。
他要做的,就是選定裝修設計方案,和諸多服務商談好價格,然后簽訂新的供貨和服務合同。
二是私事,那就是寧衛民也準備去把康術德的馬家花園弄回來了。
其實這件事打寧衛民在江惠安排的那頓飯起,從小孟的嘴里了解到京城相關清退私房政策時。他就想動手。
可后來一琢磨。
這馬上不就春節了嘛,不行!
這個時間點討論這種事兒顯然是不合適的。
人家單位都準備年底工作了,老百姓家也都準備忙年了。
這時候登門去跟人家商量騰房,不成了上門的瘟神了嗎?
誰能待見你啊?事兒要能順利辦成了才怪呢,于是只能是暫且忍耐。
不過這事兒拖延了一陣再辦,也有好處。
那就是具有迷惑性,便于寧衛民把狐貍尾巴藏起來,顯得自己不是很急切。
這樣的話,無論他找“落房辦”的孟毅幫忙,還是更那些占房的人交涉,也更好說些。
不至于讓旁人視為逮著便宜,就可以可勁兒宰殺的肥羊。
這不,為了落實私房政策,寧衛民第一步干的事,就是兩頭聯系。
他要在“壇宮”組織飯局,請用得著的人先吃一頓飯。
這頓飯,他一頭請的是,當初喬萬林介紹給他的東城區房管分局的副科長。
還有通過這位副科長認識的馬家花園管片房管所的所長。
早之前,在初知康術德有這么大的房產時,為替老爺子想辦法要回房子,寧衛民就已經跟這兩位聯系過一次了。
當時事兒雖然沒辦成,可他還是每人送了一塊電子表。
這次要辦事,那理所應當得把這兩個關系重新續上才是啊。
哪怕人家不愿意再幫這個忙,至少也得在辦事前打個招呼才行,才算得上禮貌。
否則就太突兀了,容易讓人反感。
真碰上個心眼小的主兒,因這事起了芥蒂,暗中拿捏你一道也是未準的事兒。
寧衛民這樣的人精子,絕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另一頭,他請的就是通過江惠和李仲認識的市房管局“房落辦”的孟毅了。
寧衛民電話里坦言說,自己要為辦私房清退的事兒請幾個房管部門的朋友吃飯。
可能有些具體的政策問題,會需要孟毅幫忙解答。
問孟毅能不能夠來作陪,愿意不愿意多認識點系統內部的人。
孟毅一琢磨,這對自己是好事兒啊。
何況請客的地方還是如今名聲如日中天,憑自己怎么也去不起的“壇宮”。
于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頗有引以為榮的感覺,當天自己只身前往赴約,見面之后。
對寧衛民相當感激啊,一口一個“寧哥”的叫。
卻不知道,自己已經無形中成了工具人,讓另外兩個客人對寧衛民的感受徹底改觀。
想想也是,上次寧衛民找他們還是重文門旅館的“小接待”呢。
如今卻搖身一變已經開上汽車,穿上千元的“卡襠”西裝了。
而且還是這家豪華如宮殿一樣的“壇宮”飯莊的一把手。
又有這么個房管總局,就是負責這種事的“落房辦”小弟屁顛顛的哈著,供其差遣。
在他們的心里,怎么都覺得,寧衛民如今的背景不知道有多深呢。
人家找他們來吃這頓飯,那就是勢在必得,也是給他們面子。
于是這種“迪化”的作用下,副科長和所長都沒什么拿腔拿調的心思了。
不但有一說一,談問題都很實際,而且也都開始屈尊叫寧衛民“寧總”了。
寧衛民察言觀色,自然看出這兩位想什么呢。
他們簡直成了自己把自己掛上鉤兒的魚了。
寧衛民自然樂得如此。
這頓飯,他想笑又不能笑,勸酒勸得很辛苦。
雖然沒怎么談房子的事兒,可他順水推舟,特意吩咐底下人,把好菜流水似的上來。
“官席”的豪闊排場算是給三位客人全震了。
那剩下的事兒自然也就好說了,彼此完全心領神會。
最終,寧衛民送幾位走的時候,只不過是每人送了兩條好煙。
就取得了遠超過上次送電子表的理想效果。
這就是他地位改變之后的真正好處了。
不但可以公家之慨為自己辦事,不但可以從送出的香煙里為自己賺錢。
他甚至連求人辦事的性質都變了,付出的代價都少了。
別人面對他都會予以充分的尊重,而且還得承他的情,心甘情愿的幫他的忙啊。
這再次充分證明了,他選擇“寄人籬下”的事業發展方式,有多么的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