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校花”
今天我見了一位大學同學。她曾經是我們的“?;ā薄.斘覀冋劵檎摷薜臅r候她換男友像換衣服一樣勤。聽說她去年結婚了,丈夫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他們在郊區經營著自己的玫瑰園。
見面后我們的話匣子便打開了。我們圍繞著青春、愛情、校園、友情談論不休。接近中午時她邀我去欣賞她的玫瑰園,我也欣然同意。我們一邊賞花一邊隨意聊著什么。說到婚姻,我問她:“你這么一個人見人愛的美人怎么嫁給了這樣一位其貌不揚的男人?”
同學笑了,說:“暫且不說這些,下午我需要一朵最好看的玫瑰,請您去我的玫瑰園摘一朵過來好嗎?”
走進玫瑰園,一股花香撲鼻而來。她的玫瑰園里的花讓我應接不暇。紅色的,黑色的,黃色的,白色的,粉色的,淡綠色的,橙色的,紫色的,藍色的,橘紅色的,還有一些我說不出來的顏色。就連本地少見的路易十四、咖啡、桃香、伊豆舞女等品種的玫瑰也在這里赫然開放。想起同學的囑托我有些犯難,到底哪一朵會是同學最中意的呢?
我走進去摘了一朵紅玫瑰,它的熱烈與芬芳讓我感動。當我看見黑玫瑰的時候才發現黑色才是永恒的,于是我丟掉手中的紅玫瑰去摘了一朵黑玫瑰。在玫瑰園門口那位同學告訴我,在玫瑰園你可以隨意選擇,但只有一條原則,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去撿丟過的那一朵玫瑰。當時我想在這姹紫嫣紅的世界里鬼才會可惜丟棄的一朵花。選來選去我才發現在眾多的玫瑰中選擇最好的根本不易?,F在我手里抓的是一朵“伊豆舞女”。這種玫瑰產自日本,在我們這里珍貴無比,更何況我手里的這支是這個玫瑰園里開得最艷的一朵。
我轉身出門時發現在玫瑰園的西北角還有一個扣著塑料棚的小屋。我想,同學最珍貴的花應該在那里。于是我扔了手中的“伊豆舞女”,向塑料棚走去。進去才知道那里的玫瑰并不嬌艷,且很多都已枯死,沒有枯死的那些都已奄奄一息。我嘆息著,準備去撿剛才扔掉的“伊豆舞女”。這時我想起同學剛才說的話,她是不允許我回頭的。
我無精打采地走出了玫瑰園,手里是一朵又小又難看的紅玫瑰。我敢說這朵一定是玫瑰園里最難看的一朵??粗业臉幼优笥研α?,她說:“親愛的,我滿園的玫瑰難道這朵是最好的嗎?”
面對同學的質問我無言以對。
朋友說:“現在我來回答你剛才的問題:當我還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時身邊的追求者數不勝數。我在他們的溫柔里流浪??傁脒x一位我最滿意的??墒寝D眼間幾年時間過去了,我才發現其實他們都有優秀的一面,同時他們都有自己的缺點。我開始苦惱,開始討厭愛情,討厭人世間的煩惱。直到有一天我去買花時認識了我現在的丈夫。他雖然不夠帥氣,但為人誠懇。我敢說他經營的玫瑰園是這城市里最好的。我認為既然他能對每一朵花那么溫柔,那對我一定也不錯?!闭f完她笑了,“經過三個月的戀愛我們結婚了,現在我們的生活美滿,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總有玫瑰的芳香,如同他的溫柔?!?/p>
看著手里的玫瑰我也笑了。原來最美的愛情不在其外表,而在其深深的內里,就如同她滿園的玫瑰,玫瑰刺雖然可怕,但玫瑰的芳香總是讓人向往。
幸福的前提是什么
那年她23歲,正當嬌美無限的花樣年華。身邊有一位成熟穩重、經濟條件不錯的男人一直密切關注著她,是她的“鉆石王老五”上司。她是一個敏感的女生,怎會不知道?但是她總不肯給他表白的機會,因為潛意識里的自卑感在作祟,始終覺得和他周圍的其他女人相比,自己還不夠優秀。她有個愿望:要做就做他身邊最優秀的女人,將其他女人比下去,然后才能坦然接受他的愛。
為著這個目的,她拒絕了他的一切邀請,深居簡出,埋頭苦讀,終于考上了她一直向往的,他曾經就讀過的那所著名學府的研究生。在讀研期間,她將對他的思念深埋心底,只在徜徉校園時,時常想象:這一定是他生活過的地方,這應該是他曾經走過的路……因此覺得親切,覺得安慰。
她潛心做學問,又多方鍛煉自己的心智,磨練自己的毅力,如愿以償地,她變得那般出類拔萃,導師覺得她不讀博士真是浪費。繼續奮進也是她的心愿,于是又花了三年時間讀完博士。她,終于帶著美好的期待飛回到他所在的城市。這一次,是她主動約的他,她想向他顯示:自己有足夠的優秀成為他的好幫手;她還想讓他意識到:她有了做他好太太的完美條件。然而,他與她坐在咖啡屋里還沒說幾句話,他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兒子又發燒了,好,你等著,我這就回來送他去醫院。”然后,他略帶歉意地對她說:“我兒子生病了,我太太很緊張,現在他們很需要我在身邊,我們以后有空再聊好嗎?”
如晴天霹靂將她擊中,她只剩下機械地點頭,機械地回答:“好!”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么?做什么?她以為,將自己錘煉得優秀是獲得幸福的基礎,可是,在追求過分優秀的過程中,她失去了埋藏心底,卻夢寐以求的幸福。
一種愛情不是真正的愛情
既不是友情也不是真正的愛情,他高于友情又和愛情有一段距離?;ハ嚓P心,互相牽掛,互相曖昧。這是一種高尚的還是低級趣味的關系?你知道嗎?
無論是否單身,人都是以個體生存在社會上的。人也是有獨立思維和有獨立思想的,但是很多事情又不能獨立完成,需要相互幫助和相互協調。無論是否單身,你都要有自己興趣愛好,你都要有自己的工作圈子和社交圈子。無論是否單身,你都要與人溝通,你都要傾訴。
有這樣一種關系叫做曖昧。
在我受委屈的時候,在沒人陪我逛超市的時候,在我受到打擊的時候,在我需要意見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我們是朋友,我們貌似戀人,我們不是戀人。我們是朋友。有一種關系叫做曖昧。我們在對方的面前可以撕去一切虛偽的面具。我們手拉手走在深夜空曠的大街上。我們一起推著購物車。我們在KTV聲嘶力竭的吼著……不做淑女,不做紳士,只要做一個快樂的人。我們依然是朋友,我們依然不是戀人。我們永遠是朋友,我們永遠不會成為戀人。但是我們依然曖昧著……有這樣一種關系叫做曖昧……
有一種愛情與責任無關,披一件荒唐的外衣,它就成了曖昧。王菲在新專輯里唱出最曖昧的一種關系:我把心給了你,身體給了他;我把情節給了你,結局給了他。有哲人說:愛是無聊的沙漠中的危險綠洲。而事實上,這一片綠洲往往是虛幻的。太多的眼神閃爍,明明有喜歡的成分,卻永遠離愛情有一步之遙?;蛘呤撬娴奶kU了,太使害怕受傷的人們怰于靠近。
有這樣一個女人,優雅知禮,身邊不乏追求者,卻始終寂寞一人。問她是否過于挑剔,她苦笑著搖頭,說出那樣一種關系:離曖昧很近,離愛情很遠。誰都持股觀望,不愿先拋出手,誰都在一個最安全的模式含混的、拖泥帶水的、欲拒還迎的,醉生夢死的。這些通通是曖昧的外衣。什么是安全的?那就是不需責任的、靠近、離開、愛戀、分離都不用交待,這難道不是愛嗎?可是明明有慌張的心跳。是愛嗎?那些暗示頻頻投遞。那些問候心懷鬼胎。如同隔了霧的花,云端美麗,只是空不得天明散去那一刻。它們離愛情,真正的愛情實在很遠。
當然靈魂是寂寞的,不可否認它有掙扎的時刻。所以這類感情在這個年代日愈增多。它的存在,讓感情的面目突然含糊起來,說不清道不明。倘若僅止于靈魂上的牽扯,這份曖昧就干凈多了。
而現實是:曖昧的欲望正在強烈的道德譴責下快樂地茍活著。當誰也不愿先把心交托出來時,曖昧永遠是曖昧,成就不了一場美好的廝守,每一個人都把心緊緊地攥在自己手里,這樣便誰也騰不出手來接住別人的心。
如果說婚姻是愛情的天堂,那應該是在沒有真正結婚而同居的時代,如果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應該是在真正結婚以后了吧!
我們可能看過許多的愛情小說,包括言情小說,在那里,我們不失的發現所有的男女主人公都會在交往中發生一些刻骨銘心的事情,這些事情可能也包括一些致使的打擊和破壞,經歷了生與死,愛與恨的糾纏,他們才能真正的理解愛情的意思。但是在現實的社會中,我們大概都能了解,那樣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因此,我們對待愛情理解可能會有一些誤解。
當兩個人之間沒有絆嘴,沒有沖擊,更沒有武力的時候,我們認為自己是幸運的,甚至是幸福的。這個時候會認為有一個伴,不管這個伴能不能成為自己終生的伴侶,但是也是好的,因為他(她)可以和你一起分擔你的喜悅,一起承擔你的痛苦,也正是如了那句話:“一個人的喜悅被分享,就會變成雙份的;而一份痛苦的分擔,而減輕了一半。”
當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就會發現一些可能平常發生不了的事情,那可能是一種微小的動作,或者是一種不良的嗜好,又或者就是一種你所不能忍受的情感,到那時你又會怎樣想這個你所謂的伴侶呢?是的,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中,是要有一些忍耐,同情,甚至是包容,不要因為僅有一次的錯誤而導致分手甚至離婚。
假如在你生命的前十幾年,甚至是二十幾年的時間,你看到了無數次的家庭暴力,那么,我想任何一個生活在那個環境里的人們都不會選擇類似的婚姻,假如在結婚前你不知道你的丈夫或者是妻子有這方面的傾向,但是在結婚的二年甚至是一年中,你便發現了這個,你會有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那是一種恐懼、害怕、甚至是讓你回到了童年時的惡夢,那時的你,會怎么辦呢?又或者那人有一千一萬個優點,而僅此一個缺點呢?你懷念他的優點,你因為種種原因而不想導致離婚,那時的你,又該怎么辦呢?
可能大家都看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部電視劇,里面的一幕幕,都讓我看到了真實,讓我看到了可能在許許多多的家庭內部所發生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暴力的引起,原因是很多的,不僅僅有懷疑,更有甚者可能就是為了一個動作、一句話、一個表情。生活在那樣的家庭實在是太累,生活中處處隱藏著危機、傷害。你能想像一個女人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了將近三十年嗎?雖然在這其中會有一些屈指可數的快樂與幸福。但是你愿意嗎?愿意在這樣的婚姻中生活嗎?很多時候我們會避免這個話題,畢竟它也是“家丑”的一種吧!但是如果不面對的話,它可能永遠是一個社會問題,而不僅僅是一個家庭內部的問題!
我很難想像兩個人能在一起生活幾十年,甚至白頭到老,那只是因為我所見到的婚姻里面,都充滿了暴力,充滿了可怕,因此也對婚姻充滿了懷疑。
因此我喜歡看愛情電視劇、電影甚至是小說,那里會有所謂的真情與愛情,雖然每次別人都說我幼稚。
不能碰地方
如果愛情能夠像童話故事中一般,王子吻醒了睡美人,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那愛情就不會被冠名為:冒險、化學實驗、風險投資、游戲、玫瑰戰爭等等的詞匯。下面一一檢閱我們的言行,看看我們都“遜”在什么地方?男性絕不能冒犯女性的死穴,有如下幾項:
(1)只顧溫柔遷就
大多數男性覺得只要對女性體貼服從,便能博取她們的歡心,其實這可能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錯誤!看過很多心理學專家的分析,原來就算最正常的女人也有依附男性的心理,每個女人都要一個有主張見地,有氣慨的男人來做她的護花使者。由于她們不愛則已,一愛便會獻出所有,試想想,她們還會傻得把自己附托在一個軟弱的人身上?對待女人,應該主動時便要發號施令;強硬的時候,也要強硬到底。
(2)不可冒充能干
當女性拜托男性幫助做事的時候很多男性會拍心口一口答應,到頭來卻做得一塌糊涂,左拖右拉,這樣反而不能獲得她們的諒解。寧愿一早量力而為,知道無法勝任便婉轉拒絕,她們也許還覺?你老實,對你保持良好的印象。
(3)不應出手寒酸
其實大多數的女人均是斤斤計較的,但她們卻不喜歡男人斤斤計較。而身為男性,必須早有心理準備,知道跟女性出街,花錢應該豪爽一點,最低限度不可現出寒酸相。沒錢便不要拍拖,知道嗎?
(4)切忌心不在焉
和女性約會時,男性應該集中精神,隨時注意對方的談話及意圖。如果一直也心不在焉,對她的發問和話題瞠目而不知所對,那對她來說是非常掃興的事!下次想再跟她約會,她可能會請你吃足一噸檸檬。所以,將經常擾亂你神智的事情暫時放開吧!譬如經常有人撥你的手提電話,便索性關掉它吧!少聽幾個電話不會死的!
(5)忌問年紀
這個大家可能一早聽過,但我仍覺得有不厭其煩要說一次的必要。就算一位女性平時如何的老實,如何的誠懇,但當她提及自己的年齡時,總會拼了老命去閃躲,隱瞞以至欺騙!開始有白頭發的中年婦人會告訴你她不曉得“星球大戰”是什么,反問你是否知道“天煞-地球反擊戰”的續集?總之,十八以下六十過外的女性才會對自己的年紀抱有不大在乎的態度。因此面對一個女人,你幾乎可以提出任何問題,但千萬記著不可牽連到她的年紀,明白了嗎?
(6)小心地開玩笑
跟女性開玩笑當然可以,而且熟悉的有熟悉的開玩笑方法,不大熟絡的也有另一套方法。如果是一些有趣的玩笑,對整個相處的氣氛也會有極好的調適作用??墒峭嫘σ贿^了火,效果便會很壞,你的下場也許會是慘烈的。所以,必須要有分寸,好好觀察她們對你的反應,切忌得意忘形,才不會惹起她們的反感和憤怒。
(7)不能挖苦身材
永遠永遠永遠永遠不要以一個女人的體重當做話題!女人即使口中怎樣說不介意自己的體重,她還是很介意的。寧愿稱贊一個身段健美,面貌可人的女人,也不可隨便挖苦一個身材欠佳的女人。
(8)對她感興趣
女性很討厭男性一方面對她好,一方面卻注意著別的事物。她們心里會懷疑自己對你來說是否完全欠缺吸引力,然后更愈想愈壞,覺得你根本不尊重她。一有這樣感覺,你已失敗了大半以上。另外的一小半,她亦會壞疑你是否只喜歡她的身材,所以才與她交往!
(9)不用太率直
對待女人不用太率直,因為女人不喜歡太率直,她們大都喜歡和風趣的人交談,甚至有時在言語上針鋒相對,但卻不會太愛那些過分率直且含爆炸性的詼諧,所以,其實一切的俏皮話并不一定要說得太明白的,就讓她們花一點心思去咀嚼你所說的話來猜你在話語間所隱藏的意義,然后她們又會像猜到啞謎般發出洋洋得意的會心微笑。因此,在她們面前所說的話,必須要含蓄,要頑皮,那樣她才會樂于和你接近。
(10)盡量不談“性”
除非你和她們已熟絡得可以同飲一杯水,到了互相清楚了解的那個地步,否則,在與她們所談的話題中,但凡有猥褻成分的,無論如何輕微,都不要在女性面前提及為妙,不如留待和你的豬朋狗友分享吧!必須知道的是,女人在與別人交談時,對于對方的一切私事,包括感情,朋友,以至婚姻問題也有濃厚的興趣,但要弄清楚一點,那和性觀念無關!
(11)大可奉承
女人比男人更喜歡得到奉承。由于她們喜歡聽奉承的話,也聽慣奉承的話,所以對于阿諛相當之敏感。就譬如你贊美她的緊身套裙好看,她們可能早已聽過三百遍,所以就算仍高興,效果卻不大。可是只要你進一步說:(你實在穿得很好看,會選擇這條藍色的裙子,與你的身材配合極了?。┧蜁械侥愕馁澝莱錆M真實感,你的奉承也不似奉承,她的高興也就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了!
虛偽的人
在一家國營企業工作,我媽也在一家國營企業工作。
什么工作?
管理工作。嗯,具體地說,他們一個是局長。另一個也是局長。
唔。她撇頭看著前面。那里除了幾棵樹一堵墻什么也沒有。
你不用自卑,他們都虛偽極了,在那個城市里,沒有幾個不罵他們的。
誰說我自卑了?我為什么要自卑?我有什么可自卑的?一個紈绔子弟值得我自卑嗎?
不值得??蔀槭裁创撕竽敲撮L一段時間她老躲我?我不得不抱起吉它,寫了首表達心意的愛情歌曲。深夜跑到她宿舍樓下,深情地邊彈邊唱,因為困了,唱腔格外繾綣纏綿。
終于,她出來了,在我身旁坐下,把頭偎在我肩上,靜靜地看著夜空。
我們沐浴在罵聲、雞蛋皮、方便面(袋里裝著水)、蘋果核的槍林彈雨中。
悠悠溪水長,唱唱好春光,山川百花好,唯你最飄香?;橐寥讼?,伊人在遠方,問你為誰香,啊,姑娘,我默默站在你身旁……
《啊,姑娘》,朗朗上口的旋律和真摯的情意打動過無數癡男怨女,傳唱一時。
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讀歷史的女孩也有風情萬種,不僅吟詩作畫了得,她竟然還是校模特隊的?
她穿上那些奇怪、詭異、毫無配色觀念、恰恰證明了當代大學生思想的蒼白的衣服時,神采如此動人。我驚訝地看著她時而像個清代公主時而像個埃及妖后時而像個歐洲女巫翩然于眼前,不僅被她對服裝的詮釋力給懾服,也完全地懷疑這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就是那個穿粗牛仔服帶黑框眼鏡看起來純真的女孩。
掌聲雷動,她轉身,綻出一個驚世的笑容。那么深不可測。
我是不是被騙了?我不想再被自己騙一次。
久違的惆悵。我把手抄在布兜里,在夜晚靜悄悄的操場上來回踱著,在三月冰冷的空氣中仰面長嘆。她不該請我來,我被她突然綻放的美麗傷害了。
湯子臣!她叫著我的名字,興奮地跑過來詢問我的評價。
很好。我很高興,很高興認識你,還有你的弟弟……
什么意思?她收起笑容,眨著那黑咕嚨咚的眼睛。黑色和橘紅色的眼影還在上面飄著,還是女巫的眼睛。
沒什么。我忽然覺得,覺得我們,很遠。
那好吧。她擺正了姿勢,嚴肅起來:祝你快樂。
轉身走了,又轉回來,說:吃醋就是吃醋,是不想讓我的美麗被那么多人看到吧?
我笑。
她就徹底走掉了。
四月到五月的這段時間我得做我的畢業設計,還有工作的事。以我優異的成績,可以在京城謀份不錯的差事,但老爸老媽給我安排了一份更好的(是指可以省掉在一些零碎的無謂的瑣事中摸爬滾打兩三年),然而我仍得準備再準備,關系不過是對社會風氣的妥協而已,我要用我的能力和效率震驚他們。總之很忙。在路上見過她幾次,點點頭,彼此匆匆而過,心卻是痛的。
我是不是有些神經質?真是吃醋?
畢業設計做完的時候也是心靈最空虛的時候。我整天在想她是否放棄了我,我因此整天想著我是否該徹底忘記她。在深夜,或是白天的某個時刻,我會忽然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和氣息。我們的心跳和氣息攪和在一起。
來找我呀!非得我灰溜溜地去找你嗎?
你自作自受!
我自作自受。
有一天黃昏寧夏回族自治區跑回來,告訴我一個好消息:操場上正在發生一場超級籃球賽。
嗯,超級笨蛋籃球賽。
生物系與歷史系的對抗賽,女子對抗賽。
很抱歉,我沒心情笑。
已經開賽了,鴕鳥也參加。他說完就跑出去。
天!我還等什么?
誰知道暴韓驕的姐姐球打得這樣濫。干脆不會,得了球,抱著就跑,看熱鬧的粗俗的缺乏修養的男生笑翻了天!很好笑嗎?我問,然后竟恬不知恥地加入了他們的笑。
她將手放在膝蓋上,哈腰喘粗氣的時候,抬頭狠狠看了我一眼,我就不笑了。
這能怪我嗎?裁判的哨子都笑了起來,你說,我能忍得?。?/p>
十幾分鐘后,她們,歷史系,以籃球場上前所未聞的比分2∶0結束了比賽。
這兩分可是她投的!抱著球,正好邁了三步,跳起,上籃,手腕一擺,球進了!
口哨聲和掌聲雷動。韓驕月!韓驕月!韓驕月!
我和他們一樣舉著手喊,她回頭又瞪我一眼,我就不喊了,舉起的手定在空中,直到鳥獸散盡,仍舉著。
這天晚上,對我而言是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我吻了她,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大腿。我們就和好了。
你愿意嫁給我嗎?我手持一枝在校長家門前的花圃里剪下的月季(我覺得從校長家門前偷一枝月季,比花錢買11枝玫瑰風險更大,更有意義。當然你也可以看成這樣省錢,也可以看成是遭到拒絕后的一個安慰。依思想的陰暗程度而定),單腿跪在宿舍的地板上,向她求婚。
你?她裝作嚇壞了。
我要娶你。你愿意嗎?
太突然了!
我說得太遲了?
你!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不用準備,我都為你準備好了。就像我說的你想的那樣,一出校門我們就生活在一起。
你確定嗎?
我確定。
你愿意嗎?
我愿意。
你……
天,這是誰向誰求婚?
我把她攬在了懷里。這件事就成了。我們還瞅空問了我們彼此關心的問題。
你第一次的愛情是什么樣的?她問。
誰管?
她長什么樣子?
她不存在。
騙人!她喊了起來,然后用溫柔的,嬌嗔的聲音說:我很想知道。
我抬起頭,喘了口氣:我得好好想想。唔,她長得還行吧。你認識。
是誰?
就是《還珠格格》里的那個紫薇,紫薇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頭。
丫頭,唔……
我堵住了她的嘴巴。
我22。你多大?我用胳膊支著頭,看著她,溫柔地問。
我覺得還是把這個已變得不怎么重要的問題弄弄清楚比較好。
你的那些球迷呢?
她們都是些丑丫頭。
有很多漂亮的!
在我眼里只你一個是漂亮的。
你不老實。
她們大多是丑的。我22,你多大?
你猜。她的眼睛在月光星光燈光匯成的夜光里調皮地眨著。
猜也是你們研究歷史問題的方式嗎?
她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能免俗。我26。
那種口氣,誰能猜出來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還有,讀三年研究生出來,不都是這個歲數嗎?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已經叫了出來。
嚇住了吧?俗。不過,也許,可能再小那么一兩歲。
一兩歲?
也許,可能是兩三歲。
兩三歲?
就兩三歲了。
她嗔怒的語氣又讓她年輕了幾分,我心中充滿希望。
是兩歲還是三歲?
三歲。
起碼在這兩者——二和三——之間我是獲得了心理平衡。后來,我拿著她的身份證,認真算了一下,她比我大兩年零六個月又十二天。
怎么樣?她挑釁地看著我。
我敢說半個“不”字嗎?
很好。我喜歡比我大一點的女孩,最喜歡比我大兩歲的女孩。
天知道,我這可不是在安慰她呀。
我先去見她的家長——她母親和她弟弟。弟弟也算能家長?怎能把他提升到那樣的高度?我很不滿。我的不滿沒有任何效果,他坐著的時候我站著,等我坐下來的時候發現,我的位置在那個家伙的下首。
母親是位勤勞樸實的傳統女性,一看到她我就喜歡她,但有一點讓我非常不喜歡,那就是她的自卑。
她先把她引以為豪的女兒的成長歷程及歷程中的閃光點詳略得當地說了一通,連幼稚園時期得的一個表演獎都說了。
她很孝順。她還在上學,可經常給我錢。她讀了四年大學三年研究生,一分家里的錢也沒用過,這個孩子,真好……可惜她生長在我們這樣的家庭,配不上你。
不!是我配不上她。她這么優秀,這么孝順,這么美麗,這么這么,學歷也比我高,要說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她,其實是我高攀了。
孩子你真這樣想?
嗯!我熱淚盈眶,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我暗暗發誓:這輩子堅決不考研究生。
好好待她,否則小心我蓋你帽。暴韓驕說。
噢?我想他是有那樣的高度的。
再聽聽我的父母的意見。我剛把她的情況介紹完。
不行!沒門!你小子給我聽著,如果你……(鑒于后面這段話太有損一個國企局長的形象,我就不轉述了,你可以猜,怎么猜都行)
誰這么專斷?當然是我的父親。
小臣呀,你怎么了,你不能剛出校門就被絆住了呀,為娘的我很不明白,一只展翅待翔的雄鷹為什么心甘情愿被縛住翅膀?
誰的腔調這么虛偽?當然是我的母親。
您不明白。她才是雄鷹,我不過是她身上的一根羽毛。
媽媽,我只是她身上的一根羽毛。如果你知道我有多愛她,你就會理解。
放下電話時我已下了決心,再不進那個家門。
我不知道就連結婚也得一波幾折。我跑了3天,不過弄清楚了這件事的流程。計劃生育證明、單位證明、身體檢查證明,等等等等。我剛畢業,沒著沒落,找誰開證明去?
要不算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了?;夜媚锷平馊艘?。
但作為一個男人,不能給自己心愛的女子一個名份,他還枉稱什么男人?
何況這才是開始,無論如何得表現得像樣。
生平第一次低下頭,求爺爺告奶奶,終于闖到醫院這一關。漂亮的女醫生憂心忡忡的表情讓我心里一顫,莫非要在最后這關翻船?可韓嬌月把握十足地笑著,證明遞到了我手里,oh,yeah!我們都pass了。
歡天喜地地照了結婚照,領了結婚證。我發現她比我還看重那一紙證明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好,要我陪她去逛商店,她要買一套又本份又大方的衣服去見她的公爹公婆。
腿酸了,背疼了,主要是又本份又大方的衣服太貴了,我只好告訴她我父母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她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吃驚,快活的表情沒太大的變化,只是伸出去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后觸了觸衣服縮了回來。
我們可以慢慢來,等我們事業有成,會好吧。
這個傻姑娘。對他們能抱什么幻想?也不怪她,因為她沒有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二十年。
我已經和他們斷絕關系了。
什么?
一刀兩斷。我不會再進那個家門,他們也不會認我這個兒子了。
你怎么能這樣?
工作也沒了。我覺得還是我們那個城市比較適合我,跟我回去吧。
她的眼睛瞪得比眼鏡還大,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吃驚。我知道這太殘忍了,因為這意味著她要放棄歷史研究所的工作,放棄她的理想。
兩地分居也可以,只是我的生活不能……
我跟你走。灰姑娘堅定地說。
好。我低著頭,不看她眼中的淚光,挽起她的胳膊,心情激動地走出商場。
真不該在這樣的場合傷她的心。
還有。在商場門口我說,親愛的,從現在起我們要節約每一分錢。
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參加模特表演了。這句話她在起點站說了一遍,在終點站又說了一遍。我重重地點了兩次頭,表示十分相信她。
一個北京姑娘,就這樣跟我到了“鄉下”——其實我挺為我們這個城市自豪,可那些外國記者出于某種惡俗的習慣,老喜歡把我們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稱為中國北方的一個小漁村,姑且承認吧,借以礪志。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我千方百計打消了她去拜訪她公爹公婆的念頭——就是找地方住。我拉著她往郊區走。那里風景好,空氣好。
你就老實說那里房租便宜就得了。
蒙誰也別蒙北京姑娘。
再就是工作。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真不容易。盡管我是拉著妥協的大旗走進社會的大風大浪之中的,但……我想是因為妥協得不夠。
我橫心咬牙喝完半瓶廉價白酒,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去,不理會她的連喊帶罵,倒頭就睡,第二天進了那家規模中等的電子信息公司,為他們的網站做網頁。
已不感興趣了的業余愛好成了我的飯碗。
至于韓驕月,她更慘。國人的歷史觀念太差,否則一個差點進歷史研究所的碩士研究生不會遭受如悲慘的境遇。最后一家不錯的私立學校相信了她的文憑,接納了她,薪水是公立學校的兩倍,這讓她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痛苦是理想和現實的背道而馳,我們的生活就這樣從痛苦開始了。我們相視一笑:你準備好了嗎?
半個月后,自覺穩定了,我提議召開一次家庭會議。會議主題是艱苦奮斗,勤儉節約;目標:5年內擁有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生活水平上小康。
她愕然。
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嗎?我詳盡說明:我工資每月4000,獎金另計,你工資每月1500,獎金另計,我們每個月花銷有500就夠了,照此計算,我們5年可省下30萬。30萬,貸一套7年期的房子足夠了,我們還可以貸一輛車,桑塔那2000就可以。而且5年正是我們的大好年華,我們的收入會上升,目標的實現不成問題。怎么樣,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狗屁!
什么?
沒油沒面沒米沒菜交通通訊應酬房租,500塊錢一個月?OK,就算我們勒緊褲腰帶豁上命,夠了,可是我媽呢?要我嫁了老公忘了娘嗎?還有我們的愛情,它也不用保養了嗎?
當然要給我岳母錢??墒菒矍楹湾X有關系嗎?
如果無時無刻不算計著怎樣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兩天后愛情就不存在!
這是一個窮姑娘說的話嗎?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我錯了。這話聽起來是挺讓人傷心。
是瞧我好養才娶我的吧?她憤憤地起身,走到角落里,那里有墻的陰影,我看不見她的眼淚,我不想看見。
你說怎么辦?僵持良久,我試探著問她。
她一言不發,又過了很長的時間才從倚著的角落里走過來,坐到我面前的小板凳上,手托著腮,嘆了口氣,溫柔地看著我,說:我們就這么過吧。
我點點頭:明天我帶你出去逛逛。她看著我,臉上綻出勝利的笑容。
她受的教育是:生活是幸福的,活著是美好的,小事情里也孕育著快樂。我受的教育是:生活艱難,世事險惡,做人要不動聲色,每走一步路都得謹慎小心。我們的生活由此充滿了沖突與矛盾,還好有愛情護佑,無傷大雅。
在廣泛又嚴酷的社會生活中,我們的本性也漸漸顯露出來。我是冷酷的,她是善良的。和她走在一起,我發現肢體千形百狀的乞丐比我一個人走時多幾倍。
給他們點兒錢。她拽著我,征求我的意見。
很抱歉,我已經過了給乞丐錢的年齡。
為什么?
我寧愿花八毛錢的郵費把一毛錢寄給希望工程,也不愿給他們一分錢。
你看不到他們很可憐嗎?
一個乞丐聽到了她的話,掛在脖子上的腿激動地顫抖起來。
他們是天生的乞丐,一生下來就被父母擰斷胳膊敲斷腿,給他們錢,就意味著還有無窮匱也的小孩會變成這樣的乞丐,你忍心嗎?更何況我還整天想著誰能賞兩個錢給我呢。
最后這句話也許不單純是為了轉移她的視線,我也許真的這樣想過。
太沒骨氣了吧?堂堂的湯子臣怎么能這樣想?思想上的乞丐比形式上的乞丐更可怕。我會看不起你的!
可我就是禁不住這樣想。
不許想。
嗯,不想。我說。可是誰能賞我兩個錢花花?
她喜歡買一些沒什么實用價值的東西,比如幾盆花,一些不銹鋼餐具,一些小玩具,一些一塊錢一張的風景畫,各種格子的床罩,還有上面有黃色月亮和星星的藍色窗簾。那間破屋子很快花里胡哨了起來。
還有一些打折服裝。在服裝方面的我觀點是:要么不買,買就買好的;她的觀點是,不管好壞,能穿出“味”來就是好的。
一日一錢,百日百錢,這些破玩藝兒會阻攔我們邁向康莊大道的腳步。我終于忍不住了。
你真把這個破爛地方當家了?
這不是家嗎?
這個不過15平米,廁所離它20米開外,兼具廚房臥室餐廳功用,低矮陰暗的平房能算是家?
玩物喪志,親愛的,我們有更高尚的生活,這樣的生活不值得我們為之增光添彩。我語重心長。
就是說我們要做將來生活的奴隸,即使將來,5年后,那個目標實現了,又會出現另一個目標,我們又會成為另一個目標的奴隸,就這樣,我們永遠是奴隸,物質生活的奴隸。歸根到底還不是你紈绔子弟愛慕虛華追逐虛榮的劣根性所致?
這些東西真的讓你快樂嗎?
是的,我快樂。
好吧,做你快樂的窮人去吧。
我終于知道了什么是窮人。窮人就是沒有奮斗目標的人。媽媽說的對,他們不值得同情。我推開門,爬到山頂,我得嚎著嗓子大喊幾聲。回來時她已躺下了,沒做飯,我也用不著道歉了。后來,幾個鐘頭后,站在外面等她時,我看到了滿天星星眨著揶揄的眼睛。
半夜,她輕輕地推醒我。
怎么了?我轉過身。
我也許可以做個兼職。
做什么?
沒考慮好。
不用。我把她抱在懷里,覺出她瘦了,可憐的姑娘。或許真是我錯了。
我怎么忍心你去兼職?我只是說要節約每一分不該浪費的錢。我不想我們的愛情是到了30歲你無時無刻不抱怨我。
嗯。她哽咽了。
吻著她咸咸的眼淚,在她耳邊輕輕唱起那首《啊,姑娘》。
她耐心地等我把歌唱完,怯怯地說:我想去廁所,你陪我去好嗎?
這才是她的重點。
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得令人難以忍受。有時去接她,在校門外看到那幫少年打籃球,真想把衣服脫下來,跟他們來一場。參加工作不過半年,這些就拋棄了我,以往的生活和情懷就拋棄了我,現在的生活將四肢封鎖起來,要我規規矩矩地待人接物。那時候我的思維是抱怨生活,在它面前,我想都沒想便選擇了被動。
你就不會往菜里加一點辣椒嗎?
我眼睛對辣椒過敏。
可下班回來,老遠就聞到了辣椒味,還有她的咳嗽——她在滿屋嗆鼻的煙氣中,流著淚,咳嗽得像片風中的枯葉。
我難為情地看著一桌看起來勁道十足的菜,暗中咽口水。
吃啊,我也喜歡吃辣椒。
我這才拿起筷子。
這個心眼多的姑娘也用別的方式刺激我。有天上班我覺得背有些刺癢,開了一上午的會,中午時分才有機會跑到衛生間,把衣服脫下來,在襯衣里面翻到了一粒毛茸茸的綠色的小東西。
我找個耳朵陪你你就不會無聊了。
我才知道它叫蒼耳,是種狡猾的植物,粘在人們身上,種子就散播到了四方。
是我對你的愛!她狡辯。
冬天很難捱,她披著被子備課,我們像兩只寒號鳥在大風呼號大雪紛飛的夜晚瑟瑟發抖,我覺出了這種生活的可笑,以我們的經濟實力完全可以在市區租一套水電暖齊全的樓房,起碼會過得溫暖點。我把這種想法對她說了。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那終歸是租呀,要受人臉色,總不比買下來安安穩穩地住著好。我們再忍忍,風雨過后是彩虹,苦行僧終會修得正果的。
我聽不出這句話是不是對我的挖苦和理解。我沒問,她又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就是這么回事嗎?
郊游
天來的時候,我們進行了一次郊游。出門就是蔥蘢的山巒,我們就在對面山上野了一次炊。就是這樣的活動,對我們而言也是難得的。
在一片空地上鋪起一塊格子布,坐下來,我遲鈍的手指撥起了吉它弦,她趴在我的腿上,深情地看著我,臉上漾起動人的紅暈。女孩子臉上的紅暈是奇跡,而這些奇跡沒有一個勝得過我的灰姑娘。
其實,如果我細心一點,就會注意到其實是因為她的臉色太過蒼白了。
她說她感到幸福。
你幸福,所以我幸福。我恬不知恥地說。
反正我們的將來一定會幸福的。
可有天晚上,我在夜里聽到了她的抽泣。
你在唱歌嗎?
她說嗯,我就睡過去了,過了很久,我一下子驚醒了:你哭了?
還是說唱歌的效果比較好,這句話觸動了她,她抽搐得更厲害了。
誰欺負你了?我馬上想到我的父母。我不該忘記我們就生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她終于哭出聲來,哽咽著說沒什么,只是想家了。明天是母親節。
嗯,明天給我岳母打電話拜節去。
你不打算送點東西給我婆婆嗎?
是母親節,可不是她的節日。
我說了無盡溫柔的暖心的話才把她哄睡。第二天就去找了那家私立學校的校長。果然,是我那虛偽的媽媽在作祟。
韓驕月同志的教績有目共睹,我們不會屈服某個人的壓力放棄這樣一個好老師。
我激動地握住那位慈祥的女校長的手:人間自有正義在。
難為她了。你母親把她叫到操場上和她談了很長時間,那嚴厲的聲音,我坐在這里都聽得一清二楚。
慈祥的校長猶豫地說,就像不好意思在背后說人壞話。我看了看窗外,操場離這兒足足有兩百米。至于談的什么,我就不用求證了??僧斘艺驹诩抑心呛廊A的地毯上,當我面對著他們圓潤光滑的臉孔,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我眼里涌著淚水,我不想讓它們當著他們的面流出來。我轉身而退。
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
冰冷的陰險的聲音。
晚上我買了好多菜回去。她說怎么,你要累死我嗎?
我做,寶貝,你吃。
菜做得很香,她吃得也很香,其實她吃什么都是一副滿足的樣子。
你怎么還敢教語文?
你查我?
真替那些學生擔心。是那1200元稿費給你的信心?
哼!我的學生的分數比那些公立學校的學生的分數高多了,市里舉行的作文大賽,唯一的第一名就在我班里,還有三個第二名,五個……
我知道,我說。
就在我決定更好地、加倍好地待她時,她竟以我的名義讓“媽媽好”花店送了束康乃馨給我的母親!在母親節這天,在我的腳步踏進又踏出家門的這天。這不是自作聰明,自作多情是什么?
小臣,花我已經收到了。你這孩子有話就是不愿當面講,其實說了又怎么樣,我是你的媽媽呀,不會怪你的……
我尷尬得無地自容,我的自尊心從未遭受如此打擊。
盡管她竭力用歷史事件對我講“是我們傷了他們的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之類的道理,我還是甩了她一巴掌。
她呢,她就跑掉了。我覺得這純粹是耍脾氣,就沒當回事兒。天黑的時候,她還沒回來,我才慌了。
我去了汽車站火車站和輪渡碼頭,如果她要通過這些方式逃掉的話……不,她穿著件沒口袋的裙子,沒帶錢,逃不掉。我跑到了山上,又到了海邊,海面上任何一個飄浮的黑點都讓我心驚肉跳。海邊的人們多么悠閑,表情多么富有詩意,如果有人剛從這里跳下去,他們不會這樣的。
他們不會這樣吧?
她去了哪里?我疲憊地爬上過街天橋,伏在欄干上,看著下面燈火闌珊的大街,看著流星般往來的車輛,對她而言,這還是個陌生的地方,她孤單一個,還被丈夫甩了一巴掌……我發誓,找到她,我一定跪下來向她求饒。
一雙纖細的胳膊從后面繞住我的腰,一個臉孔貼在了我的背上。是她。
你去哪兒了?
就跟在你后面。
她眼里閃爍著淚光。誰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在笑。真想再來一巴掌。
以后別這樣了。
嗯。回家吧。她把手放進我的手里。
我握著那細細的瘦瘦的手指,握到了她的孤單和恐懼。找個店美美地吃了一頓,回家就躺下了。都沒有睡意。
很孤單吧?
你知道?
很恐慌?
你理解?
嗯。我在想一個問題。或許現在有個孩子是件好事,這樣我們的年齡差距也不會很大。
可我們的計劃呢?
稍稍推遲一點不會有關系的,我可以再辛苦一點。
嗯。她翻過身,背對著我。
她怎么這樣?怎么對這么大的事一點態度都沒有?
很長的一段沉默過后,她問:你真這樣想?
真這樣想。
天知道我心里可不確定呢。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么事?
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她用一種乖乖的聲調對我說:親愛的,我們有孩子了。
我一回來就看她隆起的腹部,她臉上的紅暈算什么奇跡,這才是奇跡呢。我逼著她辭掉兼職的語文課,所有臟活累活我都攬下來,累死也幸福。
可她還是支撐不住了。
又是晚上,又是在那起伏不平的破木板床上,又是滿天揶揄的星星,她轉過身對我說:我覺得好辛苦。
是啊。辛苦幾乎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內容。有淚水流到我的嘴里了,味道就是辛苦。
如果我有一個好媽媽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媽媽不會有錯的,是我自己不爭氣。
聽著,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你是最偉大最堅強最可愛的女人,在全世界,全宇宙。
唉。
要不把工作辭了?
我不該把這話說得這樣勉強。過了一會兒,她哇地一聲哭了。我嚇壞了。
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想哭。
我手足無措,不知道原因,無從安慰。
真想天天看著大海,真想站在高處看著別人家的炊煙。
明天我們去看?
我想回家。
回北京?
還能去,去哪,哪兒?
從這句顛破流離的話中,你可以想象我親愛的灰姑娘都哭成什么樣了。我心中充滿愧意。我畢竟毫無經驗,我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使一個懷孕的女人感到好受些,這里又沒誰指望得上,有過兩次親身經歷的岳母一定會做得比我好吧。
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回,回去。
你在賭氣嗎?你這個樣子怎么回去?
給我買張飛機,票,我長這么大,還,從未坐過飛機呢。
我們一起坐飛機回去?
不,不用了。你還得賺錢呢。
我依然聽不出這是對我的挖苦還是理解。
什么時候?
明天,明天就走。
明天?可是工作怎么辦,最起碼得和人家打聲招呼。那位慈祥的女校長。
你就不能替我去,去打聲招呼嗎?她喊了起來。
我?我去,我去。
她走的時候把財政大權——那張紅色存折轉交給我。半年的時間我們竟攢了5萬塊。我們過著怎樣黑暗的生活啊。
我們是怎么熬過來的?我的話聽起來假惺惺的。
她笑。這一笑,多么凄涼。
這個還是你留著。你是家長。
不,它是你的。
它是我的,我是你的,所以它是你的。
那先放我這里。
然后她提出兩個很非份的要求:一要我擁抱她一下,二要我吻她一下。盡管臉上火燒火燎的,我還是照做了。
說好了,不許給我打電話、寫信或者伊妹兒。
我知道。為了我們的寶寶,這些能帶來輻射和感情波動的方式我們一概拒絕。
要堅決遵守。
堅決遵守。
她像母親一樣,不,她帶著一種母性的笑容看著我。
親愛的,這不是永別吧。
這天她長發披肩,沒戴眼鏡,像個超級模特般飄然地走過檢票口,回頭朝我嫣然一笑。那么美麗,不,是那么凄美。
她一去就是五個月。這五個月讓我發現她對我是多么珍貴,我多么地依賴她。她在,那陰暗的屋子就是天堂,她不在,就是地獄。只有她那些小情趣,那些小玩藝,那黃月亮黃星星的藍色窗簾,那格子床罩,那些弱不禁風的花卉,這些我曾粗暴反對過的,才給我的心靈以溫暖和明快的安慰。
現在這些東西全在我們的新家里,它們是我的寶貝。
我每天都想,一空閑下來就想,她什么時候回來。一下班我就會飛奔回家,我希望她已在家里燃起生活的炊煙。有時在上著班,腦袋里忽然有一種預感,就偷偷跑回家,猛地將屋門打開,欣喜地叫一起:親愛的!
空蕩蕩的屋子里什么也沒有,沒有一絲人氣。她不在。
不能寫信不能打電話不能E-MAIL,這是多么殘酷的折磨!
只有盼望“十一”的到來,我要飛到她的身旁,將她接回來,她可以住在醫院里,這一點我才想到。但上司一句“別人做也可以,但我不放心”,就把這假期給毀了。
十月底的時候,我還是去了。我的岳母打來電話,說孩子要生了。我一聲狂嘯,啊,我終于……我也不知道終于要怎么了。
在飛機上,我想了想,覺得不對,孩子的預產期在十二月份。不過我決定朝好的方向想。在機場看到了暴韓驕,他被一家甲A球隊挖了去,真有他的。我表示熱烈祝賀,問他是不是有比賽,要去哪兒?
我來接你。小伙子沉穩地說。
接我?我又不是不認識路。
走吧。他拎過我的包就走。我竟跟不上他。走出機場時他已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像個侍應生似地直立車邊等我。
我很滿意。我要享受當姐夫的尊嚴,享受極地風暴韓驕陽對我的尊敬。這尊敬是誰帶來的?在車上我禁不住激動地問他灰姑娘怎么樣了,是不是養得胖胖的?不是不讓我來嗎?是不是想我了,哈哈哈。
暴韓驕一句話也不說。車開的方向也不對。
我們去哪里?
醫院。
當我穿過充滿濃烈乙醚味道的長長的走廊,當我穿過哎哎喲喲的病人,當我走進她的病房,看到了她,我的灰姑娘,我的妻子,我的孩子的娘,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你怎么成了這副鬼模樣?
她笑著看看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旁邊。那里躺著一個粉紅色的肉乎乎的小東西。
是我們的孩子。女孩。她笑著說。
我們的孩子?她可真丑。我過去笨手笨腳地抱起那個小東西。丑得真像你。
你聽出來了嗎?這是一句恭維的話。
她笑了:給她起個名字吧。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要我起個名字?我怎么忘了想了?
她說叫她湯驕月,你看怎么樣?
好啊,和她媽一個名字,這種起名方式在國外很流行。
你同意?
當然。這個名字好極了,要世世代代地傳下去。我做出不容置疑的模樣。
湯,我很幸福。
我也是。我抱著我可憐的女兒,望著我可憐的妻子。辛苦你了。
真想和你過下去,到時和你一起經營我們的湯氏企業??墒恰墒且轀?。
怎么?你敢離開我?
她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然后睜開。
我愛你。我的愛情好像個陰謀。
我一臉疑惑。
我很早就知道有這一天,我還是愛上了你,還讓你愛上了我,我還嫁給了你。你不怪我吧?
我一臉迷惑。
如果你愛我,你不要痛苦,瑪莉蓮。夢露和翁美玲死得都挺早,可死亡讓她們永遠美麗。我們的愛情像這樣戛然而止,也很美麗。
這是什么邏輯?她在說什么?
可是她閉上了眼睛,永遠閉上了眼睛。是白血病,應該接受化療,不該生孩子。可醫生又說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我不怪你。你知道嗎?我愛你。你知道嗎?我不想讓我們的愛情戛然而止。你知道嗎?
我猜她不,不,我猜她知道。
我喜歡在陽臺上仰望夜空,仰望夜空里閃爍的星星,我能看到她安靜的靈魂在那里閃爍。
我想在天堂她一定很快樂。
除了懺悔,祈禱,我還常請求我那只在這世上存活了十二小時的女兒,她叫湯驕月,我請求她那小小的靈魂,不要去尋找她的媽媽。
我想讓你的媽媽,我的灰姑娘,永遠快樂,永遠幸福。永遠。
拒絕沉默
梅子是我苦戀六年的女友,在九月的母校,我遇見了盛開的她。人如其名,一襲白裙將她襯托得亭亭玉立,仿佛一朵迎風而立的雪梅花。后來,又恰巧做了同桌。由于愛好相同,在緊張的學習之余,我們愉快地度過了生命負荷最重的日子。她是一個心細如發的女孩,算題的草稿紙完了,她會及時地塞給我一疊。上午我剛打了一個噴嚏,下午她就遞過來了一盒感冒藥。在一起時,彼此有說有笑興高采烈,一旦半天不見便會煩躁不安魂不守舍,會惆悵得注意到屋角又結了一個蜘蛛網。我們明白了,彼此已深深地走進了對方的內心世界。
可我不敢表白,因為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一無所有,而她出生在高干家庭,也就是說我們之間隔著一道鴻溝。要跨過這條鴻溝,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考上大學。我當然不懷疑自己的實力,但這必須有所犧牲。我只有把這份感情深深地埋進心靈的地殼里,化作奮發拼搏的動力。沒有承諾,沒有表白。這并不影響她對我一往情深的關注。
畢業時,她送給我一份特殊的禮物,是我發表的所有的文章的剪貼。在扉頁上她寫道:就讓我長成一棵樹,站在你必經的路口吧。
后來,她考上了省城的一所著名醫科大學,而我則攜筆從戎,一紙志愿,順江而下,進了一所軍校。我滿以為這時可以對她說:我愛你。
然而,舍身衛國是軍人的天職,慷慨赴邊是軍人的責任。我可以毫無怨言地駐守天涯海角,但她不行啊,她那柔嫩的雙肩怎么扛得動三萬里地的風和沙、八千里路的云和月?我又豈能忍心讓她承受人生太多太重的負荷?愛情是風花雪月,婚姻是柴米油鹽啊。我咽下了這句話。
大學的通信,充滿了沮喪和苦澀,也充滿了期待和甜蜜。我們不再回避談論愛情,只是很小心地回避著自己。好多次,她都哀怨地提及室友們在護花使者的寵愛下是如何的如沐春風如浴朝露。唯有她,孤苦又伶仃。一到雙休日,別人都雙飛了,而她只能躲進冷清的宿合,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我的名字讀我的信。她說,自己孤獨得像一個修女,為了心中的神靈,關閉了所有的門窗,貼上了我的標簽,拒絕了別的春天。
整整四年,每一個飄著風雪的夜晚,我的夢都會翔過她黛色的枕際。愛是不滅的,正如地底的巖漿,在沸騰在涌動地沖突,企圖奪路而出,壓抑得愈久,噴發得愈猛烈。所以盡管她多次盛情邀請我以同學的身分去看看她,我都沒有去。不是沒有時機,每次我都路過她們學校。但我沒有停留,我只能透過車窗對它投去深情的一瞥——我擔心,見面時巖漿會過早地沖破了地殼。
二十一歲生日,我收到了她郵來的禮物:一盒陳淑樺的歌帶。我聽時驚奇發現,里面只剩下了陳淑樺那如泣如訴的、反反復復的呼喚:“說吧,說你愛我吧?!币粍x那,我淚流滿面,沖動地拿起了電話,想說聲:“梅子,我愛你!”可軍人的理智截留了這縷蒼白的柔情。
只要不去戍邊,我發誓,一定非她莫娶。
四年的大學生活終于結束了,我真的要分回省城了。我立即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電話,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她。那頭一片沉歇——除了急促的呼吸。如愿以償,我想,她一定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那句在口頭沖撞了千百次的話剛要脫口而出時,她打斷了我,無限哀怨無限深情地說,這句話,她已等了六年,等得好苦。只是這次我姍姍來遲了,她已接受了那個有耐心的男孩子。他唯一比我出色的是——勇敢,大膽地擁住她只說了聲:ILoveyou。但這已經足夠了,那聲夢寐以求仿佛遠隔千山萬水的呼喚,叩開了她深閉的情感之門,溫潤了一個女子被時間風干的心花。說到這里她已泣不成聲。六年的苦戀構筑的感情基礎被一句“我愛你”擊得粉碎!
女友上了別人的感情快車。
愛情馬拉松,我倒在了離終點一步之遙的地方……
我多想做一次車匪路霸,攀上去把她劫下來??晌抑溃瑖澜擒?,這是最起碼的愛情規則。我只好遲到路邊,以軍人的寬容揮手——進行,祝她一生幸福平安。
六年的初戀天折了,饋贈給我一筆菲薄的遺產,那就是:愛情,拒絕沉默。
為愛情設計一個圈套
我一直坐在辦公室撰寫當月策劃稿,直到莊知強打我手機,他套用電視里那句流行的廣告語,再久一點我就等不了啦。這才想起跟知強的約會,他該在名典等我半天了吧。
知強是我相戀三年的男友,半年前他主動把房子的首期交了,用他皮實的工資供著汽車和房子的按揭,我們準備一個月后的年底結婚。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我疾走羅拉似地進來,微笑著朝我豎起長手臂,銀灰襯衣淡咖啡色褲子,靠近他隱約有古龍水清淡的味道。知強是斯文紳士,讓人有充分理由信賴的男人,所以我選擇他托付終身。
素顏,我父母下星期天從上海過來,想看看未來兒媳婦。知強就親昵地握著我的手說。哦,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嘛,何況我也不算太丑吧。我輕松地自嘲。上海婆婆的精明和挑剔早就名聲在外,我到底有些擔心的,怕自己通不過她火眼金睛的審查。知強體貼地將我額前散落的劉海扎到耳背,摟著我肩膀說,放心吧,我爸媽是文化人,不會為難的。
接下來的時間,我在知強家也就是我們未來的小家里像工蜂般忙碌。大到布置房間的掛圖插花和工藝品,小到上商場選擇床單枕頭和舒適的家居拖鞋,我親力親為一一用心。早聽知強說過他媽優雅不俗的品味,我豈能因自己的大意造成她的不滿,從而讓我們即將圓滿完美的愛情而受阻礙。想想,愛一個人有多卑微呵!
知強終于看出了我的緊張。一天下班后,他見我在廚房汗流頰背地擦洗廚柜碗碟,他取下我手上的抹布,從背后輕輕環抱著我說,素顏,你別緊張,我爸媽一定會喜歡你的,何況一起過日子的是我們,而我又那么愛你。我看到知強眼里的憐惜和疼愛。為了這個愛我的男人,我更不應該讓他為難,所以我一定要讓他父母無可挑剔地接受我,最好是喜歡。
一星期時間,家里被我布置得舊貌換新顏美侖美奐的,古典雅韻的擺設和歐洲風情的油畫完美結合。很小資的知強也連說我應該開個家居裝飾培訓班,這樣天天對電腦碼字簡直是埋沒天才。
太陽明媚的星期天,我和知強一臉笑容到黃田機場接回他親愛的父母親。莊媽媽一身鮮紅的套裝,雍容華貴艷光四射,與知強儒雅斯文的父親并肩走來,儼然的一對璧人。莊媽媽保養得極好,舉止言行從容優雅,處處透著尊貴氣度。想想自己刷了腮紅也掩不住菜色的臉,一時感到氣短。
我本想著莊媽媽可能要擁抱我一下什么的,但她只是微笑著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然后拉過知強與我十指相扣的手,自顧親密說話。莊伯伯倒很溫和地跟我握手,并極有分寸地說,素顏,知強常提起你的,今天總算見面了。
莊媽媽顯然對我不太滿意,盡管莊知強不停地討好說,媽媽,你看素顏將房子布置得多好,又清雅又舒適。她充耳不聞,只指著客廳壁掛的等離子電視斥聲,怎么可以那么奢侈?看個背投就很不錯了??吹綇N房光潔如鏡的爐灶廚柜,她肯定地看定我說,你不愛做飯吧?外面的東西又貴又沒營養,好女人是應該熱愛廚房的。被她一語道破,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在這個美麗高貴的女人面前,一向驕傲的我一無是處。我拼命按住委曲,倔強地保持笑臉相迎。
當莊媽媽高貴的身子終于在沙發上坐下,我就提起手袋禮貌告辭。我托詞說有遠方的朋友初次到深圳要去接站。
走到電梯才想起手機忘在茶幾上,只好折身回來。抬手剛要敲門,聽到里面莊媽媽的聲音,知強,你張叔叔幾次暗示你到他公司去,那么大的集團公司呢,張叔叔家的嘉嘉可是一直喜歡你的哦,人家現在剛從加拿大回來了。
媽媽,我把嘉嘉當妹妹,我喜歡的是素顏。
嘉嘉多好,又漂亮,洋娃娃似的,還留過洋,那素顏有什么好,瘦拉拉的。
媽媽,我愛素顏,你要尊重我的選擇。
我不管,我只要嘉嘉做我的兒媳婦。莊媽媽的聲音惱怒地提高了幾十個分貝。
原來如此,難怪所有的努力徒勞無益。
我轉身下樓,電梯里樓層的顯示紅燈一閃一閃的,我心里也在緊鑼密鼓地謀劃著,該如何保全我與知強的愛情?
走到大廈的園林出口,我抬頭望望18層靠西那個窗口,那是知強家,他每次都會站在窗口目送我一程??吹侥莻€一如既往篤定的身影,我用力地揮了揮手,心里有暖流涌過。
坐在臨街的咖啡座,我默默地看著落地玻璃外面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繁華穿街欲望連城啊。
慢慢地喝著杯卡布基諾,舌尖下微微的苦澀,暗暗涌動著醇厚香氣和濃郁甜美。眼淚慢慢地下來,心里有個聲音一遍遍地說,素顏,你的愛情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你必須調動你二十多年來的人生智慧來打贏這場愛情保衛戰。
目標明確,在一杯杯咖啡的攻擊下,一條行之有效的策略也逐漸顯山露水,抹干眼淚,眼皮也不抬揚聲招呼服務生埋單。
興奮地跑進菜市場,芹菜,紅蘿卜,小蔥,黃姜,我心滿意足地挑揀著各式顏色鮮艷的時鮮蔬菜,到海鮮檔跟口沫橫飛的檔主討價還價地買回生猛大閘蟹,再到家禽市場買撲扇翅膀的鴨子,現場叫人殺洗干凈裝進保鮮膠袋。
打道回府,我笑容甜美地對莊爸爸和莊媽媽說,朋友沒接到,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玫瑰香鴨和姜蔥大閘蟹。一并吩咐知強進廚房幫忙。知強看我樂呵呵地買菜回來做飯早樂得眉開眼笑,站一邊屁顛屁顛地給我洗菜遞盤子。
我始終風度極好地給兩位老人布菜倒水,我邊給莊媽媽盛銀耳蓮子羹,邊真誠地囑咐,您旅途辛苦,多喝點安神滋潤。我收拾房間,調試好浴缸水溫,并細心地點上盛滿桉樹香精的香熏爐子。
莊媽媽陰云密布的臉終于有點把持不住了,她說,素顏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那您歇好哦。我轉身施施然進知強的臥室,我猜到背后她怎樣驚愕的眼睛,仍鎮定地輕輕合上臥室的門。
知強隨即進來,他興奮地抱著我轉圈,親愛的,你總算有點后現代的覺悟了,今晚真的留下來陪我?我豎起指頭輕噓,笨人,今天表演給你爸媽看的。他壓低聲音壞笑,嗯,你剛才進來時我媽的表情是北方崇山峻嶺般復雜啊。
好不容易打發知強睡著了,我起身開電腦上網。根據知強提供的信息,查找到那位張叔叔的公司,果然是一家規模龐大實力雄厚的民營集團企業。我用鼠標點著總裁張波的照片,就是他了——我們姣點精英欄目的專訪人選。一箭雙雕,我不僅將順利完成雜志社的本月專訪任務,更重要的是我將為我的的愛情保衛戰刷新至關重要的一筆。心里好不欣喜,當天的辛勞和委曲統統忘記。
第二天我妝容優雅地與二位老人道別,我歉意地說,雜志社臨時有個緊急的采訪任務。出門的一瞬不忘交待知強帶老人到青青世界和海上田園走走,那里的空氣好得像天然氧吧。
直飛上海,一出虹橋機場,我就掏出手機聯系張波。由于我們雜志在國內的發行量比較大,張總裁也聽過我們雜志的名號。既上英雄譜又能為公司做廣告,以他精明的商人頭腦,何樂不為?
采訪很順利,張波是典型的溫文爾雅的上海男人,也確實有一段起伏跌宕的創業故事和堅持執著的人格精神。采訪完我一頭埋進賓館寫字臺的電腦前炮制人物專稿。
我妙筆生花巧妙潤色又不露痕跡棒拍吹噓一番,做記者那么多年其它沒學會,這點倒是運用自如。張波看完稿子說,素記者,你真好文采,寫得感同身受字字珠璣段段精髓。
他提出為我寫出如此深刻動人的專訪文章,要請我到他家吃一頓家宴。我假裝委婉地推卻,心里在為即將來臨的機會狂歡不已。功夫不負有心人呵。
將自己打扮得公主般漂亮盛裝赴宴。在外灘別墅區的一幢豪華別墅里,我見到了嘉嘉,細眉細眼,酒窩深深,干凈甜美,是那種永遠十八歲的女子模樣。面對這個洋娃娃般的情敵,我生不來一絲惡毒的仇恨。但我不能忘記此行的目的,迂回千里,只為汝爾。為了愛情,我必須奮力一擊。
嘉嘉一臉天真的笑意向著我說,素姐姐,你長得漂亮又有才氣。以后一定要嫁到我們上海來哦。我抽出餐巾優雅地抹嘴,笑笑說,我未婚夫就是上海人啊,我們下月結婚,到時我不就成上海人的媳婦了嗎?
真好,真好!嘉嘉孩子般興奮,張波夫婦也笑盈盈道恭喜。真的很好,一切都按我設想的進行。
我從隨身的挎包里抽出我與知強親密幸福的合影,遞給嘉嘉。
我真的出手了,我的手心腳底都在冒汗。別怪我哦,可憐我這都是被逼的。
這不是知強哥嗎?嘉嘉的驚訝帶著哭腔。嘿嘿,果然有戲。張波夫婦搶過照片看,臉上立即覆蓋冷霜。
我假裝沒心沒肺地驚喜,你們,你們認識知強?真是太巧了。
張波尷尬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是老朋友的兒子,算世交吧。
哦,張叔叔那你們全家到時可得到深圳參加我們的婚禮呀,知強總念叨上海的親戚朋友太少呢!
一定一定。張波表情漠然地應著。嘉嘉說有點不舒服掩面上樓,張太太也跟了上去。我愧疚地問張波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寡淡地擺手說沒有的。
我知趣告辭,張波讓司機送我回賓館。臨上車我一再表達我的期盼,我說張叔叔你是德才兼備的時代精英,我真誠盼你賞臉做我和知強的主婚人。
搭上當晚的打折航班回深圳,電話知強到機場接我。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著,知強的爸爸在陽臺接聽手機。聽著他說,哪能呀,你們嘉嘉多好的女孩呀,我們知強是沒那份?!?/p>
沒錯,未來的兒媳婦是記者哩……那是,到時婚禮還少得了你啊…剎那,我聽到心里有花開的聲音,千朵萬朵漸次綻放,璀璨如虹。知強扔下手中的行李,奮力將我抱起,鋪天蓋地的幸福潮水般涌來,將我深深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