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原鎮(zhèn)返回時已是正午時分,渾渾噩噩地從車上下來,腳在接觸地面那一刻時,倏地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薛醉寧一驚,所幸有人攙扶,站起來時,心還在撲通撲通顫抖。
不敢想象,剛剛的情況如果真的摔倒……
躺在主臥室里,周圍很安靜,薛醉寧卻覺得可以聽到小孩子低低的求救聲,只是還未來得及打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面驀地推開。
薛醉寧下意識看過去,在看到陸老夫人那張憔悴而焦急的臉后愣住,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陸老夫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蓬蓬呢?不是說有消息了嗎?”
“……她走了。”
陸老夫人微怔——曾孫女那么小,她能走去哪里?
薛醉寧像是沒看到她眼里的困惑,抬眼望著某一處,眼神空洞而茫然,“她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了……”
她神經(jīng)兮兮的樣子讓陸老夫人頭皮發(fā)麻,同時也更覺得恐慌。
“你到底把人藏到哪里了?就算給我這個老人家看一眼總可以吧?!?br/>
薛醉寧收回目光,望著又急又慌的路咯啊夫人,眼淚無意識落下,“……蓬蓬……沒了……”
猶如晴天霹靂,陸老夫人瞬間瞠圓了眼,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凍結(jié),整個身子都冷得不可思議。
沒了。
這兩個字她活到這個年紀(jì)聽過太多次。當(dāng)年在醫(yī)院里,醫(yī)生也是這樣告訴她親人相繼離世的消息,可是沒有一次比這次打擊更大,她不相信,那個軟軟糯糯地喚自己太奶奶的小家伙就這樣……沒了。
她拼命搖頭,“你騙我!我太了解你了!你絕對是在騙我,你就是在報復(fù)陸家是不是?你什么都做得出來?!标懤戏蛉嗽购薜亩⒅ψ韺帲澳阋欢ㄊ前盐以鴮O藏起來了,是不是?”
薛醉寧臉上眼淚狂落,“我也寧愿是我把孩子藏起來了……她還那么小……還有那么多美麗的未來在向她招手……該死的應(yīng)該是我……”
“你胡說!”陸老夫人厲聲喝止她,沖動的上前死死抓住薛醉寧的雙臂,咬牙切齒的問她,“你就這么恨我?你就這么放不下過去的仇恨嗎?那你為什么還要回來!你還是不是人!蓬蓬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么能咒她!”
“老夫人,小姐沒有騙你……”管家怕她情急中傷了薛醉寧,過來扯她的手。同時忍著心里的難受說,“小小姐的尸骨已經(jīng)被找到了……”
“你閉嘴!”老夫人厲聲喝止,“我不會信的,你一直都幫著她說話,這次一定也是……”
“老夫人,我也不愿意相信這是事實,但我們真的沒騙你?!惫芗壹奔苯忉專吧贍敽推渌硕贾馈?br/>
老夫人忽然停住所有動作,在管家和薛醉寧驚詫的目光中緩緩矮下身,‘撲通’一下跪在薛醉寧腳邊。
“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都只是因為當(dāng)年的仇恨。你不愿回到陸家,我可以理解,可是蓬蓬是陸家的孩子,她是無辜的。我求你把孩子給我,哪怕只是一眼就好!”
陸淮寧循著吵鬧聲走過來時,恰好就看到這一幕,奶奶跪在薛醉寧面前求她讓讓見一眼孩子。
薛醉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對哭倒在管家懷里的陸老夫人深深叩首,“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hù)好孩子……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回來,沒有回到他身邊,那么蓬蓬就不會有危險。我不配當(dāng)一個母親,是我自私!如果離開就可以換回我的女兒,我絕對不會猶豫!”
她要離開他。
那股撕裂的痛再次襲擊他的胸口,他深呼吸,一步步緩緩走向薛醉寧,在她身邊蹲下。
抬了眼看來,臉上不知不覺爬滿了淚水,眼眶里也蓄了太多眼淚,視線模糊得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淮寧……”她看著他,眼睛痛苦地闔上,“我們……就這樣吧?!?br/>
“怎樣?”陸淮寧咬牙,“薛醉寧,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
女人緩緩睜開眼,看著窗外的明媚陽光,心底一片寒涼。
陸淮寧回到公寓時小陳正好盛了碗雞湯要送去臥室給薛醉寧。
“我來?!彼舆^托盤,又問,“她今天出門沒有?”
“早上我來的時候剛好碰到小姐要出門,不過她拒絕讓我陪,我說您吩咐不能讓她單獨(dú)出門,她后來就沒出去了,回房也不說話,東西也吃得很少,所以我給她煲了雞湯。”
“你回去吧,明天來早一點(diǎn)?!?br/>
小陳點(diǎn)頭,卻忽地想起什么,喊住陸淮寧補(bǔ)充了一句,而后者神色一震,深邃的黑眸浮現(xiàn)一抹復(fù)雜的情緒,良久后才斂去。
房里薛醉寧抱膝蜷成一團(tuán)坐在床上,額頭抵著膝蓋,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發(fā)呆。
陸淮寧把托盤放在矮柜上,在她身邊坐下。
床的一角忽然塌陷,驚得沉浸在思緒中的薛醉寧回神,抬眼看到注視著自己的俊顏,她微微一怔,像是才發(fā)覺他的存在。
陸淮寧在她唇上輕啄一下,攬過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小陳說你吃得很少,給你煲了雞湯,你把它喝了?!彼Z氣溫和,卻不容反駁。
薛醉寧閉上眼沒回應(yīng)。
陸淮寧輕嘆,端過雞湯一口一口吹得不燙口了再喂她。
好在她不說話,卻也算配合,把整碗雞湯都喝了。
陸淮寧抱著她,兩人都不說話,室內(nèi)靜得讓人發(fā)慌。
突兀揚(yáng)起的手機(jī)鈴聲嚇了薛醉寧一跳,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jī)在響,她撥開陸淮寧的手起身從矮柜上拿過,看了眼來電顯示的號碼,卻遲遲不敢接聽。
陸淮寧傾身看了眼還在閃爍的屏幕,頓了一秒,拿過手機(jī)接通。
“寧姐姐?”女孩甜美的聲音傳來,是司顏。
“我是陸淮寧?!标懟磳幓厮八??!?br/>
“這么早?現(xiàn)在還不到七點(diǎn)吧?”
“你找她有事?”
“也沒什么,之前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我有些擔(dān)心。不過她有你照顧,應(yīng)該不會有事?!?br/>
陸淮寧看向垂眸望著地面,臉上沒什么表情的薛醉寧,胸口窒息般的難受。
掛了電話,他扳過她的身子,俯身廝磨著她蒼白的小臉,語調(diào)輕柔的低喃,“貓兒,你開口跟我說說話,別這樣一聲不吭?!?br/>
“我說的你會聽么?”薛醉寧抬眼看他,“我說分手,你愿意么?”
抓住她雙臂的力道驟然收緊,像是要捏碎她的手臂一樣。
薛醉寧卻感覺不到痛,反扯出一抹笑。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會,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說。”
“難道除了離開我,你就沒其他要和我說的了?”
“有,以后別再見面了?!彼]上眼,“我不想恨你。”
薛醉寧垂眸,被子下的手輕撫上仍舊平坦的小腹,目光溫柔卻也堅決。
這里面孕育的是她和他的第三個孩子,孩子的到來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因為一直沒采取防護(hù)措施,所以她并不意外自己會懷孕,卻意外孩子會選擇這個時候報到。
在她因失去女兒而情緒崩潰心力交猝時,她根本就沒想過再要孩子。所以當(dāng)?shù)弥约簯言袝r,她慌得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么辦可親手殺掉自己骨肉這么殘忍的事她這輩子不會再做第二次,而且這個孩子的到來讓她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新的希望,認(rèn)為這是女兒送給她的禮物,所以她最終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而若要孩子平平安安來到這個世上,那她就必須要離開這個男人。因為只有離開他,才能徹底擺脫以前一切是是非非的糾纏和傷害。否則潛伏在她身邊的危險會讓她陷入未知的陷阱。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干干凈凈地平安迎接孩子的降生。
她不愿原諒自己,陸老夫人怕是也永遠(yuǎn)不會原諒她這個罪人!
“不是答應(yīng)過我會尊重我的選擇嗎?現(xiàn)在該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她輕輕開口,美目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眸底的堅決讓陸淮寧既心驚又震怒。
“我唯一承諾過你的,是一輩子在一起?!彼⒅陧畛寥缫梗拔艺f過,不會允許你離開我?!?br/>
薛醉寧對他的回答一點(diǎn)也不意外,顯然是料到他會這么說。
“別強(qiáng)迫我留下來,我再留在你身邊,遲早要瘋掉,你希望看到這樣的我么?”
“和我在一起你就這么痛苦?”陸淮寧壓抑地低吼,不自覺握成拳的手背青筋猙獰。
薛醉寧別開眼,“我說過我不想把仇恨轉(zhuǎn)移到你身上。”
“我不怕你恨我?!?br/>
“可我怕!”薛醉寧回過頭來看他,情緒顯得有些激動,“曾經(jīng)你和蓬蓬是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現(xiàn)在女兒沒了。我不想因為她而把你從愛人變成仇人。所以你讓我離開吧,這樣至少你在我心里還是我最愛的人?!?br/>
陸淮寧良久的凝著她不語,俊容在深藍(lán)夜色的籠罩下如同覆上了一層迷霧,臉上的神情瞬息幻化,讓人捉摸不透。
不知過了多久,他撇開眼,卻伸手過來抱她,“睡吧,不早了?!?br/>
“你答應(yīng)我?!痹谒麚ё∽约旱难鼤r,薛醉寧開口,兩手抵在他胸前,下頜微仰著看他。
陸淮寧望著她倔強(qiáng)的俏顏,忽地低頭欺上她微啟的唇,毫不憐香惜玉的長驅(qū)直入,炙熱的火舌近乎蠻橫的刺入她口腔深處,似憤怒又像是痛苦般完全霸住她的呼吸,纏住她柔軟香甜的舌尖用力吮吻,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靈魂給吸進(jìn)體內(nèi)。
薛醉寧呼吸不順暢,一張臉憋得通紅,心里一難受胸口便覺得氣悶想吐,抵在陸淮寧胸前的手一陣亂抓,等他終于放開她,她立即跑向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