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寧出國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仿佛忽然間斷了線的風箏從手心里不經意地溜走,融入了浩瀚的天空。
薛醉寧坐在花房里抬頭看著夏日的天空,蔚藍如洗,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輕輕溢出唇,本以為無人知曉,身后卻傳來老人滄桑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白發蒼蒼的容顏,輕輕喚道,“外公。”
蘇家老爺子點點頭,看著她,嘆息道,“是不是又在這里坐了一下午?”
“醫生說適當曬曬太陽對我和孩子都有好處。”
“但是也不是這么個曬法。”蘇家老爺子看著自家外孫女淡淡籠緊的眉頭,心底也明白了幾分,便猜到,“那個人還是沒聯系你?”
聞言,薛醉寧默默地垂下頭,那個人就那樣出了國,斷了所有的聯系。
老爺子在她身旁坐下,慈愛地拍拍她的手背,“如果已經決定放心,這樣不好嗎?”
是啊,這樣難道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可是為什么這樣的平靜卻讓她莫名地心煩,就像夏天沉悶的空氣一般讓她覺得有一只小貓砸心底使勁地撓一般。
“這樣下去不行,和外公一起出去走走吧,A市的天氣確實不適合養胎。”蘇家老爺子不忍心自己的心肝寶貝就一直這樣悶悶不熱下去,只怕這樣低沉的情緒會影響到她肚子里無辜的孩子。
薛醉寧默默地沉靜許久,才抬頭緩緩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洱海。”老爺子對她一笑,解釋道,“最近我的老戰友們約一行人一起去云南洱海避暑,你與我一道吧,那里空氣清和,有利于平心靜氣。”
美國,醫院,國際知名專家匯聚的三甲級醫院。
病房里,一大一小的對峙卻并沒有因此而落下帷幕。
“蓬蓬……”
“寶寶!”
陸淮寧一愣,隨即才意會女兒是在糾正他的稱呼。
“你是叫蓬蓬,蓬勃的蓬。”陸淮寧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這是你媽咪給你取的名字,因為她希望你蓬勃朝氣地成長,而你的全名是陸蓬蓬,我是你爹地,爹地陸。”
“寶寶!”小丫頭尖起聲音來兇他,兇狠的樣子仿若一頭發怒的小獸。
“好吧,寶寶就寶寶。”他妥協,同時腦子里飛快轉動。
“要爺爺!”似乎感覺到他在服軟,小丫頭克服了一些對他的畏懼,再次命令。
“好,不過你要聽話,你聽話爹地就帶你去找爺爺。”
陸淮寧哄騙女兒,希望這樣能夠安撫她讓她安靜下來,同時不排斥自己的接近。
可根本沒用,不論他怎么說,從見到小丫頭第一面到現在來到美國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小丫頭除了‘要爺爺’這三個字外,其他一字都不多說,讓陸淮寧頭疼不已。
父女倆就這樣僵持了半個多小時,陸淮寧蹲得腿有些發麻,想站起身來,小丫頭以為他要打她,抱著頭張嘴尖叫。
“啊——啊——”
陸淮寧一愣,等意識到是怎么回事,連忙又蹲下來,臉色卻發青,額角的青筋根根突顯。
看來女兒被送去穆長山那之前,鄭威對女兒的確是下了手。
他來到外室,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一會掛了電話后瞥到一旁放著的根本沒動過的甜食和飯菜,想起女兒這段時間都沒吃過東西,他心思一動,拿了份甜食走過去。
小丫頭在他剛才打電話時停止了叫喊,現在見他又走過來,有些害怕的往角落里縮了縮。
“別怕,爸爸不是要打你。”陸淮寧盡量放柔聲音,目光柔和的望著女兒,把手里顏人的甜食遞到女兒面前。
小丫頭早就餓了,見到甜食本能的做了個吞咽的動做,卻警惕的望著陸淮寧,沒有動作。
“不餓么?看起來好象很好吃。”他拿起一小塊放到嘴里嚼了兩下,然后做出一副非常美味的表情。
“嗯,果然非常好吃,蓬蓬想不想要?”
小丫頭抵制誘惑的自制力好得驚人,tian了tian唇,很有骨氣的哼了聲,轉過頭去。
陸淮寧啞然失笑,心想這個女兒面對美食的誘惑倒是比她母親有骨氣多了。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把它吃光光。”
他故意吃得很慢又弄出很大動靜,小丫頭到底是孩子心性,再能忍也耐不住肚子餓時的難受,可又抹不下面子去要,小肩一抽一抽的,委屈得直掉淚。
陸淮寧心疼她再哭眼睛就要壞掉,對接下來的視網膜移植手術會產生不必要的影響,也不再逗她,拿了一塊遞到她嘴邊,小丫頭這次只遲疑了一秒就投降了,抽抽噎噎的一塊接著一塊的吃。
陸淮寧又給她端來水要喂她,可小丫頭接過自己喝。
等吃飽喝足,困意襲來,她蜷在角落里半睡半醒,陸淮寧剛要去抱她又立即睜開眼瞪他。
無奈,他只好拿來被子鋪在地上給她半睡半蓋。
等她終于睡著,陸淮寧才長長松了口氣,就那樣坐在女兒身邊靠著墻壁假寐。
天亮時門鈴響起,已經有些睡意的陸淮寧立即睜開眼,瞥了眼蹙著小眉頭似乎要醒來的女兒,他動作飛快的起身去開門。
因為女兒就睡在門口不遠,門只能打開一半,他對站在門口的蘇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后者會意,躡手躡腳的側身擠進來,卻在看到睡在門口的小丫頭后冏住了。
“那個……這個房間沒床?”他壓低聲問陸淮寧,后者白他一眼,往室內指了指。
昨晚被女兒折騰了一夜,陸淮寧看起來明顯疲憊。
蘇翼看著只要清醒時就化身小魔女的小丫頭,直搖頭,看著好友倦怠的面容,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份東西,遞給他。
陸淮寧抬頭看他,“什么?”
“當然是好東西了。”蘇翼揚揚眉,“好了,不逗你了,這是你老婆孩子最新的照片,要不要看?”
下一秒,陸淮寧便搶過,只見B超圖上的一團黑影,可是他的心卻在這一刻膨脹,這是自己的孩子,一個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時差的間隔,只是卻剪不斷彼此的思念。
云南,洱海。一個不遙遠卻也并不相近的城市。
由于老爺子出發前特意吩咐過不許旁人打擾,所以薛醉寧到達那里后便徹底成為了與世隔絕的謫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