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懂？”曹公的眼睛從書簡上挪開，淡淡地瞥了眼茫然中的曹智，聲音淡然宛若在說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曹智感受到曹公的目光，頓時感覺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他微微垂首錯開了曹公的眼神，艱難道：“孫兒不懂，還請祖父賜教。”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不懂沒有關(guān)系，能夠認(rèn)清自己的不足，日后自然有的是機會學(xué)習(xí)。”曹公似是很滿意曹智的態(tài)度，先是簡短的點評了一下，而后神色微沉地解釋道：“始皇帝南巡，打破了我們原本的計劃，也讓我們變得無路可退。”
    曹智越聽越是迷糊，有些不懂曹公的意思了。只是雖然不懂，他也沒有打斷曹公的意思，安靜地立在那里聽著。
    “哎，此次還是我們小看了始皇帝，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無比被動的局面。我們本以為沒有足夠的線索與證據(jù)，始皇帝不會輕易動手，卻沒有他會選擇浩浩蕩蕩的南巡。
    始皇帝南巡行的是堂堂正正之師，用的是堂堂正正之勢。
    他在逼我們動手，或者說逼我們做出選擇。我們?nèi)羰浅聊詫Γ?jīng)此一事之后，所有人都會知道，大晉依舊是始皇帝的天下。到時，你認(rèn)為那松散至極的世家聯(lián)盟，還能有幾人？”曹公說到這里，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臉上的嘲諷之色愈發(fā)濃厚。
    始皇帝南巡的氣勢，足以讓大多數(shù)小世家心生畏懼，甚至行那反戈之事。他們本就是投機之人，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在始皇帝的威勢下誓死不從，開玩笑。
    曹智聽到這里，哪里還不明白背后的彎彎繞繞。
    始皇帝只是找到了王家，固然還沒有找到太多的證據(jù)與線索，但他真的需要太多的證據(jù)與線索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需要！
    始皇帝只要知道，大晉還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很不安分，而且知道那股勢力大概能耐就已經(jīng)足夠了。他只需要堂堂正正出擊，那些人就必須做出回應(yīng)。不論是投降也好，還是對抗到底也罷，總歸是需要一個選擇。否則內(nèi)部人心不穩(wěn)，必然有人生出其他心思。
    而且始皇帝南巡，大晉人心安定之后。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不會高舉屠刀清理叛逆。也沒有人會懷疑，始皇帝有沒有那個決心。
    當(dāng)人心所向天下安定的時候，始皇帝不論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都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占據(jù)了主動。因為偌大的聯(lián)盟，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條心，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始皇帝只需要高舉屠刀撕開一個口子，聯(lián)盟就會必然而然而瓦解。
    到時候怕是始皇帝的屠刀尚未落下，就會有人迫不及待的提著曾經(jīng)盟友的腦袋前去領(lǐng)賞。
    這是一個無解的選擇，要么看始皇帝一點點奪回主動權(quán)，然后坐在家中默默等死。要么只能拼死一擊，成則天下太平，始皇帝威望不在，大晉徹底進(jìn)入世家時代。敗則身死族滅，與另一個選擇沒有不同。
    曹智想通之后，忽然有些明白過來，那些大世家為何對祖父的計劃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甚至拼了老命的支持。
    不是因為他們蠢，而是因為他們早已經(jīng)看透了這戰(zhàn)局。真正蠢得不是大世家，而是那些本來想要渾水摸魚的小世家。他們?nèi)羰侵蒙硎峦猓蛟S還能討得始皇帝的一絲憐憫，或是始皇帝懶得處理他們。現(xiàn)在他們光明正大的站在始皇帝的對立面，才是真的斷絕了所有的退路。
    不，不是小世家太蠢，而是那些大世家不會給他們選擇的余地。
    這個計劃一出，大世家本就是想要裹挾小世家威脅始皇帝，妄圖爭取最后的一點生機。小世家如果膽敢不從，不用始皇帝動手，就會被曾經(jīng)的自己人直接滅掉。
    畢竟大家可是一條戰(zhàn)線的朋友，你突然說自己想要退出，那是幾個意思。這不是擺明了說你想要背叛我們，背叛偉大的革命事業(yè)。既然是叛徒，那還需要給你留情面，還需要講道義嗎？
    當(dāng)然是殺你全家，為你養(yǎng)老婆女兒，替你花遺產(chǎn)了。而小世家縱然知道這是天坑，他們也已經(jīng)沒有的選擇了。
    狠，太狠了。
    曹智心中倒吸了口冷氣，對祖父的計劃心服口服。
    當(dāng)斷則斷，沒有一絲的遲疑。而且一出手就是破釜沉舟的殺招，斷絕了所有人后退的可能。
    不對，還是有些不太對，祖父似乎并不看好這個計劃。可如果祖父不看好這個計劃，或者認(rèn)為世家聯(lián)盟必敗，又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既然必敗，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等等，難道？
    曹智想到這里，以及曹家最近的情況，忽而明白了一些。
    明修淺道，暗度陳倉！
    曹智滿臉震驚，忍不住驚呼道：“祖父難道是想以他們吸引始皇帝的注意，而后為我曹家謀取后路？”
    曹公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曹智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雖然沒有一開始就看出自己的打算，但能從那些話中他推斷出自己的想法，也算相當(dāng)不錯了。
    曹公沒有隱瞞自己的打算，微笑道：“不錯，若是不將聲勢鬧大，始皇帝的目光必然集中在我曹家等大世家身上。唯有將這潭水徹底的攪渾，我曹家才能獲得短暫的喘息，暗中完成族人與財產(chǎn)的轉(zhuǎn)移。你叔父等人已經(jīng)先行前往周唐等國，過幾日始皇帝抵達(dá)平昌，你也跟隨他們離開吧。”
    曹智聽到這里，已經(jīng)只剩下崇拜與仰望。
    那些人怕是到死都不會想到，他們從頭到尾都不過是祖父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來保護曹家的小卒子！
    “孫兒省的，定然不會漏了風(fēng)聲。”他心情激動，臉色漲紅地躬身拜倒。
    “下去吧，最近這些時日謹(jǐn)慎點。”曹公微笑頷首，和藹道。
    曹智再也沒有多言，恭敬地退出了書房。只是相比來時的緊張與不安，他此時充滿了興奮與自信。
    隨后幾日，天下并不太平。
    就在世家聯(lián)盟大張旗鼓的匯聚平昌時，莫塵的鑾駕終于在天下人的期待中抵達(dá)了風(fēng)云匯聚的平昌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