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吃飽了嗎?”蕭仙仙的笑容含蓄中帶著熱情,奔放中又有一絲靦腆。
以杜紛紛對她的了解,這是她有求于人的暗號。不過看在五香樓貴得離譜的菜價上,她決定,無論一會蕭仙仙提出多么天怒人怨、天理不容的要求,她都可以考慮考慮,“恩。”
蕭仙仙調整了下姿勢,漆黑如墨的雙眸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說吧。”杜紛紛舔了舔唇上的余味。五香樓貴歸貴,總算貴得有道理。一道七寶如意鴨吃得她是又喜又飽又如意。
蕭仙仙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表情,暗自嘆了口氣,極小聲地嘀咕道:“我忘記帶錢了。”
“恩,這個好辦,不就是……”杜紛紛豪言壯語一頓,眼睛猛地瞪大,“你、說、什、么?”
“我忘記帶錢了。”蕭仙仙口齒清晰,發音準確。杜紛紛還從她慢慢開合的嘴巴里看到了一顆蛀牙。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那你為什么現在才說?”早知道,她就不吃那么多了。
“我想讓你吃得安心點,無憂無慮點。”她也很用心良苦啊。
“那你為什么不干脆等我走了再說?”這樣她可以安心一輩子。
蕭仙仙搭住她的肩膀,嚴肅道:“你覺得我是那種舍己為人的人嗎?”
“如果我說是……你可不可以讓我先走?”杜紛紛反問得很認真。
“可以,只要你把賬付清,別說你想先走,就算你想光著身子走,我也不會阻攔你。”
杜紛紛掂了掂掛在腰際的錢袋,十分心疼地問:“三個銅板夠嗎?”
……
“你說……我們要洗多久的碗?”杜紛紛膽戰心驚地看著鄰桌結賬時掏出來的金元寶。
蕭仙仙搖搖頭,“現在已經不流行洗碗了。”
“該不會是洗夜壺吧?”杜紛紛腦門劃下一大滴冷汗。
“你覺得你會比專門洗夜壺的伙計洗得更專業嗎?”
杜紛紛很有自知之明地搖頭。
“那人家為什么要放著專業人士不用,來用你?”
杜紛紛低頭想了想,握拳道:“我刀用得很專業。”
“能把冬瓜削成那個樣子嗎?”蕭仙仙隨手一指。
她引頸望去,然后迅速垂下了頭。長得像荷花的冬瓜會比較好吃嗎?
“所以,我們的下場只可能有兩種。”蕭仙仙伸出兩根手指。
“還有選擇的?”杜紛紛驚喜。
“不是。”她的手指左右晃了晃,“是你一種,我一種。”
“我們為什么不一樣?”
“因為我們長得不一樣。”
……吃霸王餐還講究長相嗎?那哪種最受歡迎?杜紛紛濉
蕭仙仙幽怨地撫著雙頰,“像我這樣的,注定會被賣到青樓……然后成為被萬人爭相擲金,只為求我一笑的絕代名花。”
杜紛紛瞪大眼睛,“□□嗎?”
啪。
她頭上被重重地敲了一記。
“是、名、花!”
“……那我呢?當綠葉?”
“這一般是輪不到你的。”蕭仙仙經驗十足地分析著,“我估計會把你賣到豬肉鋪去。”
“你把我當豬肉賣?”杜紛紛差點跳起來。
蕭仙仙搖頭,“你以為豬肉是人人能冒充的嗎?沒有優良的肉質,根本混不進去。”
……她應該為此自卑嗎?杜紛紛徹底無語。
“你會被嫁給豬肉榮。”
好吧,總算還是個良家婦女。不過……“你怎么知道他叫豬肉榮?你認識?”越聽越覺得蕭仙仙好像過來人。
“這是常識好不好。不管賣豬肉的姓什么,他們的名字通常都是榮。比如徐榮、張榮、毛榮榮、花想榮、賣主求榮。”
杜紛紛虛心地問:“誰的名字會叫賣主求榮?”
“這是外號。養豬的想把豬賣出去就只能求賣豬肉的,所以就叫賣豬求榮。”
“……”杜紛紛看著漸漸橘黃的天色,低聲道,“在賣豬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解決辦法?”
蕭仙仙回答地斬釘截鐵,“不能。”
“為什么?”
“因為就算我被賣進青樓,我哥哥也會來贖我的,所以想也白想。”
差點忘記蕭仙仙的哥哥是揚州城最大鏢局的總鏢頭,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腰包也夠鼓。杜紛紛臉上頓時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那能不能請令兄順便也解救一下我?”
“沒問題。不過在我們來之前,你一定不能愛上豬肉榮哦。”
杜紛紛噎住,半天才緩緩道:“……我盡量。”
總算是想到了應對方針,兩人同時舒出口氣。
蕭仙仙抓起筷子,正準備再掃蕩掃蕩,突然手指一松,兩根筷子啪嗒啪嗒相繼掉在桌上。
杜紛紛愕然道:“你干嘛?”
“……劍……”蕭仙仙半天才吐出一個字。
杜紛紛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只見樓梯口,一個長衫如雪,烏絲如瀑的青年正緩步而下,劍眉星眸,氣度非凡。
好吧。他雖然長得不錯,但她和蕭仙仙都算見多識廣,這個人絕對排不上她們所遇見的美男的前三名。蕭仙仙見到那前三名也沒這么失態過,那時候的她搔首弄姿,不知多游刃有余,怎么今天……
“仙仙?”她撞了撞她的手肘。無論如何,她也是黃花閨女,這樣直盯盯地對著一個男人看……不但孟浪,簡直是丟臉。
青年恍若未見地朝外走去。
杜紛紛松了口氣。
突然,青年的腳步微微一頓,又折了回來,停在她們面前。
……難道他要興師問罪?但是只是看兩眼,應該不算調戲吧?杜紛紛的腦袋拼命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
“你用刀?”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邊的綿雨刀上。
習武之人的慣性讓她驀然警覺起來,謹慎地點了點頭。
“學了幾年?”他饒有興致地問道。
杜紛紛頭猛地仰起,一字一頓道:“用了十二年。”她是刀客,不是學徒。
青年挑眉,嘴角的笑容慢慢明顯。
不知為何,杜紛紛心頭蕩漾起強烈的不安,她正想著怎么把他趕走,卻聽他笑瞇瞇地問:“缺錢嗎?”
“缺!”嘴巴比大腦反射地更快。看著他得逞的表情,她懊惱不已,“不過,我不是隨便接受施舍的人。”
“我也不是喜歡施舍別人的人。”青年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只是最近剛好缺一個保鏢。”
一百兩?!
銀票上的面額頓時吸引住她的全副心神。
只要有了一百兩,她就可以不用吃霸王餐,也不必遇到那個豬肉榮了,而且還能解決下個月的伙食問題。但是……為什么她覺得這個青年笑得好像在等著魚兒上鉤的釣者呢?
“當多久?”
青年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月?”是筆好買賣。杜紛紛咬了咬牙,“好,不過你要先付定金。”
“這就是定金,至于尾數……看你表現。”青年兩眼彎彎。
龍潭虎穴她也認了!杜紛紛豪氣干云地喊道:“掌柜,結賬!”
青年松開夾著銀票的雙指,含笑看著她用一百兩銀票爽快地結賬。
還剩九十八兩六錢。
杜紛紛小心翼翼地數了兩遍,然后放進自己松垮的錢袋里,“我們走吧。”
青年看了眼仍在神游的蕭仙仙,“那你的朋友怎么辦?”
“沒關系,她哥哥會來接她的。”既然接了生意,杜紛紛還是很負責任的。
“那好吧。”青年轉過身,率先朝外走去。
杜紛紛拿起刀,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后。
蕭仙仙仍保持著掉筷子的姿勢。
午夜。
準備打烊的伙計們正商議著怎么把店里最后一個客人抬出去之時,她突然拍案站起,叫道:“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