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竹覺得自己被逼良為娼了。
　　不光逼他，還讓他去逼他姐。

　　事情說來話長其實也沒多長。

　　二高學生大多只混個畢業，考試紀律不嚴，除開幾個負責的老師，其他班基本上就是一盤散沙，兜都兜不住。
　　張松說的和一高聯考的事，沒幾個人上心，除了韓冬。韓冬平時不學習，對考試上心只因為考試成績直接和他拿到手的零花錢掛鉤。

　　韓冬家有個大漁場，鎮上不少人就在他家漁場里做工。父母一天忙著漁場的事沒空管他，對他要求也不高，只要成績過得去就行。
　　初中簡單，他一天打打鬧鬧還能糊弄過去，到了高中成績一落千丈，考試兩眼一抹黑，連題目都讀不全。
　　于是，為了不露餡，韓冬想了個好辦法——賄賂別人給他抄。

　　他自認是個講道義的人，強買強賣的事不干，在一幫狐朋狗友的支招下，他找了張靈子，張靈子在他們班上成績排在前面，雖然他們班不怎么樣，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
　　最重要的是，張靈子家窮，特別窮，學費都是東拼西湊的錢。

　　韓冬去找了張靈子，張靈子起初死活不同意，譚申當時坐在韓冬邊上，和他說，窮人一般講自尊，直接拿錢肯定要面子不答應。

　　為了說動他，韓冬換了一招，答應張靈子長假都讓他去他家漁場打工。果然，張靈子動搖了。

　　之后，兩人達成了長期戰略合作協議，張靈子賺錢了，韓冬他爸以為他親兒子在學校很有能耐，大家都開開心心。

　　這次考試韓冬照例去找了張靈子，結果發現他暑假就沒來補課。
　　本來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可是他爸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二高和一高一起有場考試，拐著彎問他成績放在一高能排多少名。
　　韓冬慌了，要是讓他爸知道了他的真實水平，他該比那黃花菜涼得還透些。

　　韓冬哀嚎：“我完了，我爸肯定會把我叉海里去。”
　　譚申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別讓他知道不就行了。”
　　“不行，他看見成績高興了才能給我錢，要不然就我媽給的那幾塊錢零花錢，我窮都窮死了。”

　　事發突然，韓冬緊急考量除張靈子外的其他人選，看了一圈，沒了他真不行。
　　不是他找不到人給他抄，是大家都不會。
　　平時都是他拿了答案來救濟別人，真到他這沒余糧了，一群人都得眼巴巴餓死。

　　這學校除了教師食堂，其他食堂暑假不開伙，補課的學生大多在外面的小店吃飯，幾個人湊一桌，點上幾個小炒就解決了一頓飯。
　　大概從上幾周開始，韓冬再也沒和他們一起湊桌，他每次從店里打包盒飯走，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好地方和女朋友卿卿我我去了。

　　中午從外面吃完飯回來，譚申在走廊上碰到張松。
　　張松也剛吃完，嘴上油都沒抹干凈，問譚申：“你伯伯最近身體還好吧？”
　　“老樣子，還不錯。”譚申奇怪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張松解釋：“我昨天下午騎車回家，正好碰到你伯伯從醫院出來，手里還拿了一疊化驗單。”

　　昨天晚飯和平常一樣，周年運什么都沒說，譚申都不知道他去過醫院，他心里越發覺得奇怪了。

　　張松想拍譚申肩膀，被他躲了一下，張松看著手指上的油，意識到自己剛擦完嘴，尷尬笑笑，接著說：“你也少闖禍，多大的人了，知道家里大人不容易，讓他們少操點心。”
　　“我沒惹事啊。”譚申的語氣聽起來還有點委屈。

　　張松心說，你是沒惹事，是事惹你，總之每次班上有什么亂子總和你脫不了干系。
　　想著照顧他自尊心，張松忍住沒說，讓譚申回了教室。

　　蟬在外頭叫翻了天，教室里空著大半，不少人還在外頭吃飯。

　　課代表把老師批完的暑假作業發了下來。
　　譚申拿著作業本翻了翻，只有最后一頁多了個紅色的“閱”字。他扯下便利貼，于是那頁就剩下李金桔的名字安安靜靜躺在紙上。

　　教室前門一動，韓冬風風火火走進來。
　　“太無情了，好歹處過幾個月，讓她考試扔個紙條居然還說我有病。”
　　他為了考試的事去找學霸前女友，剛從她那兒吃完閉門羹，他滿肚子火，一腳踢開椅子坐下。

　　譚申捏著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便簽，問：“你說給她錢了嗎？”
　　“說了，”韓冬咬牙切齒，“她說一道題一百塊，鹽吃多了嘴這么咸。”
　　“你可以去問李有竹。”
　　韓冬翻白眼：“得了吧，還問他？他比我還不行。”
　　“誰讓你問他了，”譚申順口一提，“你讓他去問他姐，他姐不是一高的嗎？”

　　韓冬頓時眼前一亮：“兄弟高啊。”
　　一下課韓冬就把李有竹揪了過來。李有竹以為有什么大事，提著耳朵等韓冬說話。

　　兩人攀著肩頭壓得很低，韓冬問：“韓哥以前對你好嗎？”
　　“好！”李有竹十分捧場。
　　“現在韓哥有大事讓你幫忙，你幫不幫？”
　　“幫！”李有竹說完才看見韓冬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吞吐說，“別的忙都能幫，但是不能打架了，我爸現在在家。”

　　韓冬笑容可掬：“不打架不打架，我們文明人不想著打架，你說真的？別的什么忙都能幫？”
　　李有竹說：“那當然了。”
　　韓冬放下心，循循善誘道：“你姐是不是在一高？成績還很好？”
　　李有竹表情有點為難：“你看上我姐了？”

　　“你這什么表情？”韓冬隱約覺得自己受到了鄙視，“我不帥嗎？追你姐還不行？”
　　“我姐應該不喜歡你這種類型。”
　　李有竹話已經說得很小心了，還是被韓冬一頓猛敲：“誰他媽要追你姐了？老子是想要她考試給我抄。”

　　李有竹揉著頭，撇嘴：“那你還是去追她吧，至少比讓她考試作弊可能性大些。”
　　韓冬沉默片刻，問：“真的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一點戲都沒有？”
　　“沒有。”
　　李有竹一口咬定，韓冬轉著眼珠想對策。
　　譚申在旁邊插話：“你去問問她。”
　　他坐在座位上，手里拿著便利貼玩來玩去，一張巴掌大的便利貼讓他折成了拇指大小的方塊。

　　李有竹想了想，還是覺得沒戲，譚申堅持讓他去問。
　　“你先去問她，順便幫我把作業還她，”

　　然后，李有竹去了，他站在李金桔房門前艱難地問出了這個注定被拒絕的問題。
　　果不其然，李金桔一口拒絕：“我為什么要給你們抄？”
　　“對你來說這只是隨隨便便的考試，但是對別人來說很重要。”
　　“重要？”
　　李金桔接過自己的英語暑假作業，封面都舊了，還有折痕，她試圖把折痕壓平，可是壓不平了。
　　李有竹點頭：“很重要。”
　　考不好就沒錢了。
　　“那干嘛不自己考？”
　　把重要的事情寄希望于別人？李金桔無法理解。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喜歡讀書嗎？”李有竹吐槽，“要是會做早就自己考了。”
　　李金桔：“……”

　　“你到底給不給抄？”
　　李有竹問了半天沒問出個結果。
　　李金桔態度堅決：“不行。”

　　這個結果不出所料，但是沒關系，他們早有后手。

　　李有竹裝模作樣咳了兩聲，抬下巴指了指桌子上那本暑假作業：“你看看最后一頁。”

　　“她要是沒答應，你就讓她翻到作業本最后一頁，我給她留了張紙條。”
　　譚申當時是這么說的，李有竹小心翼翼觀察著李金桔的舉動。

　　她翻開作業本，最后一頁邊上粘著一張粉色便利貼，上面寫了幾個潦草的字。李金桔一看見臉就白了。

　　李有竹知道，這事有戲了。

　　對談結束，他回到房間迫不及待給譚申發消息：“哥你簡直太神了！”
　　片刻后，手機那邊回：“說動了？”
　　“我姐不知道怎么就答應了！”
　　譚申回了一個“OK”的手勢表情。

　　平時做這種事，他鞍前馬后不在話下，但是要把算盤打到他姐頭上，他還是不能放著不管。

　　所以，他也偷偷看了最后一頁，想知道藏了什么名堂，結果只有一句話。
　　上面寫著——“吃藥了嗎？”
　　李有竹躺在床上半天沒想明白那句話有什么厲害的，居然能把李金桔嚇成那樣。

　　同樣躺在床上的還有譚申。
　　他腦袋下面墊著枕頭，腿架著，躺了一會兒，回完李有竹的消息坐了起來。

　　他手撐在窗臺上朝外看，窗外天黑海也黑，只有遠處漁船上的燈光星星一樣亮著光。

　　樓下燈已經熄了，譚申穿著拖鞋下樓。
　　拖鞋后跟踩在地板上太響，他脫掉鞋放一邊，光腳走了下去。

　　周年運和吳靜都睡了，屋子里沒燈，只有墻上的關公像亮著紅光。

　　關公面朝大門，眉毛倒豎，手持青龍偃月刀，身前香爐里的香早燒光了。

　　譚申走到關公像前彎腰拉開柜子，柜子里一堆香符紙元寶，還有之前拳館沒發出去的招生宣傳單。

　　他什么都沒找到，關上柜子，又回了樓上。

　　第二天早上下樓，早飯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譚申盛了一碗粥，撕了半根油條坐在桌子邊吃起來。

　　吳靜還在廚房忙活，又拿長勺從熱水里撈出來一個白蛋，放在譚申面前的盤子里，催促道：“趁熱吃，吃了趕緊去學校。”

　　譚申用勺子挑著粥里的蝦仁，狀似無意問：“伯伯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嗎？”
　　吳靜在圍裙上擦手，說：“沒有啊，怎么問這個？”
　　“哦，”譚申剛起床，講話很慢，“我晚上聽見有人咳嗽了。”
　　“是嗎？”吳靜有些莫名其妙。
　　譚申隨意說：“可能是隔壁吧。”

　　吃完早飯，譚申把碗收到廚房，趁吳靜洗碗的功夫，他走到了周年運和吳靜的臥室。

　　臥室一面擺著大衣柜，最里面的衣柜裝著冬天穿的衣服。
　　廚房洗碗池水聲嘩啦啦，譚申聽了會兒，徑直走到最里面拉開衣柜。
　　他把掛著的冬衣撥到兩邊，衣柜里靠邊放著一個資料袋，上面寫著山吳鎮中心醫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