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一開心極了,幾步跑過去,伸手就要拿最右邊的那個大的,姜原卻叫了一聲,“等等?!彼噶俗钭筮叺哪莻€小的,“先從,這個開始吧。”
白瓷一沒注意他話里的停頓,愉悅的應了一聲“好”,哪知碗盅剛一掀開,就發出一聲嚇破膽的嚎叫,“啊……!!”下一瞬竟是已竄出涼亭好幾丈遠——碗盅下是一只小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蟑螂,那蟑螂顯然是被關久了,不耐煩的很,銅墻鐵壁一開,幾條腿便爭先恐后的往外劃拉……
姜原,“瓷一……”
白瓷一吼,“別跟我說話!!”
他喘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瞪成了銅鈴,驚恐地左右掃視,生怕那通體發黑的東西從哪個縫里蹦出來,如此還不解怕,又解開束腰帶,拼命的抖衣服,直到冷風貫體,最終確認了那殺千刀的沒竄身上來,才咬牙切齒的松了口氣。
白瓷一擦了把額上細密的汗珠,挺直了腰桿,“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生辰禮?你可別告訴我,剩下的三個都是那玩意兒,還一個比一個大!”
的確……一個比一個大。
姜原眨眨眼,“呃……”
白瓷一掉頭就走。
姜原理虧,亦步亦趨的跟著,白瓷一沒有朝正門走,而是繞著涼亭來回轉,越轉越生氣,心說,這個姜原到底是怎么想的,去年送蟑螂就算了,怎么今年也送,還四只!
他忽然頓住腳,指著也隨之剎車的姜原,氣鼓鼓的,問,“你到底想干嘛?”
頓默片刻,姜原道,“你很怕蟑螂?!?br /> 白瓷一一陣惡寒,“停停停,別提那兩字兒?!?br /> 姜原道,“我想幫你克服?!?br /> 白瓷一不解,“幫我……克服?”
姜原道,“有弱點,總歸是不好的?!?br /> 會被人恥笑,會被人利用,一招不慎,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姜原就是這么長大的,也被這么利用過,那種無力反擊的自戕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剎那間,白瓷一與他心意相通,心里萬般不是滋味,捉住他的手,好一會兒才道,“阿原,我……”
姜原苦笑,“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該送你什么好,想來想去,想出來的卻還是這么個餿主意。瓷一,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白瓷一情真意灼,脫口而出,“你。”說完也沒覺得自己孟浪,反而更認真了,“阿原,我們去踏青吧?!?br />
一個時辰后,兩匹駿馬飛馳出城。
早鶯、新燕、亂花、淺草,一望無際的田野,姜原和白瓷一縱馬馳騁,跑累了便歇,歇夠了再接著跑,忽然,姜原吹了聲口哨,白瓷一那馬兒便向他靠攏,未及白瓷一反應過來,他的人已經到了姜原的馬背上。周圍看不到人,白瓷一也不怕被人看了去,這城郊荒野的,誰認識誰呢。
他十分興奮,“快點兒,再快點兒!”他舉臂高呼,“哇——我好開心,好開心——阿原,再快點兒,我要超過前面那只燕子?!?br /> 肆意江湖的快感油然而生,姜原道,“好!”
燕子飛的低飛的慢,哪敵得過在興頭上的人,很快就被甩了個暈頭轉向。姜原馬術極好,早在他們從蒼梧回肅州時,白瓷一就見識過,不過是眼下又刷新了他的認知罷了。他不由得贊道,“阿原,你太厲害了!”
姜原手臂攬住他的脖子,親昵的摸了下他的耳垂,嘴角上揚。
天色漸暗,微風起。
兩人并肩站在田埂上,遙望綠水農田,姜原的目光不時在白瓷一身上留戀,趁著風起,抱住了他……準確來講,那個力道,應該是“箍”住了他,像是要把他完完整整嵌進身體里,自此合二為一。
白瓷一察覺他身體的顫動,摸著他手臂,擔憂的問,“怎么了?”
姜原埋首在他頸窩,半晌,道,“忽然……覺得很不真實?!?br /> 白瓷一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下一個動作,便是吻上他的唇,咬了一下。
“疼嗎?”
“……還可以再疼一些?!?br /> 周圍一片靜謐,只有偶爾的蟲鳴和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
良久之后。
白瓷一望著姜原俊朗的容顏,道,“這里,像不像世外桃源?”
姜原猶疑了一瞬,“……像?!?br /> 白瓷一歪了下頭,想了想,道,“世外桃源應該是比這里更美些吧,等什么時候得了空,咱們去找找?!?br /> 姜原道,“嗯。”
夜風漸漸有了涼意,兩人整理好衣衫,牽著馬往回走,冷不防前頭忽然傳來一聲驚奇,“誒,那不是……王爺?真的是王爺?”
兩個農夫打扮的人迎面跑過來,想上前又怕弄臟了姜原,憨厚的臉上凈是見到救世主般的激動,先看見姜原的就是那中年男子,那老者想必是他的父親,兩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小民拜見王爺。”
姜原上前把兩人扶起來,“不必多禮,快請起?!?br /> 那兩人又磕幾個頭才站起來,那老伯說,“王爺,要不是您,咱這肅州可就沒了?!崩夏耆藢释恋母星楸刃≥吶松睿瓦@一句話便紅了眼,“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還能有幸見到您,真是死也值了?!?br /> 那中年漢子也說,“是啊,這仗是去年九月打起來的,那時候剛秋收種子都沒下地呢,大家伙兒都擔心打春后咋辦。王爺,您那個按人頭補貼的策令可幫了我們大忙了,大家伙兒都念著您的好呢?!?br /> 姜原繼任王位后,做了兩件很得民心的事。其一,清查城內貪腐的官員和不法商人。其二,將查抄的錢款和糧食按照人頭分批發放三次。
這兩人又說了好多感激的話才注意到牽著兩匹馬站在不遠處的白瓷一,那老者彎著身,“這位公子想必就是王爺的……”
他似乎想不起來準確的表述方式,白瓷一的心卻自顧自的提到了嗓子眼,只以為他看到了剛才自己和姜原的親密,正當他絞盡腦汁尋思對策時,只聽那中年漢子震耳欲聾吐出兩個字,“幕僚!”
那老者恍然大悟,“對對對,還有鄧將軍,那都是王爺的得力干將啊?!?br /> 幕僚。
白瓷一心情忽然很差。
那父子倆走了好一會兒,白瓷一還在原地默然站著,看向姜原的眼神有難以承受的苦楚——在外人眼里,我也只能是你的幕僚了。這句話他不能說,姜原所在的位置不允許他這么說,可天知道,他是多么想獨自占有他,想成為他最特別的那個人。
他牽著馬往前走,故作灑脫,道,“哪天你要成親了,一定是萬人空巷。”
姜原不以為意道,“是啊,男子與男子的結合,誰不想來看個新鮮呢。”
白瓷一分不清他話里真與假的成分,低著頭,腳下走的更快。
姜原卻叫住了他,“瓷一?!?br /> 他的聲音很低沉,極其認真后,那深邃的眼眸似乎能把人吸進去,白瓷一看著他,又僵硬的偏了頭。姜原伸手箍住他的下巴,讓他正視自己,一字一字道,“我可以公告天下,與你的關系?!?br /> 白瓷一猶如猛雷穿透身體,怔愣之下,大腦一片空白。
在這段感情里,一直緊追不舍的是白瓷一,顧慮重重、憂慮思重的也是他。于姜原而言,他從未把與白瓷一的相戀看成是有違常理,而是自然而然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且很想在一起罷了。
白瓷一垂眸,很久之后,摟住他的脖子,輕聲道,“阿原,謝謝你?!?br />
夜,朗月星空。
姜原和白瓷一回城,兩人牽著馬在夜幕下走著,白瓷一說起了他過去幾年的游歷,剛開始還精挑細選些任古板僧人聽了都會大笑的事,說多了便松了那根神經,反正無論他說什么,姜原都是笑著的……他是笑著的吧?
白瓷一忽然忐忑起來,畢竟李陵那廝曾經因為他喋喋不休的“念經”都躲到飄香弄去了,他小心的看姜原,“這些事,你是不是不感興趣?”
姜原笑望著他,“但我很想聽你說。”
白瓷一心頭一暖,拉起他的手,慢慢的走,“我其實,不止一次想過,哪天能跟你一道游歷這萬千世界?!?br /> 姜原在他身后,低低說道,“我也想過。”
白瓷一聽到了,無聲的甜蜜在唇角蕩漾。姜原不是個多話的人,這四個字也不僅僅是這四個字,他定然是很認真的想過怎么讓這一天來得更快些。他是個有主意的人,這一天,也不用等太久吧。
兩人在白府前停下,白瓷一磨磨蹭蹭不想進去,姜原笑了,“早點休息,明天見。”
待白大公子一步三回頭的進去,姜原才轉身往回走,行至拐角處,聽得馬車漸停的聲響,他走過去,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李陵,李三公子打著哈欠,還不忘給懷里的小白貓順毛……小白貓?
姜原忽然想起,第一次去白瓷一家里時,窩在臥榻上的那只粉色右耳的小白貓,自那以后,便不曾再見過,起初……在看到這只白貓前,他都以為是那小貓命薄,已經去見了閻王。但現在……他縱身飛起,剎那間便落到了李陵的院子里。
李陵進屋后,把原胖兒放在桌上就去洗漱了,待他一走,姜原便閃了進來,一眼就看到那小東西粉紅的耳朵,除了比最初見時胖了不知多少圈,但姜原已經完全可以確認,這只貓就是白瓷一的那只。他抓起原胖兒就走,還沒出府,便聽得身后一聲劃破黑夜的尖厲,“遭賊啦!偷貓啦!”
姜原扔掉原胖兒脖子里的銀牌,抱著它連走帶跑,可謂是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何為“做賊心虛”,原胖兒被他抱的極不舒服,喵喵的抗議,好不容易到了溪蘭苑,血戰沙場都不眨眼的肅北王愣是緊張出了一身冷汗,他皺著眉頭,一手抓著原胖兒的兩條前腿,一手抓著他兩條后腿,緊走幾步把貓大爺放進了浴桶里——我的貓怎么能有別人的味道,還是讓人嗆得難受的脂粉味兒。
原胖兒被李陵養得嬌貴,哪受得了這粗糙的手法,一個出其不意,撓了肅北王一爪子竄出浴桶,肅北王擼起袖子滿屋子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