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br> 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一頭巨型猛獸,肆無忌憚的揮舞著爪牙,將周遭的一切全部吞噬,化作灰燼。</br> “咳——”席歲意識朦朧的睜眼開,眼前跳躍著火光,周圍一片炙熱。</br> 陳舊窄小的出租屋逐漸被大火侵蝕,耳邊源源不斷的傳來嘈雜聲響,她用手支撐著墻壁,一步一步往前走。</br> 或許是體內安眠藥的作用還未消失,好不容易達到門口,又是一陣頭痛欲裂的感覺。</br> 席歲扶著門把手,卻發現外面被什么擋住,怎么拉都打開不了。</br> “救命!”</br> “救命啊!”</br> 她忍著頭疼,扯起嗓子大喊,口鼻吸入濃煙,嗆得她咳嗽不斷,“咳咳咳。”</br> 席歲扶墻跑到窗邊找尋出口,這里是四樓,而下面已經混亂一片。</br> “這里還有人——”</br> 她剛喊了一聲,墻壁的吊風扇掉落下來,砸到她的腿上。</br> 席歲頓時感覺刺骨的疼。</br> 大火劇烈燃燒,席歲的意識逐漸昏沉,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么清楚地體會到絕望。</br> 她快死了。</br> 怪她識人不善,將心懷不軌的豺狼虎豹當做良人,落得如此下場。</br> 昔日令人羨慕的名媛淑女,席家大小姐,落魄到如此地步,最后憋屈的死在破舊的出租屋里。</br> 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大的笑話!</br> 她已經喪失了掙扎的力氣,靠在墻邊,任由大火蔓延。</br> 她隱約聽見敲砸的聲音,迷離的視線中,似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打破阻礙,來到她身邊,緊緊地將她抱起來。</br> “季……”</br> 她是產生幻覺了嗎?居然在臨死之前看見了季云修……</br> 那人抱著她沖出火場,樓道間的橫梁忽然斷掉,那人第一反應竟然是將彎腰將她護在懷中,以血肉之軀扛下重擊。</br> 那一刻,所有嘈雜的聲音消失,只聽見那道清晰的聲音。</br> “歲歲,不怕。”</br> 她幾乎是瞬間確定了那人的身份。</br> 真的是他——季云修!</br> 她努力地睜開眼,親眼看著鮮艷的血液從他額頭流下,火苗落在身上,灼燒了皮膚。</br> 席歲耳邊響起一陣嗡鳴。</br> 最后那一眼,她看見,那個患有自閉癥,感受不到別人情緒,更不知喜怒哀樂的男人紅了眼。</br> “歲歲——”</br> 他執著又溫柔的哄著她,“歲歲,不怕。”</br> *</br> 車內播放著曲調悠揚的輕音樂,讓人聽了心神寧靜。</br> “季云修!”</br> 席歲猛地睜開眼,身體向前傾,額頭撞到前面的椅座上。</br> 席歲下意識的按住撞疼的額頭,感受到心口劇烈起伏,一時之間難以平靜。</br> 駕駛座上的司機被這一動靜影響,回頭望了一眼,關切問道:“小姐,你怎么了?”</br> 席歲怔怔的抬頭,看到那張熟悉的側臉,脫口喊道一聲:“趙叔?”</br> “哎。”司機老趙應了聲。</br> 席歲左顧右盼,發現自己此刻坐在車上。</br> 這柔軟的車墊和擺設像極了她的風格……可是為什么?</br> 席家落敗之后解散了所有傭人,連代步的車子都沒有剩下,她怎么會坐在這里?</br> 席歲坐立不安的按著膝蓋,瞥見落在旁側的手機。她順勢拿起來,按亮屏幕一看,頓時瞪大了雙眼。</br> “趙……趙叔……現在是什么時候?”</br> “今天4月7號啊,我們馬上就要到米羅餐廳了。”</br> 聽到這句話,席歲又低頭盯著手機。</br> 4月7號,米羅餐廳,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屏保的照片,這些訊息都清晰無比的向她傳達著一個不可思議的認知——她重生了!</br> 她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br> 因為這是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一天,所以她記得格外清晰。</br> 4月7號這天,她不小心摔壞手機,后來直接買了新的,也換了已使用一年的屏保。</br> 4月7號這天,她在米羅餐廳,選擇嫁給季淮西。</br> ——</br> 支離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匯聚,席歲的思緒回到三年前。</br> 身為席家大小姐,她從小過著優渥的生活,也知道,自己在必要的得為家族做出貢獻。</br> 季家實力雄厚,在云海市的發展更是蒸蒸日上,所以席家選擇跟季家聯姻。</br> 季家上一輩共有兩兄弟和一個妹妹,老大最有商業頭腦,老二卻不適合商場。到了這一代,老大的兒子季云修因為天生缺陷,被人忽視,而老二的兒子季淮西卻表現出經商天賦……</br> 她是席家唯一的大小姐,自然不會嫁給患有自閉癥的季云修,所以兩家早已默認,席歲的聯姻對象是季淮西。</br> 父母對此樂見其成,因為季云修與常人不同,未來季家的產業都會落在季淮西手中。可沒想到季淮西狼子野心,非但想要掌控季家,還利用席家的信任,吞并了席家!</br> “大小姐,我們到了。”</br> 司機老趙的聲音將她從沉重的回憶中拉出來。</br> 老趙將車子開進停車區,席歲站在米羅餐廳的大門前,捏緊了手中的皮質手提系帶。</br> 她還未能完全適應自己的現狀,更沒想清楚怎么面對接下來的事情。</br> 她選擇離開。</br> 可就在席歲轉身要走的時候,一道身影闖入她的視線之中。</br> “季云修。”</br> 席歲下意識的念出那人的名字,卻發現自己聲音都發不出。</br> 喉嚨哽咽,眼睛忽然泛酸。</br> 那個男人……</br> 他眉目精致,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膚襯得那雙淺褐色的眼眸如玉石般純粹。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穿著一件米色針織毛衣,像個干凈、不諳世事的大男孩。</br> 季云修手中抱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跟隨引路的人往前走,目不斜視。</br> 席歲腳下的步子挪不動半分,目光一直追隨者季云修進入米羅餐廳,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br> 上輩子,席家落魄,當她無家可歸的時候,第一個找到她的人卻是季云修。</br> 因為季淮西的關系,她將季家所有人視作敵人,可沒想到生死關頭,竟然是季云修不顧一切將她護進懷中,跟她說:“歲歲,不怕。”</br> 靈魂被埋葬在深不見底的懸崖底下,有那么一個人,不顧危險闖進來,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將瀕臨死亡的她從絕望的深淵拉出來,哪怕自己被傷得鮮血淋漓也沒有放開。</br> 無人能體會季云修對重生之后的她的意義。</br> ——</br> 席歲沒能“逃”掉,她被隨后趕來的席父和席母帶入米羅餐廳。</br> 面對父母,席歲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br> 很想抱著他們大哭一場,但最終,忍住了。</br> 這場宴會算是席家與季家長輩的見面會,季家老大、老二、老三一家基本都來了。</br> 各懷心思的長輩們端著酒杯,在席間侃侃而談。</br> 季淮西不愧是偽裝高手,在長輩面前表現得面面俱到,引得眾人對他贊不絕口。</br> 而席歲,雙手放在膝蓋上,在桌下緊緊握成了拳。</br> 她必須冷靜,這是一切悲劇還未發生的三年前!</br> 季家跟席家在云海市都是有身份的,她不能當眾翻臉。</br> 為了調整情緒,席歲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她看向了坐在季家老大身邊的“大男孩”——季云修。</br> 她今年24歲,季云修比她還要大兩歲,可她真的覺得,季云修單純得像個大男孩。</br> 此刻,季云修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只手捧著本子,一只手握著筆,不知道在畫什么。他對周圍的熱鬧氣氛熟視無睹,好似將自己與世界隔開一道屏障。</br> 席歲視力很好,這確實她第一次,那么認真、仔細的觀察長大后季云修。</br> 小時候她會跟季云修一起玩,長大之后,因為他的特殊,很少在公眾場合遇見。而他即便是出現,也總是安安靜靜的,幾乎沒什么存在感。</br> 但他其實很好看。</br> 除了那張好看的臉,連手指都那么漂亮,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br> 被人這么盯著,若是其他人或許早已經發現,可季云修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br> 突然覺得,與這樣的人待在一起,心中好安寧。</br> 席歲忽然聽到席間有人提起“訂婚”的事兒,被拉回注意力。</br> 她借口去洗手間,將母親帶了出來。</br> 因為趕時間,她便開門見山,向母親坦誠心思,“媽媽,我不想嫁給季淮西。”</br> “歲歲,別說傻話。”席母的表情變得嚴肅。</br> “媽媽,我很認真的!季淮西那個人心思深沉,并不適合我。”</br> “你跟我過來。”席母將她拉到角落,看四周沒人,才低聲勸道:“歲歲,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反悔,但這件事情可是你自己當初點了頭的,現在云海市都知道我們兩家的關系,要是我們席家突然反悔,你想過后果嗎?!”</br> 是了,聯姻的事情不是臨時起意,已經有一段時間,整個云海市都知道季家跟席家聯姻的消息,這件事情處理得稍有不慎,就會禍延席家。</br> 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br> 席歲咬唇,“必須要聯姻是嗎?”</br> 席母將她的手拉起來,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歲歲,希望你能理解我跟你爸爸的一片苦心。”</br> 她沉默片刻,咬牙道了聲:“好。”</br> 回到席間,眾人重提婚約。</br> “我瞧著這個月底日子不錯,不如就讓歲歲跟淮西在月底訂婚吧。”說話的人是季淮西的母親,她一直都很希望席歲嫁過去,只是因為席歲的身份。</br> 席歲忽然站起來,“抱歉,你們可能是誤會了。”</br>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射過來,唯獨那人。</br> 席歲堅定地目光落在季云修身上,聲音清脆,“我席歲想嫁的人,是季云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