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煮好的茶水還是滾燙,滿滿一杯全部灑在季云修的背上。</br> “阿修!”</br> 席歲緊張地揪著他的衣擺,避免熱茶繼續貼著他的皮膚。</br> 他今日穿著單間奶白色T恤,茶水浸濕了衣裳,留下的痕跡十分明顯。</br> 當席歲看到這一幕時,心里的火氣蹭蹭蹭往上漲,同樣端起那桌邊的另一杯茶,朝著那女人身上潑過去。</br> “啊!”那女人張嘴發出痛喊,往后退了兩大步。</br> 席歲狠狠地捏緊茶杯,重重的放回桌邊,“多行不義必自斃!別以為只有你會橫!再敢惹我,你試試看!”</br> 席歲可以板起臉訓人的時候,威嚴十足。再加上她這身職業性女強人的穿著和妝容,更襯托她的凜然氣質。</br> 女人終于意識到自己今天踢到了鐵板子,憤憤的瞪了她一眼,卻沒敢在多說。</br>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席歲不想被人圍觀,拉著季云修離開。</br> ——</br> 出了餐廳,席歲仍然是揣著滿肚子的火。</br> 但在面對季云修時,她的語氣和表情都自動變得柔和。</br> 手心輕輕貼在他背后浸濕的那片區域,感受到溫度已經降下去,但她依然不大放心,反復問道:“現在還有事沒?”</br> 季云修搖頭。</br> “你這個呆子,早上受傷都不知道疼,你現在說的我都不相信了。”席歲內心有愧。</br> 想起季云修一天受傷兩次,還都是跟她有關……</br> 待兩人上車之后,席歲先打開半扇車窗透氣。</br> 季云修正要習慣性的系上安全帶,忽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br> 席歲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修,轉過去。”</br> 季云修茫然的看了她一眼,老老實實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雖然疑惑,但從不反駁席歲的命令。</br> 席歲直接動手將他的衣服從衣擺處往上卷起,好在這款T恤的彈力好,可以直接提上去。</br> 剛才被茶水燙過的地上,果然比周圍的皮膚顏色紅一些。指間輕觸,貼在那片紅印上,感受到溫度正常,才真正放心下來。</br> 夜風無處不在,從窗外鉆進來,吹得她心里撥涼撥涼的。</br> 想起了往事,心中揪得疼。</br> 她垂下腦袋,低聲輕語,“阿修,你以后……別這么傻。”</br> 明明那些人說了那么多惡毒的話,他都一直無動于衷,卻總是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毫不猶豫以身相護。</br> 她的聲音很輕,季云修卻聽得清楚,并且把字字句句記在心里,背對著她也不忘及時回答:“要保護歲歲。”</br> “為什么要保護歲歲?”她問到。</br> 季云修沉吟片刻,回答道:“約定過,要保護歲歲。”</br> 席歲一愣。</br> 她想起來了。</br> 小時候她看不慣其他小孩欺負“不會說話”的季云修,所以以保護者自居,幫他把那些調皮的小孩全部趕走。</br> 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幾次,那些人就開始排斥她,甚至捉弄。</br> 不過她也是從小鬼點子多,將那些想要欺負自己的人全部捉弄個遍。</br> 那時候季云修總是安靜的跟在她身邊,聽她的指令辦事。</br> 她會因為自己的勝利而大笑,可季云修毫無表示。</br> 她覺得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有些不甘心,非拉著季云修做約定,“云修哥哥,你不能總是讓我保護你!”</br> “老師說了,哥哥姐姐應該保護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你也要保護我!”</br> “云修哥哥,你聽到沒有?”</br> 她說得頭頭是道,但季云修一直沒回應,她就不開心,兇巴巴的逼他回答。</br> 季云修終于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見。</br> 然而她還是不滿意,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往中間輕輕地擠了一下,迫使他抬頭看自己。</br> “點頭不作數,你要給我好好保證!”</br> 回想起來,小時候的她簡直像是土匪窩里的小霸王。</br> “柔柔弱弱”的小哥哥迫于威脅,親口承諾:“要保護歲歲。”</br> 兒時不經意的約定,持續到永恒。</br> 思緒回歸現實,席歲重重的嘆了口氣,抵著太陽穴揉了揉,道:“我反悔了行嗎?你以后不要再保護歲歲了。”</br> 席歲想: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再為自己受傷了。</br> 可季云修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急了,也顧不得她還撩著自己的衣服,徑直轉回身面對著她,著急的強調,“要保護歲歲!”</br> “不要!你會受傷的!”</br> “要保護歲歲!”即便是受傷,也要保護歲歲。</br> 兩人沒有吵架,卻莫名的爭起來。</br> 停車場路過的人聽到聲音,往這邊瞄了一眼,只看見赤luo的背。</br> “咳咳!”路人佯裝咳嗽,出聲提醒,“年輕人再心急也要記得關窗戶啊!”</br> 聽到這句話,席歲才發現季云修的衣服都沒穿好!</br> 她趕緊把車窗關上,雙手從他身前往后環繞,替他將衣服牽扯開。</br> 此刻兩人呈現擁抱的姿勢,季云修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糾結,忽然就做出了跟她一樣的動作,手臂從她腰間穿梭而過,形成一個圓形,將她圈在里面。</br> 他低頭,執拗的盯著席歲,再次重復,“要保護歲歲!”</br> 淺褐色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映著她的容顏。</br> 那雙眼睛里除了她,再也沒有裝下別的人和物,堅定地眼神是要讓她贊同他的話。</br> 席歲忽然意識到,他所堅持的那個約定,隨著時間的變遷,已經不僅僅是承諾。</br> 她想通了,所有郁結于心的煩惱都逐漸消散。</br> 擁抱的手勢慢慢收攏,她靠近了季云修,在他耳邊輕語,“那,歲歲也會保護阿修的。”</br> *</br> 席歲把季云修送回季家,又編了個理由解釋季云修衣服弄臟的事兒。</br> 季陵城心情大好,見兒子沒事,也不在意那些小細節,反倒熱情的挽留席歲。</br> “伯父,今天時間不早了,歲歲下次再來拜訪。”席歲委婉的拒絕。</br> 季陵城看了一眼時間,也的確不好意思再留她,便說要派司機送她回去。</br> 席歲擺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開車來的。”</br> 2對于安全這一點,季陵城格外堅持,“你一個女孩子,晚上不方便,我讓人送你回去,就這么說定了。”</br> “那好吧,謝謝伯父。”</br> 席歲臨走前跟季云修揮手告別。</br> 季云修沒有第一時間回應。</br> 席歲見他又在發愣,笑了笑,轉身離開。</br> 季陵城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傻兒子,又心疼又好氣,“歲歲跟你道別你都不回應人家,真是虧得歲歲對你那么好。”</br> 季云修端坐在那里,眨巴眨巴眼,忽然拿起身邊的筆記本,寫了一行字給季陵城看:一個人回家不方便?要送?</br> 季陵城仔仔細細瞧了好幾眼,確定季云修的問題跟剛才那件事情相關,連忙回應,“是啊是啊,作為男人,就是要送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回家的!不能讓人家女孩子自己走。”</br> 季云修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br> 季陵城還想問什么,只見季云修跟一陣風似的沖出家門。</br> 他想送歲歲回家,可惜等他跑出去,早已經不見席歲的身影。</br> 季云修試圖打開門出去,管家連忙將他攔住,“少爺,少爺你在干什么?”</br> 季云修不開口說話,管家理解不到他的意思,好在季陵城及時趕上來,將季云修哄回去,“阿修,今天已經有人送歲歲回家了。”</br> 季云修緊緊地皺起眉頭,似乎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br> “嘶……”季云修另想了個法子,暫時糊弄過去,“你下次再送也是一樣的!”</br> 季云修勉強點頭。</br> 既然有人送歲歲回家,那歲歲就不是一個人,不會不方便。</br> 而他現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br> 在餐廳的時候那些人說結賬的時候讓女孩子付錢是不對的。</br> 他拿手機好好地查了一下,暗自下定決心,以后跟歲歲出去,結賬的時候都不能再讓她付錢!</br> 季云修在房間里走了一圈,最后蹲在房間小書柜邊,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拿出了里面的一疊銀行卡,挑了幾張想與支付APP綁定,可發現,手機號對不上。</br> 他想了想,憑記憶打通了一個電話。</br> “喂,你好。”</br>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聲。</br> 季云修聽到聲音,確認是自己要找的人沒錯之后,又把電話掛斷,然后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br> *</br> 本以為餐廳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想到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后的第二天,竟然爆出了席歲跟季云修在餐廳的照片。</br> 不僅是吃飯,還有牽手、擁抱的畫面。</br> 大家都在猜測兩人的關系。</br> 季云修很少在眾人面前露臉,但席歲最近卻頻頻出現在公眾場合,所以這個話題的熱度還不小。</br> 在季云修的身份還沒被爆出錢,席明先讓人把這些消息壓下去,又親自去了一趟席歲的辦公室,</br> 席歲忙于公務,還沒聽到那些流言蜚語,直到父親找上她才知曉。</br> 看到那些照片搭配的文字,席歲氣得咬牙,“這是捏造的!”</br> “你們的關系是捏造的,可這些照片呢?也是假的嗎?”席明連連搖頭,“歲歲,我說過你跟季云修不合適,沒想到你居然還跟他一起去吃飯,還當眾牽手?擁抱?這像什么話?”</br> 席歲蹙眉:“當時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些人借題發揮。”</br> “歲歲,我們席家跟季家有婚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那人絕對不會是季云修,我會放出消息,你的訂婚對象,就是季淮西!”</br> “爸爸,你這是對季云修有偏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