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洋流帶來了豐沛的食物,也帶來了春天的信息。</br> 遠處的冰川融化了,平坦的冰面上被沖刷出道道細細的河流,它們最終交融到一起,變成了寬闊的河川。隨著水流的奔涌,大塊搖搖欲墜的冰塊滾落下來,最終隨波逐流流向了未知的遠方。</br> 這片死寂的世界終于有了靈動的神韻。</br> 然而,對于種種變化,遠處的堪塔斯們是不知道的,他們現在有更重要更神圣的事情要做。</br> 黑暗的巢穴里,小小的生命孕育成功了。</br> 巢穴里一片靜悄悄,雄性堪塔斯專注的盯著前方的人魚,雖然無法接近,可是他們知道此刻在人魚的身下,已經多了很重要的東西。</br> 此刻,無論是負責生產的雌性,還是負責警備的雄性,他們都很累了。</br> 尤其是雄性,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來,為了警惕生產過程會出現的意外,雄性堪塔斯已經很久沒有外出捕獵了,僅有的食物要率先滿足雌性的需求,他們不只累,還非常饑餓。</br> 然而有蛋的滿足感大過了一切。</br> 他們靜靜的待在巢穴里,守護著眼前這一切。</br> 雖然目前他們不被允許靠近,可是他們知道此刻只要再等待幾天就好,等到雌性堪塔斯們離開,他們就可以接手孵蛋的重任了。</br> 于是,在集體進入發情期之后,堪塔斯們的繁衍地再次集體進入了產卵期,他們中的一部分已經成功了,而另一部分也離成功不遠了,只要等待雌性們順利分娩,他們就都擁有自己的蛋了。</br> 意外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br> 前方一塊巨大的冰層被沖斷,伴隨著巨大的破冰聲,大量的水流轟鳴著向堪塔斯們的繁衍地涌來!</br>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巢穴里的堪塔斯們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等到他們聽到同伴們的驚叫、爬出去查看情況的時候,洶涌的水流隨即將他們的巢穴也淹沒了——</br> 對于陸生的雄性堪塔斯來說,這無疑是一種災難!</br> 然而對于雌性堪塔斯來講,這卻是回家的征兆——</br> 每年,洶涌的海水會送她們來到繁衍地,同樣,也會通知她們回家。</br> 被雄性們困住多日的雌性堪塔斯們紛紛發出了嘯聲。她們在用這種聲音召集周圍的同伴:該回家了,是時候離開了。</br> 奔騰的水流終于淹沒了堪塔斯們的繁衍地。</br> 再牢固的巢穴也無法在海水的洶涌下抗過一個照面,雄性們辛辛苦苦建造的巢穴被徹底推翻了!</br> 很多反應不及時的雄性堪塔斯當即就被水流沖走了,他們甚至根本來不及看一眼自己的蛋!</br> 而雌性們卻在巢穴被破壞的瞬間得到了解放,從殘破的巢穴中游出來,她們欣喜的重新感受著海水冰冷的將她們擁抱。一頭頭人魚從巢穴中掙脫,她們迅速的集合成群,向海洋的方向游去!</br> 孟九昭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壯觀的景象。</br> 拖行著長長的魚尾,成群的人魚矯健的自他的頭頂劃過——</br> 她們已經離開水太久了,她們已經迫不及待了。隊伍末尾的一條人魚甚至還沒有完成她的分娩,孟九昭眼睜睜的看著一枚圓圓的蛋從她尾部推出,然后慢慢墜入了水中。</br> 雌性人魚應該不是完全沒有一絲感情的,她試圖去抓自己的蛋,可是,其他人魚組成的隊伍游動的速度太快了,為了不被隊伍拋棄,她最終還是甩甩尾巴,放棄了自己的蛋,她重新加入了族群之間。</br> 蛋——</br> 是了!路易的蛋呢?</br> 非常不幸的:孟九昭和路易的巢穴就坐落在繁衍地的邊緣,一個很低的位置上,他們當時沒有想太多,也沒有其他更好地位置任由他們選擇。于是,他們的巢穴就首當其沖的被淹沒了。</br> 路易當場就變成了原型,屁股底下的蛋和孟九昭之間,他沒有過多猶豫,就在路易叼起孟九昭之后沒多久,他們就被海水沖走了。</br> 孟九昭得救了,而路易的蛋卻留在了被海水淹沒的巢穴之中。</br> 孟九昭心里知道那其實不是蛋,可是這些日子路易卻是實打實把那三顆石頭當做自己的蛋來孵化的。如今,“蛋”就這樣沒了,路易該有多傷心?</br> 心里慌亂著,孟九昭被路易重新叼上了岸邊,小心翼翼的將孟九昭放在地面上,用舌頭細心舔掉孟九昭身上的水,路易這直起身子,開始抖動起自己鱗片上的水珠。</br> 他處理的有點慢了,身體表面上的水珠已經變成冰珠了。</br> 確定將身上的冰珠都抖下來之后,路易這才重新轉身,回頭看向他們之前來時的方向:</br> 曾經一馬平川的白色繁衍地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蔚藍色的水面。</br> 在那靜靜的水面上,此刻正漂浮著一具雄性堪塔斯的尸體。</br> 他溺死了。</br> 孟九昭急忙叫人把他撈了上來,試圖搶救他的過程中,孟九昭在他嘴里發現了一枚圓圓的蛋。</br> 怪不得——</br> 孟九昭對他的死因瞬間了悟了。</br> 這頭堪塔斯一定是在被沖走之后重新返回去救他的蛋了,可惜,他的水性不夠好,運氣也不夠好。</br> 不過,他最終成功的把自己的蛋帶上來了。</br> 阿蘭小心翼翼的把那枚蛋從他嘴巴里掏出來,他用期望的眼神看了看孟九昭。</br> “好好照顧它吧。”沒有阻止他的行為,孟九昭只對他說了一句話。</br> 每年一度的繁衍季節,洪水確實會來的,雌性每年都要跟隨洪水游走,經歷過繁衍季的堪塔斯都知道,在水流淹沒繁衍地之前,他們就會將蛋帶走,然后到更安全的地方孵化,此時,氣候溫暖,水里還有溫暖洋流帶來的充沛食物,正是幼崽破殼的好時節。</br> 可是,這次冰雪融化的太早了,在蛋剛剛出生的時候洪水就過來了,雄性堪塔斯們完全沒有做好準備,這次意外中,大部分的堪塔斯都失去了自己的蛋。只有經驗豐富、住所也相對靠近中間堪塔斯及時帶上了自己的蛋。</br> 成功保住蛋的堪塔斯開始重新筑巢了,剛出生的蛋十分脆弱,雖然他們看起來比其他蛋結實多了,可是仍然不代表他們是堅不可摧的,無論是浸入蛋殼的水,或者地面冰冷的冰面,稍有不慎,都可能讓蛋殼中尚未成型的小生命死亡。</br> 他們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足夠多的石子,做一個巢穴,然后把蛋蛋放進去。</br> 一部分堪塔斯已經開始孵蛋的準備了,而另一群卻只能站在水邊了。</br> 他們探頭探腦的望了很久,終于,有一頭堪塔斯開始動作了。</br> 同伴凄慘的死相并沒有削弱他們的勇氣,仔細觀察好繁衍地的方位之后,他們中的好些開始嘗試下水了,一次不成功就嘗試第二次,他們在水里不停的忙碌著,巨大的身體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很久,卻始終沒有一頭龍可以成功的將蛋重新找回來。</br> 這場洪水波及的面積太久了,這片水域也比想象中深得多。雄性堪塔斯終究不是水生恐龍,他們的水性不足以支持他們潛到更深的水底去。</br> 路易也是這群堪塔斯中的一員,比其他的堪塔斯堅持的時間更久,其他龍都暫時收手了,他還在水里不停的鉆進鉆出,任憑孟九昭怎么勸阻也不回來,直到孟九昭也跳進水里陪他一起找,他這才停住了搜尋的腳步。</br> 冰冷的海水蜿蜒著從路易頭頂滑落,淌在他的臉上,就像兩行長長的淚水。</br> 這一刻,路易不是一頭強壯的堪塔斯,他只是一個失去第一個孩子的可憐新手爸爸而已。</br> 在危難來臨的時候,在孟九昭和蛋中間,路易選擇了孟九昭,他不會責怪孟九昭,只能加倍責怪自己而已。</br> 由于入主為先的印象,孟九昭并沒有和路易一起體會孵蛋的欣喜,在他眼里,路易如寶似珍對待的“三顆蛋”只是石頭而已,孟九昭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發現這些“蛋”完全孵不出來東西的時候,要如何安撫路易,他并沒有將那三顆蛋當做幼崽來對待,可是,和他不同,路易卻是從心里相信那三顆石頭是兩個人生的蛋的。每天小心翼翼的用體溫溫暖著三個小家伙,他甚至在蛋殼上給三顆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br> 得到的時候有多歡喜,失去的時候就有多么傷心。</br> 這一刻,孟九昭瞬間同步了路易失去蛋的悲痛心情。</br> “會有蛋的,我們還會有蛋的。”抱住路易的頭,孟九昭喃喃的安慰著他。</br> 孟九昭輕輕舔了舔他冰冷的臉頰。</br> 對于他們以及其他失去蛋的堪塔斯來說,今年的繁殖季已經提前結束了。</br> 為了進一步安慰路易,孟九昭做出了自己的讓步——他自動爬到路易的肚皮上躺好了。</br> 路易愣了好一會兒,過了好久,他終于重新打起精神,大嘴小心翼翼的叼住孟九昭,把他高高的叼到胸口處,然后輕輕滾動起來。</br> 心情不好的時候滾滾阿禿,再不好的心情都可以治愈了。</br> 滾動持續了很久,路易像是終于滿足了,任由孟九昭繼續趴在自己的肚皮上,兩個人靜靜的相互依偎著,雙雙睡著了。</br> 第二天早上,孟九昭在慣常起床的時間準時醒來了,他想著要去冰窟窿那邊找小蘿莉來著,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有小蘿莉了,那個冰窟窿一定早就破了,小蘿莉想必也跟著人魚大部隊離開了。</br> 從路易的肚皮上滑下來,他撿起背包,決定去水里試試看運氣。</br> 和平常一樣,他把背包撐開,然后扔進了水里,然后他就準備坐在一邊在等魚進網了。</br> 誰知這次的魚似乎特別傻,孟九昭剛把背包放進去,手上就感到了明顯一沉,然后又是一沉,然后又是一次。</br> 不對勁。</br> 孟九昭當即皺起了眉頭,二話不說,他迅速把背包從水里提了上來,看到背包里事物的時候,他吃驚的瞪大了雙眼——</br> 這是……</br> 在背包的底部,孟九昭看到了三顆蛋,蛋殼上面隱約有路易的簽名,正是他們家的蛋。</br> “喲~愛麗絲!”就在孟九昭目瞪口呆的時候,腳邊的水面忽然冒出一顆大頭。</br> 雙鰭拍出巨大的水花,卻是歪著嘴巴的愛麗絲向他說早安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