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認真的聽著張峰的話，看著那陽光明媚的笑容，其晶亮的雙眼中，似乎蘊藏著無數的智慧，和未曾言及的話語。
    不過卓不凡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自己問，張峰不提，他也不多這個嘴。
    趁著其他的大夫們被趕出來以后，一個個自己開著車離開，邊上再沒有什么人之際。
    卓不凡忽然做了一個動作。
    撲通！
    只見他毫無征兆的跪了下來，這一跪，弄得張峰有點不知所措。
    “你干嘛啊？快起來。”
    “這是我們之前打賭的賭注，我輸了。”卓不凡笑著說道，絲毫不覺得下跪有多丟人。
    此時他滿含期待，一雙渾濁的老眼緊盯著張峰。
    別看他已經一把年紀的人了，可在那布滿了皺紋的老臉上，卻能看出一絲純真。
    當真難得。
    張峰心有所感，對卓不凡的印象也不錯，心里也知道對方的目的。
    想了想，便說道：“如果你那么堅持的話，那為師就收了你這個徒弟。”
    聽到這話，卓不凡大喜！
    “真的嗎？師傅！”
    “誒~且慢。”張峰連忙阻止，卓不凡見了內心一慌，緊巴巴的盯著張峰，屏息凝神。
    張峰見狀笑道：“我的意思是，拜師禮可不能廢。這樣，你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回頭為師找個黃道吉日，你可是為師唯一的弟子，必須得慎重。”
    “一定照辦！”
    卓不凡眼睛一轉，反應過來，驚喜不已的說道。
    他本以為張峰是要拒絕呢。
    結果非但沒有拒絕，還混到了獨門弟子的程度，不要太開心。
    但真相呢？是不是獨門弟子，得打個問號。
    “恩，那好，你先去忙吧。”張峰如同得道高人一般，微微點頭，老氣橫秋的說道。
    偏生卓不凡還真給他這個面子，無比的配合。
    就這樣，兩人說好了，互換了聯系方式之后，卓不凡開心的幾乎要飛起。
    一蹦一跳，哼著小調。
    卓不凡走的時候，活像一個小學生放學。
    老小孩兒！
    張峰停在原地，握著黃山給的一千塊錢，抬眼一望樓臺，目露精光。
    “按照一千萬算，少了我九百九十九萬九千，真是一個吉利的數字。這就當我的謝禮吧，感謝你給我這個順藤摸瓜的機會。”
    離開前，他站在黃家大宅外，自語喃喃。
    同時，他還瞥見了一輛天藍色出租車上的人。
    李大剛，果然也來找黃睿了。
    但張峰并不將其放在心上。
    ……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從身邊溜走，一日一日，如梭飛逝。
    十天后，又到了楊華的忌日。
    這一天，楊雨嫣和楊思佳分別請了假，早早地就起床收拾。
    她們都很沉重，就連楊思佳在這一天也分外的安靜，難得的不嫌棄張峰那輛五菱宏光。
    卻說那輛五菱宏光自從上次拆了頂，張峰也沒去弄回來，突然發現，變身敞篷，還挺拉風的。
    可把那陳陽羨慕壞了。
    求購不成，便要拜張峰為師，學技術。
    張峰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還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徒弟啊，你可是為師多年以來收下的獨門弟子，你可要好好地給師傅準備拜師禮，一定要隆重。”
    陳陽一聽，大喜過望！
    隆重啊！
    一定要隆重！
    于是他也高高興興的去辦了，跟卓不凡一起，緊張且激動地等待著張峰所說的黃道吉日。
    張峰也在等著那一天。
    但不是為了收徒……
    話說回來，張峰開著車，帶著楊雨嫣姑侄二人來到烈士公墓。
    不是清明時節，此刻人并不多。
    爬上樓階，很快便找到了楊華的墓地。
    風蕭瑟，微微發涼。
    漫漫寂寥，刮過心魂，猶如一把鋒利的小刀。
    站在墓前看著墓碑上小小的黑白照片，方寸之地，就是楊華死后的居所。無非碑上烈士二字，墓前幾束花，幾袋水果，一方燭臺兩根蠟。
    張峰神情尤其凝重，收去了平日里的嬉笑，仿若變了一個人。
    他深深地注視著黑白照上，那笑容爽朗的男人。
    手里的拳，緊緊攥起。
    “哥，兩年了。如今，我來了。”他喃喃念道。“我是一名大夫，我可以治任何的疑難雜癥，卻沒有活過你。但是哥，我曾見過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哪怕復生，也不如你。”
    說完，他輕輕咬唇，眼眶里淚花盤轉。
    倒出一杯酒，灑在墓前。
    酒香四溢，但望墓里魂至少能聞香。
    隨后，他盤腿坐在了當前，面色微紅，與他對飲。
    “哥，小時候你教我喝酒，但那時候我太小了，你不讓我多喝。后來你當兵去了，你說等我成年了，你回來陪我一醉方休。后來我成年了，你捎信回來說等忙完了一定回來。你走的時候，我十二歲，經過十八，再到現在，我都二十五了。”
    “哥，十三年了，你終究還是沒有跟我一醉方休，你~忘了你的承諾嗎？沒關系，我沒忘，咱們來，干杯。”
    張峰舉杯，眼前一片朦朧，淚眼連照片也看不清了。
    “敬一杯生死兩茫茫，喝！”
    “敬一杯深仇血海終要報，喝！”
    “敬一杯遲來的正義！兩年準備，我回來了，喝！”
    一瓶接著一瓶，張峰買了很多。
    喝！
    喝吧喝吧！
    為了兄弟，為了天道昭昭，為了白日天明。
    “張峰，你別喝了，快別喝了。”楊雨嫣早已經淚眼婆娑，張峰嘴里那一字一句，聽在耳畔，扎在心頭。
    楊華的死，作為妹妹，楊雨嫣自然也不能忘。
    “讓他喝！姑姑，我也想喝酒。”楊思佳鼻頭聳了聳，期待的看著楊雨嫣。
    如果平時，楊雨嫣堅決不會讓。
    但在這個日子，破例了！
    “好，我們一起喝！”
    于是楊雨嫣也開了一瓶酒，跟楊思佳喝起來。
    一杯……兩杯……
    就在墓碑前，三人狂飲，二人大醉。
    張峰雖然沒有喝醉，但他跪在墓前狂聲大笑，卻如瘋魔一般。
    遠遠。
    別處墓前，楚沐婉深目望去，早就看見了張峰。
    手里拿著一捧花，想要過去給楊華祭奠，可沉重的腿，卻是沒能邁開。
    而在另外一處，正好相左的方向，另一個擁有著絕世容顏的少女，遠遠地站著，瞳里深邃復雜。
    她同樣的看著張峰，無盡的哀傷與愧疚，寫在了那張精致無比的面孔上。
    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
    驚若天人！
    “莫雯啊莫雯，你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道個歉，算了，再等等。”
    女子微嘆，輕咬紅唇，瞥望一眼身旁墓碑，同樣也是一個男人的黑白照片，掛在碑上。
    碑上男人的名字，叫莫平。
    女子再拜了拜，張目放眼深深一看，拎著包，扭頭離開了。
    再說張峰，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真是放開了喝。
    漫天酒氣，似乎覆蓋了整片墓園。
    伴隨著他那帶著醉意的聲吼，重復著，一遍一遍。
    直到酒飲盡，姑侄二人徹底昏睡，張峰晃了晃酒瓶，沒酒了。
    瞥眼看著那一大一小的精致兩個人兒，他忽然面上泛起微笑，望著眼前寸照：“哥，你看你的妹妹和你女兒，她們多好啊。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絕不會讓她們受一點點傷害。”
    “哥啊，我走了，等我再回來，我會把那些害死你的人一個一個的抓過來給你磕頭，然后讓他們接受法律的審判。我還會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一切你都放心吧。”
    “哥啊，當初你交給我的醫書上面的內容，我通通學會了。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你放心吧。”
    說到這里，張峰的眼神停在了楊思佳的臉上。
    只見他嘴角抽搐，忽然慘笑了一聲：“哥啊，你女朋友都沒有，哪兒來的孩子。這孩子，跟當年那件事，有關系嗎？”
    他想問，可是逝者已矣，何處問去？
    張峰搖了搖頭：“算了，不管如何，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照顧，你就放心吧，她聰明又可愛。”
    “我走了哥，等我回來。”
    拭去眼淚，張峰戀戀不舍的看著墓碑。
    最終還是將楊思佳抱在懷里，把楊雨嫣背在背上，一步三回頭，不舍的離開。
    出了墓園，他很快就恢復了原先的模樣，似乎將心頭悲憤短暫的封印。
    滴滴！
    忽然，車笛聲突如其來。
    張峰定眼一看，只見楚沐婉從一輛紅色的甲殼蟲里下來。
    “上車吧，你喝了酒，不能開車。”
    遠遠地，楚沐婉大聲喊道。
    張峰笑著點了點頭，本來就沒打算開車。
    開酒不喝車，喝車不開酒。
    于是他毫不客氣的將姑侄二人放到了車后座，自己正準備上車時，卻發生了變故。
    呼啦！
    一陣疾風幾乎擦過臉頰，幾乎貼著面皮。
    速度飛快，如同閃電之光。
    張峰頓時渾身一震，自從來到靜海市，還沒遇到過如此境況。
    “你怎么了？”楚沐婉望見張峰嚴肅的神情，立時緊張起來。
    “沒事，你先把這倆醉鬼送回去。我還有事。”他說道。
    一面說，他游目四顧，定眼一看前方，遁去一迅捷身影，繞到了拐角。
    “什么事啊？”楚沐婉下意識的發問，但還沒得到應答，便發現張峰已經跑遠了，他的速度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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