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偶有幼鳥清脆啼鳴,因珍惜晨光易逝,我故而起了個大早。鴦兒比我更早,在我門前正耍著鞭子,身姿輕盈,鞭法凌厲。
要說我“不醉翁”三字在京都也是個響當當的名號,風流韻事可謂豐富。但我平生最怕三人,一是爹爹,二是蕭文,這三嘛,便是鴦兒。
鴦兒同是姓鳳,卻不是我嫡親的妹妹,她乃是前戶部侍郎林欽的獨女林愿兒。只是四年前,林家突生變故,滿門抄斬,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只得改頭換面,名由便是爹爹在外頭認下的義女。四年時光,她在爹爹手下習武,天資聰明,學得一手好鞭法傍身。
呵呵,我吞了口口水,伸手摸了一下我挽的男人髻,訕訕地退了回去,至屋內仔細換上了鵝黃女兒裝,玉簪螺髻,胭脂撲面,才裝模作樣地走出去。
“鴦兒,好早啊。”我輕掩著嘴打哈欠。
鴦兒使了個輕巧的招式收鞭,笑盈盈地看著我,“又想去哪兒?”
“我去花園逛逛。”我指了指她身后的菊花趣苑,一個閃身溜了過去。
“咳咳,玉珠,翠繡。”鴦兒站在原處,嘴里懶洋洋地喊了兩個名字,只見面前便立即出現了兩個人影。
“小姐啊,您就別害我們了。您做的那些渾事可害慘奴婢了。”
兩個人一個綠衣,一個粉裝,微微垂首以素帕拭著眼淚,哭啼之聲凄婉尖細。“老爺要是知道您又偷跑出去,咱們的月錢就真的要被扣光了。”
我撇撇嘴,“老爺今兒不在,不用擔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說著,便微一踮腳,想用這輕功翻墻出去。
“大膽。你這等模樣哪里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只聞聲音滄桑威嚴,我分神回頭一看,果然看見一老頭兒,身姿矯健,如騰云之勢起身一躍,瞬間把我揪了下來。
“爹,你不是說得后天才能回來嗎?”我立馬低頭作可憐狀,目光卻暗暗地向鴦兒她們求救,卻見玉珠,翠繡都在竊竊笑著,心下一個清明,不禁脫口而出,“好啊,爹,你騙我。”
鳳聲谷眉頭緊攢,口氣變得頗為嚴厲,“不得口無遮攔。”
我一下吃了一驚,不禁屏住神色去觀察爹爹的臉色。平常時候,我也時常對他沒個大小,卻總不見爹爹如此震憤。
“你在外面干些什么,你當真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左手揉著兩顆鋼珠,只聽鋼珠摩擦,發出“嘶嘶”響聲,直叫人背脊發涼。“這些天你給我在家里好好待著,休想再給我出去。”
爹爹這樣生氣,我雖覺得摸不著頭腦,卻仍是不敢忤逆,隨即便隨著玉珠翠繡進了閨房之中。
一下院內只余鳳鴦,她跟在其后,徐徐而道:“老爺的良苦用心,哪日姐姐一定會明白。”
鳳聲谷聽了這話,心里頭略感寬慰,不禁微微點頭。只是那背在其后的右手,手指輕輕攏起,攥起拳頭,“就怕她執迷不悟。”
被關在家里的這三天,我心里越想越不安穩。雖以前也有過禁足之事,卻從未如今時這般步步緊跟,無一松懈。
向玉珠打聽,她只說自己毫不知情,圓潤的臉龐上神情茫然不知,“小姐,這個好吃哦!”瞧著她滿嘴芝麻,只覺白白費了我的一盒黃金酥。我心想去向翠繡打探消息,應該也是無果而歸,唯一只可去問鴦兒。
我道我去看看二小姐,幾個木頭面面相覷了一陣,終于稍許松動了幾分,同意讓我邁出院子,但仍舊是寸步不離在其后跟著。他們越是這樣便越顯得事情與眾不同起來。
我心緒不寧地至了芙蓉香榭,遠遠的便看見,盈盈綠水之畔,鴦兒著一身青衣,姿態柔弱,窈窕無雙,其身后,木芙蓉將開未開,欲笑含嬌。聽玉珠道,鴦兒這幾天都在芙蓉香榭吹笛,笛聲凄涼,現下仔細聽來,卻是更加叫我迷惑。送別曲,她卻是要送誰?
“鴦兒!”
我在遠處朝她招了招手。
鴦兒一愣,連忙背過去以袖子拂面,待我走近,她已面色如常。
“怎么了。”她向后瞧了一眼爹爹給安排的幾個家仆,神色銳利。
“你有事瞞我,他走了你為何不說。”
聞及只見鴦兒臉色一怔,她打量我一眼,又笑著緩緩道:“誰走了?哦,你說這《故人別》,前日華升教我的新曲,我練練手罷了。”
只見鴦兒不中計,我氣得抓耳撓腮。“哦,華升。”我眼睛一亮,“華升說請我今日喝酒,呀呀呀,差點忘了。”
說著我便回頭往外走,那幾個木頭恰時地擋在前面。
我瞪他們一眼,四個人目光齊齊向上一飄,相互吹口哨。
我細細想來,爹爹向來疼我,很多事都盡由我自個兒處理,唯有一事,他是處處限制。皇家的血雨腥風他絕不叫我沾上半分。
我腦海里突然浮上一個名字。
蕭文他自小的身份便被人忌憚,尚德帝做為外戚謀奪政權,他一個前朝太子實在舉步維艱,一舉一動都倍受矚目。我背過去對鴦兒道:“有些事瞞不過去,若真有誰走了我沒有能送他最后一程,只怕我永不能心安。”
鴦兒果然臉色一變,透出幾分蒼白。
原是這樣,原是這樣……
蕭文,你如此淹沒才華,到頭來還是被人視為肉中毒刺。我心上一緊,離開,莫不是他……我不敢再想,只覺眼中有淚,我拼命憋下去,它卻仍是肆無忌憚地奪眶而出。
鴦兒面露猶豫,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
“對不起,老爺有命,我不能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