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音,比她們高一級的高中學姐,走的是音樂生路線,天賦卓絕長相明艷,在校期間是校內各式晚會的臺柱型人物,每每登臺必是全場歡騰,人氣之高,在豪門子弟遍地走的鴻鵠中學里也是獨一份的。
安玖還懶懶散散地撐著額頭,聽到喬音的名字時微微一愣,隨后就輕輕笑起來,顯而易見的愉悅。
祁幼清眼神一黯,將指尖蜷進掌心里。
“居然是喬音學姐……”鐘寧從一開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緩了幾秒之后更無語了,“你說我姐圖啥?早說啊,別的不說,要個學姐的聯系方式我們總做得到吧。”
安玖眉眼彎彎,認同地點頭:“說不定飯都已經吃好幾頓了。”
“就是。”鐘寧隨口應著,無語之后又開始翻找曾經的高中朋友們,“我看看當初都有誰跟她比較熟……有這一層關系在就好了,約個專訪成功幾率大點。”
“不著急,沒那么快回來。”
安玖探出手去,蓋住鐘寧的手機屏幕,阻止她在通訊錄里找人的動作,語調輕松,
“工作方面不敢說,但以朋友的名義私下吃個飯、跟姐姐見一面,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鐘寧一怔,盯著安玖慢慢睜大了眼,好一會兒才發出了更加震驚的聲音:“你和學姐還有聯系?”
安玖挑了眉:“有問題?”
她反問得理直氣壯,祁幼清默默咬了咬下唇,挪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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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上學期,安玖和彼時高三的喬音不知因著什么契機,越走越近,就連寒假里祁幼清都還偶遇到她們一起逛街。而下學期開學沒多久,學校里更是直接傳出了喬音在追求安玖的傳言。
她們就讀的鴻鵠中學高中部,有個與眾不同的規定,不支持校內戀愛,但允許校內學生有一次公開表白的機會,只是無論成功與否,兩個當事人都會被納入重點觀察考核對象,一旦有成績下降或者有其他不穩定狀況出現,就會立刻收到老師們的殷切關懷并隨時通知家長。
因為有后面這個限制,學校里真正公開表白的幾乎沒有,祁幼清她們這一屆,三年里就見過那么一次。
主角就是喬音跟安玖。
祁幼清印象很深刻。
那天是五月三號,是安玖的生日,也是假期結束學生回校上晚自習的時候。當天晚自習下課鈴剛響,教學樓樓下就響起來一片整齊地喊安玖的聲音,而在安玖出去后,很快響起了喬音的歌聲。
正值放學,走廊里馬上就聚滿了各年級的學生,連值班的老師都有出來看熱鬧的。祁幼清刻意放緩了收拾書包的動作,慢悠悠地在喬音深情款款的歌聲里下了樓。
她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但曲調歡快、歌詞又情深義重,確實很適合表白。
快到樓下的時候,祁幼清才看清了現場的情況。
喬音不僅帶著學校的樂團,還特意換了一身裙子,懷里甚至抱了一束紅玫瑰,一曲結束后沖安玖笑得少女含情,舉著話筒告白時落落大方:
“安玖,我喜歡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她說得溫柔,卻直接點燃了現場的氣氛,靜靜圍觀了整首歌的同學們不嫌事大地開始各式起哄,只是好一會兒安玖都沉默不語,這才讓周遭又安靜了下來。
那個時候的祁幼清也是第一次看到表白現場,還是兩個女生,主角之一又是安玖,她有點好奇她會怎么應對。可安玖一直沉默,司機又在校外等著,她如果再耽擱,回家晚了媽媽肯定會問;要是知道她是為了看別人的告白現場——還是兩個女生的——只會徒增事端。
她有點遺憾,背著書包穿過走廊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人群中央的安玖有點拘謹地撓了撓額角,向來燦爛無憂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目光又誠摯,在春末略顯潮濕的晚風中帶了歉意開口:
“雖然我的確對女孩子比較有感覺,但是抱歉,學姐,我對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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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后來的事情,祁幼清對于喬音是有一點暗暗的感激的。
那一晚喬音的大方示愛以及她和安玖兩人對于性向的坦蕩態度,讓祁幼清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那一絲絲因為與眾不同而引發的不安惶恐得到了意外的安撫,也讓祁幼清第一次產生了或許未來可以放手一搏的念頭。
她也知道,安玖一直都覺得她的循規蹈矩只是演給外人看的,覺得她放縱不羈不守常規。但安玖恐怕不會想到,如果沒有喬音那晚給她的觸動,祁幼清可能永遠都只會是循規蹈矩的祁幼清,戴著最完美的面具,成為祁家最無懈可擊的繼承人。
如果沒有喬音,她可能不會產生跟安玖試一試的念頭,不會和安玖踏出那么出格的一步,那么依安玖溫吞的性子,她倆可能也不會有交集;可也是因為喬音,她和安玖才……
她閉了閉眼,身旁的安玖還在跟鐘寧解釋:
“……她今天早上給我發的消息,按她說的,大概還要處理一些工作、做好交接才能回來,沒那么快……”
語氣隨意,一口一個“她”,透著一股跟對方很熟稔的親昵。
今天早上?
祁幼清想起安玖帶著滿臉笑意倚在料理臺旁回消息的樣子。
原來,是在跟喬音聊天么……
祁幼清偏開臉,突然便覺得萬念俱灰。
這次見面,不過是借著祁幼清生日,相別多年的幾個人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所以除了聊天吃飯,基本沒有多余的活動。
祁幼清覺得疲憊,又不想掃她們的興,強撐著聽她們聊;好在她向來不愛說話,趙洵晏又大大咧咧,鐘寧與她接觸也不多,兩位主人家都沒覺察出不對勁來。
只有安玖,似有若無地看了她好幾眼。
晚飯是趙洵晏專門喊了他家酒店的大廚來做的,一桌子的菜式,依舊沒有任何祁幼清不愛吃的配菜。
吃得差不多了,又推上來一個精致的蛋糕,或許是因為人少,尺寸很小巧,樣式還特別可愛,是外人不會給祁幼清準備的款式。
趙洵晏覷著她的神色,果斷地出賣了安玖:“都是安玖一力要求的,你要是喜歡,謝她一個就可以了;要是不喜歡,也不要殃及無辜哈!”
他說得賴皮,被出賣的安玖也只是輕笑了一聲。可能因為在場的都是她熟悉的人,她很放松,一手朝前擱在桌沿,另一手往后架著椅背,姿態松弛又灑脫,很漫不經心的樣子。
祁幼清垂了眼,默不作聲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切蛋糕之前,趙洵晏又開了一瓶酒,給每個人的杯里都斟上了,自己帶了頭,跟祁幼清說了幾句祝詞,鐘寧也跟著說了幾句,之后才是安玖。
她幾乎沒做考慮,看著祁幼清的目光里平靜又溫和,酒杯挪近了,語氣也很輕:
“生日快樂,祝你……”她頓了頓,看不出來什么意味地笑了下,“……祝你健康平安,順遂如意。”
說完,她也不等祁幼清反應,輕輕地跟她碰了碰杯,又看了她一眼,一改先前淺酌慢飲的樣子,抬手仰頭,一飲而盡。
灑脫得像在告別。
祁幼清看著她,勉力維持住表情,再次將杯中的液體咽下的時候就覺得,趙洵晏新開的這瓶酒真難喝。
蛋糕也很難吃。
但她還是一言不發地將她盤子里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吃掉了,酒也一杯接一杯。
祁幼清向來自制,在場的人都沒有干涉她的意識,見她喝得干脆,神色又很正常,便沒人勸她。
直到安玖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看祁幼清坐得似乎沒那么板正,才意識到不對勁,湊近了看看,祁幼清神色沒變,眼神已經有些不清醒了。
大致算算,祁幼清喝了不少了,比她倆以前每一次喝得都多。
安玖不動聲色地嘆口氣,按下祁幼清還要往唇邊送的酒杯,輕聲攔了一句:“別喝了。”
行動受阻的祁幼清不滿地抬頭,聲量都比平常高了些:“你管我?”
安玖梗了一下,放棄勸她,抬頭看向鐘寧:“今天就這樣吧,明天還要上班,下次再聚。”
祁幼清剛剛那句不滿冒了點嬌氣,顯然是喝多了。從沒見過她這樣的鐘寧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頭:
“你也沾了酒,不好開車,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安玖應下,又彎下腰看祁幼清:“回去了?”
這次還好,祁幼清只是皺了皺眉,還是起來了,跟著安玖往門廳走,很配合地讓安玖給她穿外套。
剛剛去準備果盤的趙洵晏這時候才趕過來:“這就要走了?”
“喝多了,得趕緊送回去。”安玖隨口應著,低頭給祁幼清系上外套腰帶。
“祁幼清居然也會喝多?”趙洵晏稀罕了一句,又撓頭,“那放她一個人行不行啊,要不留我這兒,反正鐘寧也在。”
安玖搖搖頭,自己套上外套:“沒事,她睡下了就好了,不會鬧。”
她說得篤定,一旁的祁幼清輕合著眼,看著確實也一副不吵不鬧安靜待著的樣子,趙洵晏便不啰嗦了,送她們出門,等司機把安玖的車開過來,自己先下了臺階去幫她們開后車門。
鐘寧返回去拎了給祁幼清的禮物出來,迎面卻撞見祁幼清在臺階前朝安玖張開了雙臂。安玖皺了皺眉,不過沒拒絕,伸了手攔腰抱腿,輕車熟路地將祁幼清打橫抱起。被抱著的祁幼清自然地圈住她的脖子,將臉埋進她的頸窩里,很親密的姿勢。
異樣感又浮上心頭。
鐘寧又默默記了一筆,跟上前把禮物遞過去。車里的安玖給祁幼清系好安全帶,這才回過身接過禮物放好,互相道了別,趙洵晏關上車門。
“你覺不覺得……”目送著車子出了院門,鐘寧才有些猶豫地開口,只是話才開了個頭,她又止住了,沖趙洵晏搖搖頭,“算了,有機會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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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高峰期,路況良好,司機開得穩,車里又靜,安玖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身旁的祁幼清醒了。
“……這是回哪兒去?”祁幼清皺著眉頭,往上挪了挪身子,聲音有點啞。
車門儲物格里安玖常年備了水,現在剛好用上,她隨手擰開一瓶,給祁幼清遞過去:“先送你回酒店。”
祁幼清接過來,喝了兩口,又要司機去“市間桃源”,在安玖皺眉的時候才低著聲音解釋:“我行李箱還在你那,有幾份文件在里面。”
很正當的理由,安玖沒辦法反駁,司機便拐了個彎,換了目的地。
一路開進地下停車場,安玖看祁幼清眼里還帶了醉意,想了想,讓祁幼清在車上等著,她自己上去拿祁幼清的行李箱。
她本來以為還要跟祁幼清掰扯兩句的,沒想到她答應得毫不猶豫。
不太明顯地愣了一下,安玖抿了抿唇,沒再說什么,開了車門下去了。
被留在車里的祁幼清懶懶地靠著椅背,透過車窗看著安玖離開的背影,等她進了樓,指尖一動,解開了安全帶。